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軍也不嫌樓蘭王的傷口可怕,細細的看了,道:“這是狼的利爪所傷。”
小風覺得奇怪:“狼?”
破軍點頭,道:“而且這頭狼特別兇猛,不然也不能一下子就把樓蘭王的心給挖出來。”
小風喃喃道:“一頭狼,殺了樓蘭王,還挖了他的心,這也太詭異了吧。”
破軍道:“殺人的是狼,指使狼殺人的卻是人,如今高昌城裡聚集着那麼多人,各懷心思,幾乎人人都有可能。”
小風細細一想,道:“焉耆王和疏勒王住在王宮,而且一直以高昌爲尊,樓蘭王死在高昌,這對高昌有害無利,也不符合他們的利益,應該不是他們做的,至於于闐王和龜茲王,他們雖然屈居樓蘭王之下,但是雙方相處的十分和睦,應該也沒什麼仇怨纔對。”
小風一邊說着,一邊隨手翻了翻樓蘭王的隨身物品,幾乎都是一些金銀珠寶,甚至還有好幾瓶春藥和好幾冊春宮圖,小風看了一陣惡寒,趕忙丟在一旁。
小風又去問一直守在驛館的千燁將軍:“樓蘭王和什麼有仇怨麼?”
千燁將軍支支吾吾的,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他看了一眼小風。
那一刻,也許是小風的錯覺,但小風卻清楚的看到了千燁將軍眼中的心虛,他爲什麼心虛?難道真的有隱情?
千燁將軍不說,小風也沒有細問,決定暗中查探這件事。
小風和破軍還沒回到會館,便在街上看到于闐王和龜茲王帶着人從街上疾馳而過,小風十分詫異,見街邊的高昌百姓也是竊竊私語,忙問是怎麼回事。
一個人道:“今天一大早,大王爺和二王爺陪同于闐王和龜茲王外出打獵,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還急匆匆的。別是出了什麼事吧。”
小風心生疑惑,等晚上見到曲伯雅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曲伯雅神色有些凝重:“大哥與二哥也被狼給咬死了,也都被挖去了心。”
小風“啊”的一聲。有些不敢相信,曲伯雅道:“兩位國主親眼所見,他們正打獵呢,兩頭狼從樹林中跳出來,分別朝大哥二哥撲了過去,他們趕忙命人上前營救,卻已經來不及了,那兩頭狼也沒有抓到。”
小風道:“樓蘭王被狼挖去了心,兩位王爺也是如此,是同一個人所爲?還是有人知道了樓蘭王的死法。故意模仿,逃脫罪過?”
曲伯雅苦惱道:“據兩位國主和在場侍衛的描述,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人指使的,那兩頭狼明顯訓練有素,咬了人就跑了。”
小風一拍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就簡單了,這三個人的死法一樣,其中必定有所關聯,不如咱們先從這上頭查起,說不定還會發現什麼端倪。”
曲伯雅點頭應了,大王爺和二王爺是他的兄長,如今被人殺死。於情於理,曲伯雅都要做足了姿態,表現出一定要查出兇手給兩位王爺報仇的樣子,因此不管是對樓蘭要有個交代,還是要對死去的兩位王爺有個交代,查出兇手是現在最要緊的事。
但是還沒等這事查出個結果。于闐王和龜茲王就聯袂提出告辭,要離開高昌,因爲樓蘭王和兩位王爺的離奇死亡,瘋狼咬死人的傳聞已經傳遍了高昌的大街小巷,大家都人心惶惶的。于闐王和龜茲王提出離開也在情理之中,但兇手還沒找到,盟約的事也沒有談妥,如果於闐王和龜茲王就這麼離開了高昌,小風之前的努力豈不是功虧一簣?
小風和曲伯雅一起去驛館說服二人留下,于闐王滿臉不樂意,道:“大王爺和二王爺的死我是親眼所見,萬一哪天也像他們似的遭遇不測,該找誰去?”
曲伯雅道:“這件事背後一定有人操縱,說不定他就等着我們自亂陣腳呢,二位若是此時提出離開,豈不是給了那兇手可乘之機?”
龜茲王道:“我們自己帶了護衛,只要出了這高昌城,不管我們是死是活,都和您無關,您也別操這個心了。”一副堅持要走的樣子,足見是被兩位王爺和樓蘭王的死給嚇着了。
小風見狀上前攔住,于闐王有些惱怒:“你不過是大唐的一個小小使者,居然也敢攔我的路?”
小風沉靜道:“大王爺和二王爺死的時候,你們是唯一的證人,你們若是走了,我們怎麼查出兇手?若你們是殺害兩位王爺的真兇,卻故意推到了狼的身上,我們也不會知道,所以爲了洗清兩位的冤屈,還請暫時留下,等查出真相來,自然會還二位一個公道。”
龜茲王怒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是兇手?”
小風道:“這也說不準,你要說你們不是,我們又沒親眼看見,誰也沒法證明啊!”
于闐王和龜茲王面面相覷,還真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氣急敗壞的坐下了:“那你說該怎麼辦?”
小風趁機道:“兩位國主給我一個機會,我答應在五天之內查出兇手,如果找出了兇手,兩位國主也就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了,到時候再從容離去也不遲啊。”
于闐王哼道:“萬一這五天內我們出了意外,誰負責?”
曲伯雅道:“如果你們擔心,可以住到王宮裡去,王宮守衛森嚴,即便有狼,也斷然不會進去。”
于闐王和龜茲王對視一眼,龜茲王道:“我們可以答應,但是你必須立個軍令狀。”他指着小風。
小風笑道:“這事原和我沒什麼相干,不過若是兩位國主答應盟約的事情,那便是我大唐的盟友,我自當誓死保護二位國主的安全,如果盟約的事就此作罷,咱們各不相干,你們是死是活,也和我沒關係,但你們卻沒法子向高昌交代兩位王爺的死因吧?”
于闐王怒指着小風,說不出話來,倒是龜茲王痛快道:“你若是真的能五天內找到真兇,那我便答應你所說的盟約。如果五天之內找不到兇手,不光盟約的事沒商量,還要對你軍法從處!”
小風又看向了于闐王,于闐王哼了一聲。也答應了,小風爽快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立下軍令狀,倘若我找到了兇手,二位國主可別耍賴啊。”
龜茲王道:“可以請高昌國主做個見證。”
曲伯雅皺着眉頭看着小風,看她一副佔了便宜的樣子,只得答應,等把于闐王和龜茲王安頓好,回頭問她:“你可有把握找到兇手?”
小風強撐的笑臉頓時垮了下來:“沒有。”
曲伯雅氣道:“那你還敢立軍令狀?到時候你抓不到兇手,孤也救不了你!”
小風道:“這事也不用你操心。我自有辦法。”
曲伯雅怎麼可能不操心,抿着嘴陰沉着臉,還是吩咐文圖出面幫小風查案子。
小風回去後把這事告訴了裴敘,裴敘也是有些驚訝,小風道:“我也不是貿然立下軍令狀的。最起碼已經知道了樓蘭王和兩位王爺暗中有牽連,只要我們找到了關竅,一切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接着又分派任務:“先生和我一起去詢問驛館服侍的侍從,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麼,師兄幫我跑一趟大王爺府和二王爺府,到他們的書房翻一翻,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端倪。如今兩位王爺都死了,府裡的守衛應該很鬆懈。”
破軍點點頭,應了。
驛館服侍的侍從都是樓蘭王身邊的,如今國主死了,他們都惶惑無依,小風問了半天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倒是回到會館後破軍那邊有所收穫,他從大王爺府的書房搜到了一封書信,是樓蘭王寫給大王爺的,信上樓蘭王居然讓大王爺想法子把小風弄到樓蘭王那裡去給他做禮物。
小風氣的半死,把信紙揉成一團。本想丟掉,可想了想,還是收了起來。
也許這便是樓蘭王被殺的原因吧?有心算計無心,自己若是大意了,說不定真的會被他們得手!
如今一想,小風還真有些後怕,可隨即一愣,若是那個兇手是爲了救自己,那麼他殺了樓蘭王和謀劃此事的大王爺和二王爺就說得過去了。
那個人會是誰呢?是不是那個一直暗中幫她的人?
從第一次在野外遭遇狼羣,那個人救了她,她心中一直隱隱約約有個猜測,覺得那個人會是澹臺家的人。
她也想過,如果那個人是澹臺家的人,多半是她的哪一個哥哥。
會是哪一個?她思來想去,覺得最有可能的便是九哥澹臺冠玉。
他自打打傷了趙司敏就被父親給關了起來,幾乎從來不見外人,就連小風也只有在家族祭祀的時候纔會見到他,即使碰面,也只會對上他冷冰冰的臉,讓驕傲的小風也慢慢的不屑跟這個哥哥說話。
如果,如果九哥沒有死,如果他逃了出來,如果他一直在背後默默地保護自己……
小風被這種可能給嚇住了,也在爲這種可能而戰慄。
小風疲倦的蹲下來,雙手抱住了膝蓋,頭腦卻越發冷靜下來,如果真的是九哥,對她來說便是一件好事,她又多了一個家人,且再不用擔心澹臺氏後繼無人。
小風突然要騎馬出去逛逛,破軍擔心她,要跟她一塊,小風搖頭:“師兄,我沒事,我只想一個人呆一會。”破軍憂慮的看着小風騎馬遠處的身影,只得罷了。
出了高昌城,便是一望無際的荒漠,高低起伏的山丘,一直連綿到天邊,小風越走越遠,直到不見人煙,也看不到高昌的城牆,她才停了下來。
小風取出了虎蹤劍,插在地上,她環顧四周,大聲道:“九哥,現在我是一個人,如果真的是你,你就出來見見我吧!”
久久沒有迴應,小風失望的低下頭,癱倒在地上,用手捂住了疲倦的面容。
一聲狼嚎驀然迴響在空曠的平野,小風一骨碌爬了起來,把劍握在手裡,警惕的環顧四周,卻驚訝地發現,不知何時,四面八方來了許多狼,它們虎視眈眈的逼近。將小風圍成一團。
不是說狼羣一般晚上纔會出來麼?
小風看着那一雙雙綠色的眼睛,只覺得頭皮發麻,這時,忽聽得一聲口哨。原本狠戾的狼羣居然立刻平靜下來,蹲坐在了地上,卻仍舊把小風圍在一個圈裡。
小風下意識的扭頭,卻發現一個黑衣男子大步的走過來,她的心瞬間停止了跳動。
那人一身黑衣,面如冠玉,鬢若刀裁,滿面冰雪之色彷彿睥睨世間的一切,唯我獨尊,背後揹着一把長弓。一個箭囊,腰上懸掛着一把劍,赫然是小風的九哥,澹臺冠玉!
小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邊喃喃的叫着“九哥”。一邊慢慢地朝澹臺冠玉走去,用手指描繪着對方的臉廓,一眉一眼,具是記憶中九哥的模樣,只是棱角更加分明,神色更加淡漠,以往還可以時常看到的溫和笑容。如今盡已經消失殆盡了。
小風”哇”的哭出聲來,緊緊抱住了澹臺冠玉,一切的隱忍,一切的強撐,在看到九哥的時候都煙消雲散。
澹臺冠玉冷硬的表情在此刻才柔軟一些,他輕輕拍了拍小風的肩膀。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小風驀地止住了哭聲,擡起頭看着澹臺冠玉,瞪大了眼睛:“一直?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一直都知道我沒死?還跟着我,卻不出來和我相見?”
澹臺冠玉看着她炸毛的樣子,不禁失笑:“並不是。當初裴先生把你帶走時,我不在安良,也不知道你還活着,直到去年清明回安良拜祭,看到了你,才知道你並沒有死,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才一直跟着你的。”
小風驚訝道:“你說你不在安良?你是怎麼逃出來的?你難道提早知道會有那一場劫難?”
澹臺冠玉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來,他道:“不光我知道,父親也知道,他早就知道楊承嗣勝利在望,可他寧願舉族殉國也不願意逃走或者投降,父親可以做得到爲樑朝生,爲樑朝死,可我卻做不到,早在楊承嗣攻佔安良之前,我就離開了家,我不願意做那個家的犧牲品。”
小風指着澹臺冠玉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你的意思是說,父親錯了?”
澹臺冠玉眼神銳利:“他難道沒錯麼?阿貞,你就是太聽父親的話了,纔會變成這樣,父親讓裴先生把你救出來,不就是想讓你復仇麼?現在你也如他所願,變成一個滿心算計,滿肚子陰謀詭計,除了復仇和光復澹臺氏,什麼也不知道的傀儡!”
“我不許你說父親的壞話!”
小風暴怒:“你根本就不懂父親的心思!在當時的情況下,即便父親有本事力挽狂瀾,滅了楊承嗣,那又如何呢?朝廷昏庸!蕭氏族人盡亡!到時候推舉誰做這天下的霸主?父親是不願意自己做皇帝,他不願意讓澹臺氏忠心耿耿,流傳了上百年的名聲毀在他的手裡,所以他選擇了自我毀滅,只有澹臺氏被打敗了,楊承嗣纔會建立一個新的王朝,讓朝廷灌注新鮮的血液,重新成長成一個開明的朝廷,正是因爲我懂父親的意思,所以我不管心裡如何絕望,我都告訴自己要活下去,我支持李成璧,又何嘗不是這個意思?”
澹臺冠玉冷笑:“你的脾氣簡直和父親一模一樣!又臭又硬!李成璧若真的是天命所歸,即便沒有你,他也能做皇帝,他若是沒那個本事,即便你機關算盡,他依舊做不了皇帝!”
小風憤怒的推開了澹臺冠玉,澹臺冠玉的語氣緩和了幾分,道:“剛纔還抱着我哭,現在就跟我吵架了?”
小風氣道:“是你先說那些混賬話的!”
澹臺冠玉道:“那好,我說的都是混賬話,我不干涉你奪取天下,你也彆強拉我入夥,我救你純粹是因爲你是我的妹妹,你如果自己選擇走上那條路,也無可厚非,我也不會攔着你。”
他打了個呼哨,那羣狼精神抖擻的站了起來,嚎叫着又奔向遠方,小風看着遠去的狼羣,喃喃道:“是你讓這些狼把樓蘭王和大王爺二王爺殺了?”
澹臺冠玉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來:“他們敢起那樣的念頭,就該死!”
澹臺冠玉拍了拍小風的肩膀,道:“之前我見你對那個譚誠很好,我以爲你喜歡他呢,他可配不上你!如果你真的敢嫁給他,我打算把他給宰了的,不過你如今看上了曲伯雅,曲家和咱們家倒是世交,他倒是勉強配得上你。”
小風不高興道:“譚誠是我的朋友,你動他一下試試?”
澹臺冠玉一挑眉,雖然沒說話,卻不是服軟的意思,小風也心知肚明,這個九哥從來不說大話,他說想宰了譚誠,是真的打過這個主意。
小風岔開了話題:“九哥,你回來幫我吧。”澹臺冠玉搖頭,小風一下子憤怒了:“九哥,你是個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