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
江望楓靠在許問旁邊,輕輕感嘆了一句,表情非常複雜。
事情急轉直下,岑小衣這分數實在太高了,離滿分只差一分。他真沒有把握自己一定能超過他。
許問很在意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他小聲問道:“這位王一丁王大人,你聽說過嗎?”
“聽說過。少年英才,一舉成名,我娘跟我咧咧了好久了,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讓我警醒點兒。她還說下次去京城看能不能找機會跟王大人見一面,好好拜會一下。”
“墨藝殿呢?究竟是什麼樣的?”
“剛落成不久,沒有親眼見過。不過有人從京城回來,說它神異驚人,宛如不在人間,我也有點好奇。”
神異驚人,宛如不在人間?
這個形容讓許問也有點好奇了。
不過在這個世界呆得越久,他越能清楚地感受到,這個時代信息來往是多麼的閉塞。
這位王大人可能是京城的新貴,名聲大噪,但在此之前,他完全沒聽過他的名字和事蹟,好像那是屬於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一樣。
除此以外,墨藝殿、朝知閣……這些東西一鱗半爪地露了一點端倪,就再也沒有接觸的渠道了。
不光是這些,對於他們這些工匠學徒來說,江南路以外的世界,就像異國他鄉——甚至還不如現代的外國——那裡究竟是什麼樣的,一點消息也得不到。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去京城,見識一下墨藝殿,見識一下這個世界最頂級的建築工藝啊……
許問對岑小衣的分數表現得很平靜,江望楓也跟着冷靜了下來。
“我就不信我會比他差了。”他握着拳,躊躇滿志地說。
接下來果然就是他。
與先前岑小衣的不同,考官們一見他的作品就紛紛展開了眉,露出了愉悅的表情。
這一方面是因爲他的成品質量,另一方面也是因爲他模型擺放的位置。
模型位於臺下,下午時出了太陽,光線比上午反而明亮得多。此時日光已西斜,恰好透過過白玉廊柱,半鋪在他的模型上,明暗交錯,彷彿讓它煥發了一種別樣的神采。
而這樣看過去,他的作品與劉鬍子的當真是一模一樣,一根線條、一個雕面也不差。
果不其然,江望楓強大的記憶力在這種類型的考試中發揮了極其強大的威力,那麼短一點時間,別人只能大致記個梗概與最核心最主要的部分——之前那些作品就算看上去是一樣的,也沒辦法達到百分百統一的地步。
只有江望楓,連其中的一草一葉、一鱗一羽都能記得清清楚楚,並也有能力在實際製作中還原到與其完全一致的程度。
考官們繞着這個模型看了幾圈,最後相互對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們回身打分,給出的結果再次讓其他考生吃了一驚。
九十九分。
全部六名考官全部打出了一樣的分數,一分也不差!
這樣,江望楓最後的得分也顯而易見了。
九十九乘以七再除以七,他同樣九十九分,與岑小衣同分,與他並列在了第一名!
岑小衣剛剛露出的笑容又消失了。他是四捨五入拿到的九十九分,江望楓是實打實的整分,最後統分肯定是他比較吃虧。
就算兩人真的同分要再加試的話,他也沒信心能超過對方。
一夜沒睡,還受了風寒,他竟然還能發揮得這麼出色?
天作閣果然不愧是一品工坊,名不虛傳。要是我也能託生在這樣的家裡,從小到大嚴傳嚴教的話……
岑小衣的眼中掠過一片陰霾,淡淡掃了江望楓一眼,又再次移開目光。
“嘖,我就知道……阿嚏!”江望楓自己卻不太滿意,他剛好又一個噴嚏出來,打完噴嚏,揉揉鼻子,他不爽地說,“做花窗的時候我也正好打了個噴嚏,一根花棱雕錯了。本來想重做的,但時間太緊了來不及,只好算了。考官們眼神真的太好了……”
一根花棱雕錯,扣了一分,不然他就是滿分了。
“天道缺一,自該如此。”許問安慰他。
“哼哼……不過好歹跟那小子同分,回頭物首花落誰家還不知道呢!”江望楓還是有點不太滿意,但心情倒是馬上就平復了,再次得瑟了起來。
左數第七件作品得分九十六,分數不低,進前十肯定是沒問題,但物首肯定是沒希望了。
那名考生表情微妙,有些高興,但不免又有些失落。
能走到這裡的人,誰會沒點野心?
但也正是因爲來到了這裡,他們纔看到了天下之大,自己絕對不是獨一無二的。
然後,所有未評分的作品裡只剩下了許問那件。
這件做得有多敷衍粗糙所有人都看得見,這種水平,放在兩百多人裡也只能算箇中遊,別說物首,通過院試也沒戲!
於是大部分考生都紛紛放鬆了下來,開始對照各自的分數,確認自己所在的排名。
還有一件讓他們很感興趣的事情。
現在榜單上江望楓和岑小衣兩人同分,物首是誰還沒有真正定下來。
考官們是會計算小分,直接判江望楓獲勝,還是讓同分的兩人加試一場,再看物首究竟花落誰家?
不管怎麼說,兩強相遇,肯定是有好戲看了!
但也有些人注意到,排名並列第一的江望楓和排名第三的林豆表情卻並沒有放鬆。
他們仍然緊緊盯着許問那件作品,留意着考官們的舉動。
受他們影響,其他考生也漸漸安靜下來,一個個把目光投了過去。
“怎麼回事?他們不會覺得這東西還有威脅吧?”有人湊到同伴身邊小聲耳語。
“看他們關係不錯,也許是代他操心?”也有人這樣猜測。
“這會兒操心有什麼用,東西做完了就是做完了,沒做好就是沒做好……”有人撇了撇嘴。
“不是,你們沒覺得嗎?這個模型看着有點怪怪的,越看越……”終於有人開口,但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把結尾兩個字嚥了進去。
更令人看重的是,此時考官們的表情也與江林兩人極爲相似,那種顯而易見的凝重,表示許問的作品絕不是那麼簡單!
輕風掠面,帶不走人聲。
不知爲何,考場上再次安靜了下來,考生們集體屏息凝神,好像又將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大事發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