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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汽車越駛越遠,江寧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裡,如果,這條路,永遠都沒有盡頭。

他可以把叢奕留在身邊多久?如果世界在這瞬間坍塌,那他們,就再也不會經歷生離死別,不用再活的那麼累,那麼疲憊,生死苦,求不得,放不下,愛別離,怨長久。

把車窗按下來,點着一根菸,濃濃的煙霧吸進肺裡,瞬間窒息一般聚集,再破散開。

從奕安靜的抵在車窗上,沒有看他,雙眸枯澀的望着窗外。

車在紅燈時停下來,江寧轉頭熾烈的目光落在叢奕臉上,叢奕依然沒有轉過頭,眼睛疲憊的闔上又再睜開,“下個路口把我放下”,他的嗓子已經因爲嘶啞而失聲,這一句說出來,粗嘎的難以辨識。

江寧再也控制不住,握住叢奕攤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攥在掌心,“叢奕,我現在,絕對不會讓你走。”

叢奕掙了兩下,但江寧鉗制的很緊,“等過了今天,要殺要剮我任你處置,但現在,我要陪着你,你知道,我不會放手的。”

停止了掙扎,手臂無力的垂下去,曾經健康緊實的肌膚,如今腕骨嶙峋,從他們在海邊最後見那一面,到現在不過百餘天,那時候的叢奕憔悴中仍然聚集痛苦和怒火,現在,卻已經像萎謝一般支離破碎的無聲無息。

把叢奕的手握在掌心,冰涼修長的手指,沒有反抗,也沒有反應,江寧覺得自已心疼的難以喘息。

沉默着把車開到一家賓館前,停下來時,看着重新裝修過的大堂才反應過來,這是,他第一次吻叢奕的地方。

那一年寒冷的冬夜,叢奕孤伶伶坐在超市長椅上,擡頭看着他,眼中盛滿信任和依戀。

那天夜裡,叢奕喝醉了,看着窗外的煙花對他說,江寧,你看,打閃了。

那天夜裡,他第一次無法剋制的吻住叢奕,得到叢奕全部的深情,愛戀,所有純粹完整的美好。

他卻,全都失去了。

再也回不去。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恍的刺眼,江寧走過去把窗簾拉上一半,叢奕坐在牀上,雙臂抱着膝蓋,臉埋在手臂間。

倒了半杯溫水,從小冰箱找了一小瓶酒擰開倒進水裡,少量酒精能讓叢奕幾乎繃斷的神經略微放鬆下來,他坐到牀畔,拉開叢奕的手臂,把杯子放到他手裡,叢奕接過去,仰頭一口喝盡。

放下空杯子,叢奕又恢復了那種姿勢,把自已圈在方寸之間,明明,兩個人離的那麼近,但他再也走不進叢奕的世界。

天災人禍,喪母之痛本來就已經錐心刺骨,又經歷了今天這樣一場崩潰的鬧劇,他了解叢奕,知道他支撐不住,但是叢奕再也不肯從他這裡尋找任何一絲一毫的依靠和安慰。

叢奕那樣坐了多久,江寧就那樣陪了很久,直到,叢奕的肩膀壓抑不住的顫抖,他知道,叢奕哭了。

他見過叢奕的眼淚,每次流淚,都不會哭出聲,抱膝的手掐着自已的手臂,指甲深陷進肌肉裡,手背的青筋和繃緊的肌肉,顫抖着蜷縮的更緊,肩膀和後背瘦削的骨胳凸出來,單薄的淒涼。

知道他不會鬆開,江寧不顧一切的把叢奕整個擁進懷裡,淚水也從眼角滑落下來,他沙啞的說,“哭吧,別憋在心裡,哭出來,就沒那麼難受了。”

叢奕溼重的喘息終於變成哭泣聲,依然壓抑着,咬住自已手臂,眼淚瞬間就氤溼江寧的衣衫,滾燙的灼在肩膀,胸前,江寧像從前那樣,把他攬在胸口,低頭吻叢奕零亂濃密的黑髮。

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語不成章的在低聲勸慰叢奕,他知道這是徒勞無力的,卻不能不說,叢奕母親在天有靈,不願看到兒子痛不欲生,他更不想看到,可是,他有什麼資格說說這句話,除了死神,帶給叢奕最深刻傷害的,正是他自已。

作者有話要說:先罵三分鐘標點符號,JJ無一天不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