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雷捕頭的表情,聽見他的話,許問突然想起來了,自己最早接觸逢春人以及血曼教,都是還在綠林鎮的時候。
那時候,他看着綠林鎮所有人對着逢春難民羣情激憤,也看着雷捕頭帶着人把難民們拒之門外。
他是很清楚周邊其他人對逢春人的感受的。
他們對血曼神的詛咒,很多都抱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惟恐它波及到了自己身上。
後來雷捕頭對逢春難民的態度有所緩和,偶爾也幫助了他們一下,還是因爲那些難民終究沒有進城,只在城外建設了營地。
對於逢春城,對於血曼神的詛咒,這些人的心裡其實一直抱持着戒懼,只是被朝廷的命令所限,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但現在,血曼神教重現新逢春城,類似雷捕頭這樣的人又不得不再次想起了心底的恐懼。他這是對許問直接表現出來了,其他人呢?把話藏在心裡沒有說出來的又有多少?
“你也看見了,偷竊也好,自焚也好,都是他們自發去做的。只是現在還不知道目的而已。”許問停頓了一下,非常冷靜地說,“不管他們有什麼樣的目的,他們的行爲都說明了一件事:這個所謂的教派,對此地必有圖謀。身爲捕頭,你要搞清楚的,就是這個圖謀究竟是什麼。”
說到自己的本職工作,雷捕頭頓時一凜,眼神也跟着清明瞭下來,點了點頭。
“至於那些災禍,所謂自然災禍,就是自然而生。新城的學堂教給了大家很多東西,包括這些自然現象究竟是怎麼發生的。雷捕頭你閒時有空的話,也應該去學一學。”
許問的語氣很溫和,態度也並不犀利,但不知怎地,雷捕頭自己聽得有點臉紅了。
“嗯……一直沒什麼時間……是,我是該去學學。”他有點弱弱地表示。
許問點點頭,並沒有就此事再繼續窮追猛打,而是思考起了這個學堂的事情。
逢春新學,是之前他跟劉萬閣提過的那件事情,主要目的是在工作之餘,爲來建設逢春城的廣大工匠普及一下教育。
身爲教育,首當其衝的當然是讀書識字,然後各項有用的相關衍生課程,譬如基礎的算數物理、生物化學等等。
劉萬閣擅長教育,但他畢竟是個工匠,他所學所會所能教的,其實只有那方面相關的一些東西,許問說的這些,其實不在他的教學範圍內。
許問當然能教,但他沒時間也沒必要自己親自上陣,於是他找了荊南海,讓他幫忙安排先生。
給工匠安排教書先生,在這個時代簡直是不可思議,從某個角度來說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的事情。
但荊南海畢竟是岳雲羅所率內物閣下面的,思想先天就有先進的一面。
更何況,他清晰地看見了許問這樣教出來的工匠羣體,會具有什麼樣的力量。
他毫不猶豫地同意了,用最快速度去辦事,果然找了一批先生過來,照着許問的計劃進行。
荊南海找來的先生足有三十多人,論數量來說不算太少了,但僧多粥少,相比起那些人矇昧無知的程度、以及此地工匠的總人數,教學起來還是相當費力的。
現在看來,還是太慢了,還應該再加快一點。
尤其是教學手段,應當更直接、更具有刺激性一些……
許問靈光一現,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可以找他幫忙……
他正在琢磨,突然間,外面隱約傳來了騷動,緊接着,有人匆匆忙忙從樓梯上下來,不掩焦急地道:“壞了,外面鬧起事來了!”
這人話沒說完,又一個人擠開他,快步走到許問身邊,遞給了他一張紙條。
許問看完紙條上的內容,表情沒有變化,眼神卻凝重了許多。
他思考了一下,先在那張紙條上寫了幾個字,讓那人送了回去,接着又對荊南海與雷捕頭道:“麻煩大人跟我一起過去一趟。還有您,也麻煩一起。”
荊南海一聽,立刻站了起來,也不問哪裡做什麼事,就擦了擦手,說:“走吧。”
雷捕頭聽說跟自己有關,臉色也是一凜,瞬間挺直了腰。
“外面出了點事。”
閻箕留在了這裡,許問和他們一起出去,一邊走,一邊說道。
那張紙條言簡意賅,把該交待的事情全部交待清楚了。
它是許三寫來的,許問今天早上在過來牢房之前想到了一些事情,提前交待了他去辦。
結果還是慢了一步,經過一夜的發酵,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昨晚從偷竊炸藥到自焚,都跟血曼神教有關。
他們肯定是有圖謀的。
這個圖謀究竟是什麼,胡大一無所知,劉繼倒有可能猜到了一點,但是他提前逃跑,現在還沒找到人,也沒辦法打聽。
炸藥威力巨大,做武器也好,用來嚇人也好,都很好用。血曼教是一方勢力,想要是肯定的。
但是再怎麼想要,他們會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派人來偷嗎?
胡大和劉狗子兩個人,總共也就捆了十來根雷/管,這點東西炸炸魚還行,別的能做什麼?
當然,十來根雷/管做樣品是足夠了,但是爲了這點樣品,如此打草驚蛇,合適嗎?
再加上,符惠她們接下來就自焚了。
許問計算了一下時間,自焚燒到那種程度,而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也就是說,這五個人不是接到胡大他們被抓的消息才畏罪自殺的,而是一開始就有準備,沒打算活着接他們回來的!
這樣說起來,偷雷/管是次要的,自焚纔是主要的。
他們究竟想做什麼?
現在外面傳來的消息終於證明了血曼教的圖謀,跟許問想的差不了太多。
他們指派胡大他們偷雷/管,不是因爲別的,僅僅是因爲他們是逢春本地人。
偷的是炸藥不是別的,也是因爲行徑暴露的話這東西的聲勢最大,最能引人注目。
許問相信,就算胡大他們沒有意外失手炸掉雷/管,也會有別的一些手段引發這件事。
甚至,許問覺得他們有可能根本不是失手,這本就是血曼教想要的結果。
逢春人偷竊,逢春人忘恩負義,逢春人身懷罪惡。
因此,他們遭遇了血曼神的詛咒,他們得到了懲罰,他們的血親因此焚身而亡,縱使她身懷六甲!
逢春人該有此禍,罪應斷子絕孫!
而這,就是我們費盡心力,想要建城來拯救以及保護的人嗎?
值得嗎?
小小的一個事件經過一夜的渲染與發酵,已經傳開。
現在,有相當一部分人已經罷工,聚集到了外面的石料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