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催促碧珠去通風報信,又拉着顧湘湘讓她躺在牀上,顧湘湘那兒催人嘔吐的藥可有不少呢,小風找出來給她吃了一粒,顧湘湘剛吃下去沒一會就趴在牀邊翻江倒海一般吐了起來,難受的她眼淚都出來了,小風又讓姝秀無雙的侍女過來收拾。
顧湘湘吐了這麼一次,臉色都白了,眼睛也紅了,倚在牀上是真的起不來了,顫着聲音道:“你這是幫我呢還是害我呢?”
小風沒好氣道:“高卓那麼精明,你不假戲真做,怎麼能把他矇住?”
顧湘湘卻還沒從小風突然出現的驚訝中走出來,拉着小風道:“你怎麼回來了?竇娘子呢?裴先生呢?譚郎君呢?”
小風把她按在牀上:“你先別問這麼多,待會高卓來了,你就只是哭,什麼也不用說,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要點頭,知不知道?”
顧湘湘垂頭喪氣道:“沒用的,苦肉計我又不是沒試過,高卓已經不喜歡我了。”
小風道:“你的苦肉計能和我的苦肉計相提並論麼?你要不信,咱們打賭,倘若高卓這次哭着求着讓你回去,你可謝我什麼?”
顧湘湘眼前一亮,道:“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小風笑道:“你別忘了你說的話就成了。”
她又讓人拿了熱帕子來敷在顧湘湘頭上,把顧湘湘弄得臉上通紅,配上紅紅的眼圈,倒真有幾分病態了。
赫連卓一聽碧珠的稟報說顧湘湘吐了血,並沒有立刻趕過去,反而有幾分遲疑,因爲前兩次顧湘湘也都是裝病把他騙過去的。
碧珠一看赫連卓居然有幾分猶疑,想起之前赫連郎君對自家娘子的關懷備至,兩邊一對比,心酸的眼圈都紅了。哽咽道:“郎君若是不信,去親眼看看就是了,小風娘子也在那兒呢。”
赫連卓吃了一驚:“小風?”他立刻跟着碧珠去了姝秀無雙。
小風讓顧湘湘躺在牀上裝睡着,她坐在一旁的短榻上翻書。赫連卓疾風一般走了進來,先看看了小風,繼而看到顧湘湘躺在牀上,臉色大變。
小風涼涼道:“喲,負心漢總算是來了,我只當你再不會出現了呢。”
赫連卓喉頭動了動,沒說話,走到牀邊,看着顧湘湘臉色通紅,還聞到房間裡的一股酸腐味。便知道顧湘湘剛纔肯定是嘔吐過了,心中的不信就全然去了,只剩下心疼。
他道:“湘湘這是怎麼了?”
小風嘆氣,道:“我一來到這兒,湘湘就拉着我哭。哭着哭着就吐了,嘔了一口血昏迷不醒,我一給她把脈,才發現她身體虛弱,鬱結於心,這病根早就種下了。”
赫連卓心中一緊,握住了顧湘湘的手。這才發現她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原先捏着肉肉的手,如今只剩下骨頭了。
小風道:“你們的事我也聽果毅說了,高卓,不是我說你,你太浮躁了!湘湘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子。是她的錯,你心裡不好受,她難道就不自責麼?你不僅不安慰她,反而和她置氣,還要納妾。你這不是在她經歷了喪子之痛後又往她心上戳刀子麼?你不過是欺負她沒孃家幫襯罷了。”
“不是的!”
赫連卓下意識的反駁,他神情有些懊惱:“當初發生了那樣的事,我自然是心疼她的,母親也心疼她啊,就是恨鐵不成鋼,說了她兩句罷了,她不但不認錯,反而振振有詞,母親見她毫無悔意,自然生氣,說納妾的話,不過是賭氣,我不也一個都沒要?可她卻不顧身體還沒好,堅持要搬出家門,如此不孝,我就是想幫她,又怎麼堵得住悠悠之口呢?剛開始,我也是來求她,讓她回家,可她卻置之不理,我也是累了……”
“湘湘是什麼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風不客氣道:“他們顧家向來是醫術傳家,她父親又是立志於治病救人的郎中,湘湘從小跟着她父親耳濡目染,遇到婦人難產,怎麼可能置之不理?若她真的當做看不見,她就不是你喜歡的顧湘湘了,不過照你這麼說,你和湘湘也是沒緣分,雖然你們的家世門當戶對,又是親戚,可從小生長的環境不一樣,也導致了現在的互不理解,她希望像她父親一樣行醫問藥,治病救人,你卻希望她變成一個美麗的花瓶,在你的保護下無憂無慮的成長,道不同不相爲謀,依我看,你們就真的和離了吧,你去找你的名門閨秀,至於湘湘,我帶她回涼州,以後和你們赫連家再無關係,如何?”
赫連卓一直默默地聽着,之前都只覺得小風的話字字句句都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和湘湘彼此相愛,卻總是吵架,爲的就是這些原因。
與此同時,顧湘湘也被“驚醒”了,默默地流眼淚。
其實他也不在乎湘湘是端莊文靜還是瘋瘋癲癲,他只是希望她快樂罷了,可母親卻對湘湘有諸多要求,一邊是妻子,一邊是母親,哪一個他都不想傷害,他也是左右爲難啊。
可聽到最後,小風說要帶湘湘走,他只覺得撕心裂肺一般,小風的性子是說到做到,若是她真的說服了湘湘與自己和離,跟着她去涼州,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和離只是一句氣話罷了,結髮同枕蓆,黃泉共爲友,新婚之夜立下的誓言,他並沒有忘記。
赫連卓急急忙忙道:“我和湘湘是不會和離的。”
小風道:“那只是你的想法罷了,除非你能像我四哥一樣,什麼都不要,和我四嫂一起殉情,不然你們的矛盾就會始終存在。”
赫連卓心中一顫,澹臺四郎是澹臺家的另類,也是澹臺家無人敢提的禁忌,他愛上了一個農女,那農女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高貴的血統,也沒有出色的容貌,也沒有高雅的氣質或者說驚人的才學,普普通通。一無是處。
可偏偏澹臺四郎就喜歡的不得了,一定要把她娶回來做正妻,澹臺慶不同意,讓那農女該滾到哪兒去就滾到哪兒去。別髒了澹臺家的地,蔣夫人也不同意,說做妾,可以,正妻,絕對不行!
澹臺四郎便要自請離開澹臺家,和農女一起做個農夫,澹臺慶打了他五十軍棍,把他從族譜上除名,然後問他對不對得起澹臺氏的列祖列宗?居然不顧祖宗家法。不顧父母親人,和一個農女私奔!
澹臺四郎跪在澹臺慶面前嚎啕大哭,在愛人和家人面前抉擇兩難,最後和那個農女一起殉情了,說他對不起父母。但也不願和那農女分開,只能下輩子再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
因爲澹臺四郎的死,蔣夫人大病一場,澹臺慶也傷心難過了許久。
小風道:“當初四哥死了,母親也病了,父親固然傷心,卻不允許四哥埋在澹臺氏的祖墳裡。最後,我四哥和四嫂的屍首被我大哥二哥草草收殮了,情深意重固然難得,卻抵不過祖宗家法,這是一種悲哀,也是事實。你若是想和湘湘終生廝守,就得說服你母親,你若是想做個孝子,不想你母親傷心,那就和湘湘和離。”
赫連卓只覺得心如刀絞。看着顧湘湘說不出話來。
顧湘湘躺在牀上,剛開始還聽着小風的話哭的抽抽噎噎,可聽到後來,卻愣住了,她何嘗不想和赫連卓好好地過日子,但她同樣不想做一個只能依附丈夫生存的女子,她希望繼承父親的遺志,行醫問藥,濟世救人。
聽了小風這番話,她醍醐灌頂,就像小風所說,她和赫連卓註定是不可能合拍的,只有各自分離才能各自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可一想到和離,她就心如刀絞,她是真的愛赫連卓!真的不想和他分開啊!
顧湘湘捂着臉嗚嗚的哭起來,赫連卓驚詫的看着顧湘湘,想抱她,卻被一把推開,顧湘湘哭着道:“赫連卓,我不想跟你耗下去了,我要和離!我想安安生生的過日子,不要再受被人挑剔的閒氣!”
小風看看赫連卓,又看看不按戲本唱戲的顧湘湘,張大了嘴巴,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半天無奈道:“算了,這事還是你們自己商議吧。”又對赫連卓道:“她要和離可不是我勸的啊,別找我!”然後關了門出去。
赫連卓心思複雜的抱住了顧湘湘,安慰道:“你別哭了,我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委屈,咱們以後好好過。”
顧湘湘卻哭着搖搖頭,鬆開了赫連卓,道:“我要和小風一起去涼州!我要和離!”
赫連卓看她不像是撒嬌,倒像是真的,一字一句怒道:“我不允許!”
……
小風外間坐着喝茶,又翻看了這一年多來的賬本,卻發現盈利了不少銀子,想着長安的局勢,她思忖片刻,列了一張單子,打算交給趙司決,替自己置辦一些石料和木頭,爲修葺澹臺家的老宅做好準備。
如果蕭傾城同意與她合作,那麼自己還要想法子把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帶到涼州去,這就夠麻煩的了,若是蕭傾城不與她合作,這事更麻煩。
小風抓了抓頭髮,只覺得思緒紛雜,有許多事需要她去做,偏偏不知道從哪一件着手。
正發呆呢,只聽房間裡傳來爭吵聲,繼而顧湘湘跑了出來,抓着小風道:“小風,你帶我去涼州吧。”
小風“啊”了一聲,她說帶顧湘湘去涼州只是爲了激赫連卓的啊,赫連卓怎麼可能答應讓顧湘湘去涼州!
果然,赫連卓隨後走了出來,語氣平靜:“你哪兒都不準去,就留在長安。”
顧湘湘冷冷道:“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和你無關,反正一回去就要吵架,倒不如像小風說的那樣,直接和離的好。”
小風忙道:“先說清楚,我這可是苦肉計,可沒讓你假戲真做,怎麼勸你和高卓好好過日子你聽不進去?一說讓你們和離你就這麼激動?”
赫連卓看了一眼小風,又瞪住了顧湘湘:“不行!”
顧湘湘怒氣衝衝的看着赫連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風還真沒見過這樣的兩個冤家,道:“湘湘先回去休息吧,我和高卓有話要說,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再慢慢掰扯吧。”
顧湘湘在氣勢上比不過赫連卓,有心避讓,慢慢道:“也好,你們先說。”
她回了房間,把門關上了,赫連卓盯着緊閉的房門好一會,疲倦的低下了頭,小風拍拍他的肩膀:“對不起啦,我本來是想讓你們誰先低個頭,服個軟,這事就過去了,沒想到……”
赫連卓搖頭,道:“這事不怪你,是我和湘湘之間本來就存在矛盾,你不過是恰好說到了點子上而已。”
小風撓撓頭,有種壞人姻緣的負罪感,要是他們倆真的和離了,豈不是她的過錯?
赫連卓卻已經打起精神問她:“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其他人呢?”
小風便把在高昌和涼州的事情草草的說了,埋怨道:“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怎麼你也在裡頭添亂?蕭傾城的這個孩子若是生下來,你知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麻煩?”
赫連卓道:“這也是父親的主意罷了,其實我心裡也拿不準你的主意,誰能想到你會一心一意的保李成璧呢?”
小風道:“李成璧離開長安前,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不然他怎麼變化這麼大?”
赫連卓道:“說起來都是封這個靖王給鬧的,不管什麼原因都好,可居然是因爲救了蕭傾城肚子裡的孩子才被封爲靖王,我想換成誰心裡都不會好受。”
小風嘆了口氣,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李成璧疑心自己偏幫蕭傾城,蕭傾城會不會也疑心自己幫着李成璧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蕭傾城對李成璧說什麼挑撥離間的話,自己可是一點也不知道,李成璧性情大變,居然鬼迷心竅的去試探自己也就說得清了。
蕭傾城啊蕭傾城!
小風恨恨的又給她記了一筆。
赫連卓道:“你現在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