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半大的孩子,也不懂什麼招式,就是靠着一股子蠻力你推着我我擠着你的混打,阿燃從小被照顧的好,身量也高,雖然才三歲,看上去卻跟四歲似的。
可對上那些從小沒了父母四處乞討搶東西吃的孩子就少了一股蠻勁和狠勁,雖然和他們勉強打了平手,可還是掛了彩。
不過澹臺冠玉已經很滿意了,特意囑咐讓阿燃休息兩天再繼續學,他也要教教那些孩子什麼叫做尊卑上下,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他覺得有意思,覺得這對阿燃也是一個激勵,可若是發生第二次,他就不能容忍了。
澹臺冠玉一走,阿燃就不哭了,再一看抱着他的是曲伯雅,就撒嬌說要出去玩,曲伯雅自然答應,先親自動手幫他洗了澡,換了身乾淨的衣裳,才帶着他坐馬車去了譚誠那兒。
如今譚誠在安良的名聲比澹臺氏的名聲還要響亮了,安良城的百姓都是把孩子送到譚誠這兒啓蒙唸書,書院也是一再擴張,如今已經有了三百多個學生了,譚誠特地按年紀分了,五到十歲的在一塊,十歲到十五歲的在一塊,十五歲以上的又另當別論。
阿燃喜歡到書院找譚誠,一來是譚誠疼他,二來也是能找到許多玩伴。
譚誠一見阿燃額頭上腫了一塊也嚇了一跳,連聲問怎麼回事,曲伯雅說了,譚誠一聽,倒也不好說什麼,只讓人領着阿燃一起玩,他則請曲伯雅進去喝茶。
曲伯雅坐在廳裡,可以看到阿燃跟着幾個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笑嘻嘻的跑來跑去,這才放下了心,道:“我一直覺得阿燃還太小,練武是不是有些早了。”
譚誠笑道:“你也要習慣纔是,即便再大些纔開始學,摔得鼻青臉腫的時候也是有的。小風怎麼說?”
曲伯雅嘆氣:“她能說什麼?和她九哥一樣,恨不得阿燃有三頭六臂。”
這話就有些抱怨的意思了,譚誠笑笑,其實他能理解曲伯雅的心情。他也是把阿燃當成親生兒子一般疼愛,可是不能否認的是,不管澹臺冠玉對阿燃的教育方法如何冷酷,可效果是顯而易見的,阿燃比同齡的孩子更聰明,也更懂事。
赫連卓的兒子赫連文比阿燃還大一歲呢,如今還是奶孃丫頭婆子一大堆的圍着服侍着,可阿燃卻已經能自己穿衣裳,自己洗漱了。
譚誠每每看到阿燃那麼小的人兒踩着凳子夠着水盆洗臉,用的帕子也是小小的。神情嚴肅的左邊擦擦,右邊擦擦,他的心就軟成了一汪水,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東西都捧到他面前才能獎勵他如此懂事。
阿燃在外面跑着跳着玩了一會,熱的滿頭大汗。跑進來抱着譚誠道:“義父,我要喝水。”
譚誠趕忙把剛纔倒好了涼着的杯子遞給他,他小手捧着咕嘟嘟喝完了,一抹嘴又跑出去了。
譚誠一邊笑一邊搖頭:“還是小孩心性呢。”
曲伯雅也是忍不住笑。
如今譚誠忙,大部分時候都是住在書院裡,今天託了阿燃的福,回了豐園吃飯。正好又趕上馮峪來做客,阿燃興奮的直往馮峪身上撲:“馮叔叔。”
馮峪呵呵笑着把阿燃抱在懷裡,將一個小小巧巧的碧玉劍塞在了他的手裡,阿燃大聲道了謝,這才心滿意足的跑到一旁去玩兒。
馮峪是澹臺冠玉的江湖朋友,澹臺冠玉之前四處流浪。也不光是隱匿在山林中,也曾經闖蕩過江湖,但他畢竟是在澹臺家長大,世家子弟的矜貴已經刻入了骨子裡,他也不屑於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因此向來是獨來獨往。
可馮峪不同,馮峪真正是混黑道的,打小沒了爹孃,飢一頓飽一頓的,跟着家鄉的地頭蛇混,欺男霸女,魚肉相鄰,壞事做了一籮筐。
後來老大死了,他靠着拳頭成了新的老大,又不滿足於只在一個地方混,從縣城打到了府城,血裡拼殺出來的,不知道多艱難,因此他的性格也比澹臺冠玉好不了哪兒去,向來是擋我者死。
他和澹臺冠玉結識也是因爲澹臺冠玉無意中救了他一命,他講義氣,把澹臺冠玉當朋友,當時澹臺冠玉並沒有放在心上,也不屑於一個江湖小混混的感激。
可如今的馮峪卻在江南說一不二,但凡三教九流,誰見了都得恭恭敬敬喊一聲馮爺。
去年薛素青去江南做一筆生意,正好遇到馮峪手底下的人劫貨,薛素青也被綁了去。
不過薛素青也是有名聲的,那些人倒是胃口大,寫了信來討要贖金,澹臺冠玉和破軍便去了一趟江南,把那些小混混殺了個片甲不留,這事傳到馮峪耳朵裡,馮峪自然要爲底下的兄弟報仇,兩邊一見,這才知道是大水衝了龍王廟。
馮峪一想,自己還欠着澹臺冠玉一條命呢,做人可不能忘恩負義,遂準備了厚禮特意跑來安良致歉,無意中看到了竇良箴,驚爲天人,非要娶她爲妻。
澹臺冠玉怎麼可能同意,可馮峪卻死皮賴臉的貼上來,隔上一段日子就要過來,藉着做客的由頭,回回都要找藉口和竇良箴搭話。
剛開始竇良箴見他來還躲避開,可如今已經麻木了,只對他視若無睹,倒是阿燃和他越來越熟悉。
馮峪也機靈,知道想娶竇良箴就必須澹臺冠玉點頭,想要討好澹臺冠玉,就必須討好阿燃,因此每回來都要給阿燃準備禮物。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還是阿燃每次見了都十分喜歡的馮叔叔,澹臺冠玉也不好拉下臉來直接趕人。
至於其他人,曲伯雅和譚誠都不愛發表意見,齊子昂又十分崇拜馮峪的義氣,小風眼見着竇良箴有終身不嫁的念頭,也是慌了,也顧不得什麼門當戶對了。
考驗了馮峪幾次,見他的確真心,便也默許了他的追求,反正烈女怕纏郎。只要竇良箴能好好嫁人,她就心滿意足了,對馮峪的出現也就不那麼排斥了。
這次馮峪過來是爲了給阿燃慶賀生辰,不過因爲路上耽擱了。來晚了一天,他這個人也很會說話,把一路上的見聞娓娓道來,大家都聽得很認真。
曲伯雅抱着兒子和小風交換了一個眼神,不動聲色的把位置給調換了,讓馮峪坐在了竇良箴旁邊,竇良箴瞥了一眼,沒做聲,馮峪討好的笑了笑,用公筷給竇良箴夾菜。
說起這事還有一段公案呢。馮峪到底是市井混跡出來的,看上的就是竇良箴身上那股子世族女子的溫柔端莊,他素日裡可沒那麼多講究。
頭一次一起吃飯,也是爲了討好竇良箴,給竇良箴夾菜。可他用的是自己的筷子,竇良箴看看他,又看看那菜,道:“你就不覺得髒麼?”
然後起身離開了,把馮峪愣在當場,半天沒回過神來,等到第二次來。馮峪就小心翼翼了許多,生怕做錯了什麼事惹了竇良箴不高興。
阿燃年紀雖小,卻是個鬼機靈,見馮峪如此,調皮道:“馮叔叔,你什麼時候把姨母娶回家啊?”
馮峪面露期待之色看着竇良箴。竇良箴卻面無表情,澹臺冠玉見狀咳了一聲,神情嚴肅的對阿燃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問,快點吃飯。”
阿燃縮着頭拿着他的專屬勺子吃飯,眼睛卻不住的看着馮峪和竇良箴。
等到吃完飯。竇良箴回房了,馮峪趕忙追了上去,從懷裡掏出禮物獻寶:“這是江南新出的樣子,我瞧着很好看,特地買來的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竇良箴瞥了一眼他手裡拿着的簪子,赤金的簪子,簪頭是用紅寶石雕刻而成的三朵石榴花,看上去奪目而耀眼,她客客氣氣道:“我向來不愛這些東西,馮郎君還是留着送給別人吧。”說着轉身要走。
馮峪卻忍不住了,道:“我的心事你們家的人也算是都知道了,連阿燃這麼小也知道我喜歡你,我也知道,我出生寒微,配不上你,可我已經努力了,我現在已經不做壞事了,賭坊,青樓,都盤了出去,那些不能見天的事也都不沾了,我想好好地跟你一起過日子,你到底是個意思?能不能給我一句準話?”
竇良箴回頭看他,個子很高,身材魁梧,面容倒算得上英俊,只可惜那股流氓痞子的氣息卻是深刻到了骨子裡,再怎麼改也是本性難移,她竇良箴不奢望能嫁給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卻也不願意就這麼委屈自己。
竇良箴道:“馮郎君,我早就跟你說過,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馮峪看着她的背影只覺得惱火,他大聲道:“那你想嫁給誰?我知道你身份高貴,可我馮峪也不是一個無名小卒,我說過要娶你!我告訴你,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馮峪撂下一句狠話,可他也只能說說狠話罷了,竇良箴就是不嫁他,他也不敢起什麼壞主意,只是垂頭喪氣的坐在院子裡喝悶酒。
澹臺冠玉如今和他也是慢慢熟悉了,兩個人以前都是無意於成家,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女子能配得上自己,很是惺惺相惜,可如今馮峪在竇良箴這兒栽了跟頭,澹臺冠玉也生出了寂寞之感,特意過來陪馮峪喝酒。
馮峪卻是直接扯着酒罈子喝,一見澹臺冠玉拎着的是酒壺,還拿了兩個酒杯,諷刺一笑,道:“我是永遠也學不來你們的這些斯斯文文的做派,也難怪她不喜歡我。”
澹臺冠玉道:“存蕙從一生下來,過的日子就是用尺子比着量着的,從來沒做過出格的事情,她看上去溫柔,其實拿定了主意,誰都勸不住,要說她嫌棄你,也不是嫌棄你的出身,不管是譚誠還是齊子昂,也不是世家出身,她還是十分客氣尊敬的對待,要我說,你的問題應該是出在別的地方。”
馮峪苦笑:“能有什麼問題?我也希望自己能重新投胎,脫胎換骨,可這卻是不可能的事,能做我都做了,她就是不喜歡我,也許是沒有緣分吧。”
澹臺冠玉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話說起來總是輕飄飄的,索性一個字都不說。
此時,他還沒遇到命中註定的那個人。根本就不能理解馮峪心中的苦悶和無奈。
小風和曲伯雅也在說着馮峪和竇良箴的事情,小風道:“只要表姐肯嫁人,對方是誰我都不反對,如今看來。表姐對馮峪並沒有什麼意思,這事可難辦了。”
曲伯雅剛剛把阿燃抱回房間把他哄睡着,此時正倚在牀上看着小風。
小風的變化很大,以前給他的感覺就像她的名字,跟一陣風似的,忽然來了,忽然又走了,飄忽不定,讓他心裡也沒有安全感,可自打有了阿燃。小風就像一棵樹,紮了根,落了地,能安安心心的過日子了。
曲伯雅每每想起就心中一暖,嬌妻佳兒如此。夫復何求?
小風見他發呆,笑着坐了過來:“想什麼呢?”
曲伯雅微微一笑,將她攬入懷裡:“咱們再要個孩子吧,這次我想要個女兒。”
他一翻身,把小風壓在身下,小風捂着嘴吃吃笑:“爲什麼要女兒啊?不如要個兒子,還可以和阿燃作伴。”曲伯雅低下頭吻住了她。低聲道:“我想要個小公主,像你一樣……”
燭火搖動,掩去一室的旖旎,空中一輪明月,灑下一地清輝,同一片月光下。有人恩愛纏綿無限,有人借酒澆愁愁更愁,譚誠卻悠閒自在的坐在月光下看書。
其實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小風也問過他的婚事,可他卻不想成親。覺得如今的日子很是悠閒自在,把精力都放在了書院上頭,把阿燃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疼愛,不過是少個妻子,這日子不也一樣過?
不過他卻不贊成竇良箴也跟他似的一個人過日子,他即便沒有了小風,也有書院,也有阿燃,總有精神的支柱和生活的重心。
可竇良箴卻不一樣。
她不可能給小風當一輩子的管家,她也是一個女人,需要丈夫的疼愛,需要孩子的依靠,不管她認爲自己如何強大,其本質上來說她都是脆弱的,只不過竇良箴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罷了。
馮峪在豐園住了四天,第五天的時候提出告辭,阿燃很是依依不捨:“馮叔叔什麼時候再來?”馮峪摸了摸他的小臉,沒說話,看神情卻很是落寞。
馮峪走了沒兩天,顧湘湘和樂雅一起來了安良,還帶着赫連文,阿燃頓時就有了玩伴,拉着赫連文東奔西跑的。
顧湘湘則和小風一起去看劉玉娘。
她一臉嚴肅的給劉玉娘把了脈,又給阿雲把了脈,鬆了口氣道:“倒不像我想象的那麼糟糕。”
劉玉娘眼前一亮:“你有什麼法子不成?”顧湘湘道:“我來開一副方子,每隔三天給阿雲泡一次藥浴,孩子小,不能直接喝藥,且看看藥浴的效果再說。”
這事說起來麻煩,可做起來卻很容易,準備了一個小小的澡盆,顧湘湘親自稱了藥熬成了褐色的藥汁,兌在水裡,抱着阿雲讓阿雲泡了一刻鐘。
就這麼泡了兩次,效果就出來了,劉玉娘大爲驚喜,對顧湘湘十分感激,顧湘湘謙虛道:“我是看父親手札中的記錄,有一個例子和阿雲很像,這才試了試,沒想到真的有效果。”
劉玉娘看着面色紅潤了不少的阿雲,本來提着的一顆心也放下了。
她就是擔心阿雲纔會殫精竭慮,也不能好好休養,如今見阿雲好了大半,她的病也跟着好了,不過半個月就養了回來,這是後話了。
再說阿燃有了赫連文這麼個玩伴,倒是開心了不少,只是和赫連文一對比,心裡有些不平衡,他每天一大早就起牀唸書,可赫連文卻是睡到自然醒,他要學那些繁瑣的規矩禮儀,還要跟着舅舅打拳。
可赫連文卻可以全天的玩耍,他羨慕之下就起了幾分叛逆之心,先是向竇良箴求情,逃了幾天的禮儀課,又跟裴敘講條件,說要譚誠教他念書,可譚誠又整日在書院忙着。
裴敘一見他不想讀書,心裡明白,這是赫連文整天在他眼前玩兒,勾的他也不想念書了,遂也一笑置之。
可澹臺冠玉不這麼想,他覺得越是面對誘惑,就越該意志堅定纔對,遂很是生氣,臉一板,抓着阿燃按在腿上,照着屁股打了好幾下,阿燃哭的厲害,回去後曲伯雅一看,屁股都打腫了,他也心疼啊,對澹臺冠玉就有幾分不滿。
本想對小風說,小風卻忙着照顧劉玉娘和阿雲,只得把阿燃送到譚誠那兒,既然惹不起,就先帶着兒子躲遠些,譚誠一聽這事,笑得不行,勸了阿燃幾句,阿燃還是嘟着嘴,譚誠笑道:“阿燃聽話,你舅舅也是爲你好,你想想,是誰給你買了小馬駒,是誰帶你去騎馬?這些你都忘了不成?”
阿燃一聽,頓時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