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決勝負雙雙斃命

破落的古廟,荒涼的庭院,山風拂動着野草,不時發出輕微的沙沙之聲,點綴着周圍氏工寂。

不知過去多少時間,方兆南突然覺得雙膝之處,開始劇烈的疼痛。

那盲目道人說的一點不錯,這一種實難忍受的痛苦,有如燒紅的利劍,刺人雙膝之上,當真是碎心割膽,難過無比。

他勉強忍着那傷勢之疼,睜開眼來,四周打量了一陣,暗暗付道:“那老人離開之際,再三叫我不要強行運氣,和傷疼抗拒,恐非虛言相駭,不如試他一試。”

當下散去全身功力,使身體輕鬆起來,果然雙膝上的疼痛,減少了甚多。

一日易過,天色匆匆人夜。

方兆南膝疼已住,進了點食用之物,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這一夜過得十分淒涼,除了那山風吹拂着的野草之外,聽不見一點聲息。

流光匆匆,不知不覺已過了三日時光。

果然每十二個時辰之內,雙膝的傷勢,就有四個時辰以上的痛苦,而發作時的痛苦,一次重過一次,當真是如刀錐心,如火灼肌。

每當傷勢發作之時,他就鬆懈開全身功力,傷疼雖可稍減,但乃然極準忍受。

第四日天將黃昏之時,忽聽一陣嗡嗡之聲傳了進來,十幾只寸餘長短的巨蜂,飛入了大殿之中。

方兆南腿疼剛過,眼看巨蜂進來,不禁大吃一驚,心中暗暗忖道:“這等巨蜂,世所罕見,必然腹藏巨毒,如若被它刺了一下,只怕不易忍受。”

心念一轉,伸手抓起竹杖,目注巨蜂,一旦巨蜂近身,立時就揮杖擊去。

他估計那巨蜂的數量,憑自己的手法;在未近身之前,全部擊斃,並非難事。

那知事情竟然大出了他的意料之外,那十兒只巨蜂,在殿內飛繞了一週之後,突然又振翅而去。

方兆南鬆了一口氣,放下竹杖,正自慶幸、忽然心中一動,土個不祥的念頭,閃電般掠過腦際,暗暗的忖道:“此地一無花草,二無蜂巢,這巨蜂不知從何而來”

付思之間,忽聽嗡嗡之聲大作,數十隻巨蜂,重又飛入大殿中來。

這一次數量大增,超過剛纔數倍之多,縱然雙目雙腿無傷。也難在片刻之間,把這羣巨蜂盡皆擊斃、

但見巨蜂連續不斷飛入大殿之中,一轉眼間,已不下百隻之多。

方兆南暗暗嘆道:“完了,想不到方兆南要傷在這小小動物毒刺之下。”

感嘆之間,忽見人影一閃,一個身軀修長之人,出現在大殿門口之處。

此人裝束詭異,短衫短褲,露着雪白的雙臂雙腿,手中提着一個兩尺見方的木籠,原來那巨蜂,就從那木籠之中飛了出來。

方兆南擡頭望了一眼,只覺他目光之中暴露着仇恨的火焰,不禁心頭一震。

只聽他嘿嘿一聲冷笑,道:“你是什麼人?”

方兆南忽然憶起那盲目道人離開時相囑之言,說道:“晚輩方兆南。”

那人目光轉動,打量了方兆甫一陣,道:“你雙膝腫大,可是受了傷嗎?”

方兆南道:“不錯。”

那人臉色突然一變,道:“那牛鼻子那裡去了,快說!”

木籠一抖,一羣巨蜂疾飛而出。

只聽一陣嗡嗡之聲,那木籠中疾飛而出的巨蜂,迅快的向方兆甫停身處飛了過來。

方兆南本能的揮動了一下竹杖,但又迅快的放了下來,他在這一瞬之間,突然決定放棄了擊打這毒蜂的心念。

一則憶起了那老人之言,二則這巨蜂不下數百隻,自己雙膝腫疼,寸步難移,但憑兩支竹杖之力,決難盡斃毒蜂。

只聽那身軀修長之人,口中發出一種奇異的低嘯之聲,疾涌而至的毒蜂,突然開始在他的四周環繞而飛,貼臉掠耳,恐怖至極。

千百隻巨蜂,嗡聲如雷,震得耳際間嗡嗡作響。

方兆南暗暗嘆息一聲,閉上雙目。

他自知已無能拒蜂,只有等待着讓這巨蜂刺斃了。

在這生死存亡之間,他儘量想使自己震動的心情平復下來,依照覺非傳授的少林正宗吐納之術,開始運氣調息起來。

佛門禪功,果然是妙用無窮,既經入定,萬念俱寂,竟把繞飛在四周的巨蜂忘去,但覺真氣運轉,由丹田直衝而上,逼上了十二重樓。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辰,突然耳際間響起了一陣呵呵大笑之聲。

睜眼望去,只見那繞身而飛的巨蜂,早已散去,所有的巨蜂,似是都已飛進那木籠之中,大殿之上,已不見一隻巨蜂。

但那短衫短褲瘦長之人,卻已坐在他的對面。

一支紅燭,熊熊高燒,燃亮了這荒涼的大殿,不知何時,天已入夜。

那瘦長之人,收住了大笑之聲,說道:“娃兒,你的膽子很大!”

方兆南自得覺夢。覺非兩人傳授了少林正宗的吐納之術,雖然經常練習,總覺不出有什麼進境。

但這一次,卻是大異往常,但覺通體舒泰,精神充沛,傷膝之處,也似輕了不少,當下淡淡一笑,道:“老前輩過獎了!”

那瘦長之人,突然伸手在木寵之中,挖出一把蜂蜜說道:“你嚐嚐這蜂蜜的甜香之味如何?”

方兆南暗暗忖道:“他如存了殺我之心,那也是無法防備,這巨蜂之蜜,縱然是穿腸毒藥,也得把它吃下。”

方兆南伸手接過,放人口中。

但覺一股甜香之氣,沉入丹田,果是生平難得一嘗的佳品,不禁連聲讚道:“好香甜的蜂蜜!”

那瘦長之人微微一笑,道:“娃兒,這大殿之中,住了一個瞎眼道人,那裡去了?”

方兆南一皺眉頭,道:“老前輩問他作甚?”

那瘦長之人道:“我和他訂有終生約會,不見不死。”

方兆南道:“老前輩尊姓啊?”

瘦長之人吃下一口蜂蜜,笑道:“老夫久已不在江湖走動,你們後生一代,難怪不知,老夫楊孤,善於飼蜂,昔年武林道上曾以蜂王相稱。”

方兆南心中暗暗笑道:“稱你蜂王,看來真是名副其實。”

口裡卻微笑說道:“原來是楊老前輩。”

蜂王楊孤點頭說道:“數十年來,沒有人這樣稱呼我了……”

臉色突然一整,接道:“你尚未回答老夫相詢之言,那瞎眼老道那裡去了?”

方兆南道:“他爲晚輩膝傷採藥去了。”

局孤道:“不知幾時才能歸來?”

方兆甫道:“他臨行之際,告訴晚輩,多則十日,少則七日。”

楊孤道:“眼下已過了幾日?”

方兆南道:“連同今日,整整五天。”

楊孤道:“那很好,老夫可以在這裡等他幾日。”

方兆南道:“老前輩可是他故友嗎?”

楊孤道:“是友是敵,很難分得清楚,你不用多管閒事……”

一轉話題道:“你今年幾歲了?”

方兆南道:“晚輩二十一歲了。”

楊孤突然長嘆一聲,道:“老夫九十三歲了,唉!我死之後。只怕這飼養蜂之術,就此要絕傳於世。”

方兆南望望那一籠巨蜂,欲言又止。

楊孤雙目眨動了兩下,道,“你這娃兒的膽氣很夠,資質亦屬上乘,可惜卻被那瞎老道收到門下了!”

方兆南道:“晚輩另有師承,並未列入道長門牆。”

蜂王楊孤喜道:“瞎老道有眼無珠,自是看不出你的資質來。”

方兆南道:“那位道長雖然雙目失明,但他鑑人之術,卻勝過有眼之人十倍。”

蜂王楊孤冷哼一聲,道:“胡說!”

方兆南微微一怔,道,“晚輩那裡不對了?”

蜂王楊孤滿臉怒意的閉上雙目,不再答理。

方兆南這一段時日中連經兇險,心知江湖高人生性怪僻,一言失錯,即將招致他的忿怒,當下默然不語。

一宵過去,楊孤似是餘怒未息,方兆南連叫了數聲楊老前輩,他連眼皮也未睜過一下,一日之間,兩人也未交談一句。

兩人就這樣,對面而坐,相持了兩日兩夜,各行其事,未再交談過一言。

第八日中午時分,忽聽大殿外面響起了一陣波波之聲,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了進來,道:

“養蜂的,你來很久了嗎?”

隨着那喝問之聲,走進鶴衣百結,手握木杖的瞎眼老道。

楊孤一躍而起,道:“好啊!我還道今生找不到你了,想不到仍然被我找尋到。”

那瞎眼老道手中竹杖一頓,啪的一聲,大殿上一塊方磚,應手而碎。

楊孤一拍手中木籠,高聲說道:“我費了整整一十五年的工夫,試用三十六種毒蜂,交配成了一種絕毒的奇蜂,雖是天下所有的各形各類毒蜂中最毒的一種,但它釀製的蜂蜜,卻是世間最爲香甜之蜜。”

那瞎眼老道冷笑一聲,道:“你那蜂蜜縱然香甜,和我瞎子何干……”

蜂王楊孤笑道:“怎麼,你不相信?”

盲目道人道:“怎麼樣?”

蜂王楊孤道:“哼!你拿一塊去嚐嚐,看看世間是否還有此等美味?”

果然從那木籠之中,取出一塊蜂蜜來,遞了過去。

那盲目道人也不客氣,接在手中一口氣吃了下去。

方兆南看兩人年紀老邁,都已是古稀之年,但舉動言詞,猶帶童心,不禁看的微微一笑。

蜂王楊孤一直看着那盲目道人把一塊蜂蜜吃完,然後冷冷問道:“怎麼樣?”

盲目道人哈哈一笑,道:“味道雖好,可惜你已經吃不了多久了!”

蜂王楊孤怒道:“爲什麼?”

盲目道人道:“因爲再過一陣工夫,你就要死了。”

蜂王楊孤怒道:“瞎眼的者雜毛,口氣倒是很大,先試試我這毒蜂的滋味如何?”

盲目道人道:“慢來,慢來,我有話要說!”

蜂王楊孤道:“什麼事,快些說呀!我已找了你數十年,此刻已忍耐不下了!”

盲人道人冷冷說道:“等我替那娃兒療好了膝傷之後,咱們再好好的打上一架不遲。”

蜂王楊孤道:“好吧!我等你半個時辰,過了半個時辰之後,不論你是否療好他的傷勢,我就要放出毒蜂了!”

那盲目道人不再爭論,大步的向方兆南走了過去,顯然,他似在儘量爭取時間,替方兆南療治傷勢。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道:“老前輩辛苦了,可曾採到藥物了?”

盲目道長道:“你的運氣很好,藥物已經採到,目下時間已不多,快些移過雙膝,先爲你療好傷勢再說。”

說完蹲了下來,伸出雙手,按在方兆南雙膝之上,推拿了一陣,然後從懷中取出一束青草,說道:“本該把這一叢草藥,煎成藥水服下,可惜時間上來不及了,你只好把這叢青草吃下去吧!”

方兆南略一猶豫,伸手接過青草,仔細望去,只見三四種不同的草色,混在一起,當下舉着青草,放人口中吃了起來。

那盲目道人又從懷中摸出一叢草來,雙手一陣互搓,把那青草揉成一片,敷在方兆南的雙膝傷勢之上。

盲目道人說道:“內服外敷的兩味主藥,竟已找齊,你的傷勢四日內當可開始消腫,五日紅腫盡退,七日可以行動,十日復原。

方兆南只見那人口青草,又苦又酸,難吃至極,但想到自己肩上的重任,這雙腿傷勢關係着自己武功成敗至大,強咬牙關,硬把一叢青草吃了下去。

盲目道人重重的咳了一聲,道:“那內服主藥,味道既酸又苦,甚是難吃……”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晚輩已經吃完了。”

盲目道人道,“吃完了那很好,很好……”

一連說了數句很好,突然住口不言。

方兆南聰明絕倫,聽他連說很好,心知他有話難以出口,當下說道:“老前輩可有什麼話要說?”

盲目道人輕輕嘆息一聲,道,“老夫生平之中,從未求人相助過,今日不得不求人一次了。”

方兆南道:“老前輩儘管吩咐,晚輩力能所及,無不全力以赴。”

盲目道人道:“再過一刻工夫,我就要和那玩蜂的老兒,在這荒廟之中,展開一場生死之搏,那老兒武功高強,不在我之下,這一戰勝敗甚難預料。

我已年登古稀,死而無憾,但尚有一樁心願未了,使我死難瞑目。”

方兆南道:“老前輩只管吩咐,只要晚輩不死,定當爲老前輩完成心願。”

那盲目道人緩緩從懷中摸出一柄尺許身短的玉匣,和半截銀光燦爛的斷梭說道:“這樁心願說易不易,說難不難,唉!只不知要到那年那月才能完成而已。”

方兆南目光一掠他手中斷梭,心頭忽然一動,想起那滿身傷疼的陳姓老人,臨死之際,諄諄告誡陳玄霜,要她每屆中秋,到泰山絕頂黑龍潭畔,憑半截斷梭取回一柄寶劍……”

只聽那盲目道人說道,“老夫也是受人之託,在每年的仲秋之夜,要趕往黑龍潭畔等一個人,憑他手中一半斷梭,和我這半截斷梭,洽合後取這玉匣。

不論那人是誰,也不要管他是男是女,來自何處,只要能合上這半截斷梭,就把這玉匣交付於他,老夫已等了數十年了,始終不見那取劍之人。

如今我生死難卜,縱然是不死,也必將落個重傷殘廢,這玉匣。斷梭移交給你,代我保管了……”

他微微一頓,又道:“不過,你每屆於中秋之夜,必須要趕往黑龍潭,待天色過午,仍不見有人攜帶那一半斷梭而來,你就可以離開那地方了。”

方兆南本想告訴他心中所知,但生恐言有不慎,反而招致甚多麻煩,索性忍了下去,伸手接過斷梭玉匣。

那盲目道人突然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道:“老夫也不會白白讓你爲我暫時保管斷梭玉匣,現在把我兩招掌法傳你,雖然兩招,卻是我生平絕學。

可惜的是那玩蜂的老兒在一側監視,我無法一招一式的傳授於你,只好把兩招的口訣傳與你,至於你能否領悟,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方兆南道:“老前輩……”

那盲目道人接道:“此刻寸陰如金,不用多耗時光了……”

也不管方兆甫是否已用心聽,立時用“傳音入密”之法,講解起那兩招口訣來。

方兆南只好凝神靜聽,字字默記。

盲目道人說完口訣,突然挺身而起,一掄手中木杖,道:“玩蜂的老兒,咱們比劃去吧!”

雙足微一用力,人已穿出大殿。

他雙目雖盲,但身法迅快。靈活,落足之處,正好是那殿外庭院的中心之區。

蜂王楊孤哈哈一陣大笑,道:“好啊!咱們幾十年不見了,你這瞎老兒倒不失昔年的豪壯之氣。”

盲目道人冷冷答道:“姓楊的,咱們未動手之前,我有一事相求。”

楊孤提起木籠,追蹤而出,口中應道:“你說吧!”

那盲目道人道:“這娃兒和我素不相識,只是求醫雙腿而來,咱們結下的仇恨,最好是不要牽扯到別人身上。”

蜂王楊孤冷笑一聲,道:“只要他不出手打擾,我就答應你,如若他妄自出手,橫加干擾,那可是自尋死路,和我無干!”

盲目道人道:“這話倒也公平……”

忽提高了聲音,對方兆南道:“小娃兒用心聽着,我已爲你採集了足夠你療好傷勢的藥物,只要你按我教的法子服用自是可在預期之內,完全復原。

我和這玩蜂的楊老兒,結仇極深,他處心積慮,下了數十年的工夫,配養了巨大奇毒之蜂,目的就是要找我清結一筆舊恨,因此,不論我們動手時誰勝誰敗,都不許你出手相助。”

方兆南怔了一怔,默不作聲。

那盲目道人大聲喝道:“你必須得答應老夫之言,我才能放得下心。”

蜂王楊孤忽然轉頭,雙目暴射出兩道兇光,凝注在方兆南的臉上,道:“你如一定想幫助他,那就此刻加入,如待我傷了他之後,你再出手相救,那時,無疑以卵和巨石相撞。”

方兆南道:“那道長對我療傷有恩,受人點滴,當涌泉以報,依據武林間的規矩,在下是不能袖手旁觀……”

盲目道人大怒道:“那個要你報答我了,哼!不識時務!”

方兆南不理會那盲目道人之言,接道,“但兩位老前輩卻是要清結昔年積下的一筆舊恨。往事前塵,晚輩既不知兩位老前輩的結怨經過,更無法妄論誰是誰非,因此,一時倒無法決定,是否該出手相助。”

蜂王楊孤怒聲喝道:“好小子,口氣倒是不小!”

方兆南長嘆一聲,接道:“最好兩位老前輩能夠放棄昔日一段恩怨,免得讓晚輩又目睹一次上代武林前輩們又一次殘忍的仇殺。”

他這兩句話,似是發生了巨大的力量,兩人的臉上,同時泛現出黯然之色。

蜂王楊孤兩目中暴射出的兇光,也緩緩收斂起來。

那盲目道長,卻緩緩垂下了頭。

方兆南道:“兩位老前輩既然已是古稀之年,想必知道南北二怪了……”

蜂王楊孤突然擡起頭來,雙眉聳動,目中神光閃閃的厲聲喝道:“住口!老夫積存於胸中數十年的怨恨之氣,豈可被你一陣花言巧語掩過……”

他仰臉望天,自言自語的接道:“我這數十年的工夫,豈能白費了嗎?”

那盲目道人突然從懷中摸出一個一尺多長,金光燦燦,形如竹節之物,冷冷說道:“姓楊的,我雖然瞎了兩眼,但也未必就會敗在你的手中。

你既然不願罷手,那就早些動手,分個生死出來,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蜂王楊孤一陣哈哈大笑,道:“這話不錯!”

一拍木籠,登時有數十隻巨蜂飛了過去。

這巨蜂看似笨大,但飛行起來,卻是迅快。靈敏,大勝常蜂,雙翼展動之間,已到那盲目道人身前。

只聽那盲目道人大喝一聲,手中木杖急掄而出,一股勁風,掃了過去。

那一線飛去的巨蜂,被那木杖勁風一逼,立時散成一片,上下左右,分向那盲目道人衝去。

蜂王楊孤縱聲長笑,道:“瞎老道,只怕你今日連我這寵毒蜂之威,也是難以逃過了!”

那盲目道人冷笑一聲,手中那形如竹節的金筒突然一掄,一道火光,由那金筒中噴射出來,火焰爆出數尺方圓大小,十餘隻毒蜂,盡被烈焰燒死。

蜂王楊孤看得呆了一呆,道:“好啊!你倒是早已有備了!”

方兆南正在替那盲目老道擔心,憑藉手中那根木杖金筒,絕然無法擋住蜂王楊孤手中那籠巨大毒蜂的圍襲,卻不料他手中金筒,竟然能噴出火來。

而且火焰暴烈,遠噴及丈,心中暗暗笑道:“想不到這位盲目道長,竟然是一位極工心計之人,竟能防患未然,早已準備,看來那金筒中蘊藏的烈火,倒是這巨蜂的剋星了……”

只聽那盲目道人高聲說道:“你費了數十年工夫,集天下羣蜂配養巨形毒蜂,在下豈能後入,自然該想出個對付你那巨毒之蜂的法子了!”

蜂王楊孤似是對那辛辛苦苦配養出來的巨蜂大力愛惜,眼看巨蜂攻襲無效,竟是不肯再讓它們白白送死。

他放下木籠,怒聲喝道:“看看你那噴火金筒能否傷得老夫?”

大喝一聲,衝了上去。

那盲目道人迅快的把金筒藏入懷中,說道:“老夫雖然雙目盡盲,但還不願憑藉噴火金筒傷人……”

木杖橫掄,掃了過去。

蜂王楊孤動作奇快,縱身欺攻之時,雙手已然從懷中摸出了一對鋼環,只聽一陣叮叮哆哆,左手之三鋼環疾向木杖上擊去,右手鋼環卻疾向前胸點去。

盲目道人雖難見物,但他舉動,卻似和有眼之人一般靈活,疾如飄風的向後閃退三步,手腕一振,木杖當胸點去。

蜂王楊孤大喝一聲,雙環施展開快速的攻勢,但聞環聲叮咯,白光閃飛,一招接一招的盡都是疾攻招術。

那盲目道人卻是嚴持守勢,木杖配合着閃避的身法,封架還擊,從容不忙。

方兆南看兩人攻拒之間,招術神妙,不自禁的全神貫注,忘去了膝間傷疼。

但見兩人身形愈轉愈快;手中兵刃的變化更奇詭,百合之後,人影頓沓,但聞杖聲呼呼,鋼環叮咯,周圍一丈之內,斷草沙上,滾滾飛揚,已無法看清兩人的身影。

這是一場武林罕見的激烈之戰,雙方攻守力拼,各擅神妙。

方兆南正自看得入神,忽覺雙腿傷處,一陣劇疼攻心,知道又至傷勢發作時辰,趕忙放鬆肌肉,閉上雙目,儘量使心情平靜下來。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膝間痛苦大減。

耳際間已不聞鋼環叮哆和木杖的嘯風之聲,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難道這兩位老人已經拼出個生死了嗎?”

想到一人橫屍庭院的慘境,忽然覺得眼皮十分沉重,竟難睜開瞧瞧。

凝神聽去,環繞耳際的是一種不絕如縷的嗡嗡之聲。

那是蜂王楊孤帶來的一籠巨蜂,巨蜂大都無恙,但不知它們的主人生死如何?

方兆南忍了又忍,仍是難按下好奇之心,緩緩啓目望去。

眼前的景象,並非他想象的一般,那盲目道人和蜂王楊孤,都仍然完好無恙,兩人仍然正作着捨死忘生的惡鬥。

只是兩人此刻已由招術兵刃的相搏,轉變成各以內功相拼了。

只見兩人各自凝神而立,那盲目道人舉起木杖,手橫胸前,側茸靜聽,蜂玉楊孤卻瞪着一”雙眼睛,凝注着那盲目道人,靜站不動,但雙方頭頂上都滾着汗水。

方兆南心知雙方都已運集了全身功力,一發之勢,定然如排山倒海一般,怵目驚心。

看兩人頭上滾落的汗水,想來兩人早已拼過數招,但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只聽蜂王楊孤沉聲喝道:“瞎老道,想不到這幾十年來,你的武功精進了很多啊!”

盲目道人道:“好說,好說,楊兄的武功,也是越來越高強了!”

蜂王楊孤道:“兄弟這幾十年中,除了配養這毒蜂之外,時無刻不在精研武功,那知仍是無法勝你這個雙目全盲之人。”

盲目道人道:“哼!這幾十年來,兄弟也沒有閒着啊!”

蜂王楊孤道:“看來咱們今日這一戰,又是難以分出高下了!”

盲目道人微微一笑,道:“大概是兩敗俱傷之局……”

餘音朱絕,楊孤突然一抖手中鋼環,掃了過去。

那盲目老人心什甚深,似是早已料到蜂王楊孤會突然施襲,說話之中,仍是暗中戒備,楊孤鋼環一動,他已驚覺,一吸小腹,陡然後退了三步,木杖疾向環上掃去。

蜂王楊孤好不容易搶得一着先機,那如何肯甘心再讓那盲目道人扳回,手腕一沉,鋼環脫手飛出,擊向那盲目道人丹田穴。

那盲目道人萬沒料到蜂王楊孤竟然會把兵刃當作暗器,打了出去,只覺小腹丹田要穴一疼,身不由己的向後退了兩步。

蜂王楊孤一側身子,藉機向前衝去,斜裡一掌拍了出去。

那盲目道人“丹田”要穴被傷,神志已經有些不清了,那裡還能躲避開蜂王楊孤這迅快的一擊,只聽砰然一聲,掌勢正擊在肩頭之上。

方兆南暗暗急到:“糟糕!他武功再強,也難擋得那蜂王楊孤這一環一拳……”

果然,那盲目道人身子搖了兩搖,一跤摔倒地上。

但聞蜂王楊孤縱聲大笑,道:“哈哈!瞎老道,你昔日威風何在?我楊某人心頭積存數十年的怨恨,今日總算得到了補償。今生之恥已雪,雖死何憾!”

方兆南高聲喝道:“住手!暗施鬼謀算計一個雙目盡盲之人,算得了什麼英雄人物!”

蜂王楊孤已經轉過身來,準備取過木籠,放出巨蜂,活活把那盲目老人螫死,聽方兆南一聲喝叫,陡然停下了腳步,回頭喝道:“好小子,你罵那個?”

方兆南冷冷說道:“你暗算一個雙目盡盲之人,豈是大丈夫的行徑?”

蜂王楊孤冷冷說道:“老夫和他仇深如海,那裡還顧得什麼暗算不暗算?哼!識時務的少管閒事,或可留下命在,再要多口

忽見方兆南臉色大變。

原來那盲目道人借蜂王楊孤和方兆南談話之機,悄然爬起,拼耗最後一口真氣,摸過木杖,潛運內力,無聲無息的掃出一杖。

木杖擊中蜂王楊孤之後,木杖上的力道才陡然發了出來。

蜂王楊孤驚覺之時,木杖已然擊在胯上,砰然輕震聲中,胯骨應聲而斷,整個的身軀也被那木杖蓄蘊內力,彈震的飛了起來,摔倒在七八尺外。

那盲目道人一杖擊中蜂王楊孤,縱聲大笑,道:“楊老兒,瞎道爺一生中從不吃虧,你把兵刃作暗器,脫手飛出,打了我一環,我還一杖,咱們彼此間,誰也不……”

語聲陡然中斷,身子搖了兩搖,木杖脫手落地,一跤坐在地上。

方兆南眼看兩個武林中絕代高手,力拼數百招後,仍是半斤八兩,只道這場殺劫可以免去,卻不料兩人卻都傷在彼此的暗算之中。

只見蜂玉楊孤,拼盡了餘力,掙動着向那木籠爬去,顯然他要藉仗那巨蜂之力,來對付那身受重創的盲目道人。

方兆南忽覺一股悲痛之氣,由心底直泛上來,不自禁滴下來兩點熱淚,暗暗嘆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這兩句通俗之言,不知用了多少人生死的堆積,體驗出來!”

他緩緩撿起身側竹杖,架在兩肋之間,躍出室外,飛落到蜂王楊孤的身前,低聲問道:

“老前輩傷得很重嗎?”

楊孤只道他有意加害,停了掙扎爬動之勢,冷冷說道:“你可是想傷害老夫嗎?”

他內腑之中,已被那盲目道人一杖震傷,全憑數十年精修內力,保留一口真氣,支持着他開那木籠,放出毒蜂的願望。

眼下見方兆南飛躍而來,心知願望難償,提聚的一口真氣,登時散去,張嘴噴出了兩口鮮血來。

方兆南輕輕一嘆,緩緩坐了下去,說道:“老前輩不要誤會,在下並無加害之心,唉!

兩位都已是年登古稀之人,身歷了半生恩怨,這等年紀了爲什麼還看不開呢?”

蜂王楊孤輕輕的咳了一聲,又吐出兩口鮮血,說道:“可惜你說得太晚了!”

方兆南看他吐出的鮮血之中帶着一塊塊的內臟,暗裡嘆息二聲道:“他內臟已被震碎,看來是難以再活了……”

忖思之間,突聽那盲目道人說道:“楊老兒,你報了仇啦!我內腑被你震裂,丹田要穴亦受重傷,決難再活過一個時辰了!”

蜂王楊孤重重的喘息幾聲,說道:“你那一杖震得我心臟碎裂,只怕我連一個時辰也活不過啦!”

方兆南長長嘆息一聲。道:“兩位老前輩現在後悔了嗎?”

蜂王楊孤一雙失去神采的雙目,突然暴射出動人的神光,冷冷說道:“老夫生平從來沒有做過後悔之事!”

那盲目道人突然站了起來,搖搖擺擺的走了過去,相距蜂王楊孤還有四五尺遠時,一跤摔在地上,接道:“我卻後悔,唉!我已經不能活了,還要打你一杖,落得這等兩敗俱傷的慘局。”

蜂王楊孤道:“可是你終於忍不住又出手了!”

蜂王楊孤重重喘息一聲,又吐了一大口鮮血,接道:“瞎老道,你還有什麼要說,快些說吧!我已經快要不能聽了!”

只聽那盲目道人道:“我不能再說什麼話給你聽了,我要留些力氣,把我一點武功,傳給那姓方的少年。”

蜂王楊孤道:“對!咱們人死了,總該留一點武功在人間纔對,不過,讓我先來吧!我傷勢較重,自然是要比你死得早了。”

那盲目道人道:“好吧!”

暗中提聚了一口真氣,控制着最後一點元氣,不讓它散去。

蜂王楊孤擡起頭來,望了方兆南一眼,道:“孩子,快過來!”

方兆南雙手用力一撐,飛躍過去,說道:“老前輩有什麼吩咐?”

蜂王楊孤道:“現在,我已是將要斷氣之人,不一定在那一句話中,就要死去,因此,你不能說話,你要仔細的聽我的話,你多聽一句,老夫的武功就可能在世上多流傳一招。”

方兆南看他吐了一地鮮血,那裡還忍拂他之意,急急說道:“晚輩洗耳恭聽。”

蜂王楊孤道:“我首先傳你使喚這巨蜂之法,並把這世上絕無僅有的一籠巨蜂送你。”

方兆南道:“這個,晚輩如何敢……”

蜂王楊孤道:“你不許打岔……”

接着傳授御蜂之術,取蜜之法,以及養蜂之竅,單攻。羣攻,保命護身的口訣、方法。

他已是面臨死亡之人,隨時有氣絕的可能,方兆南不願再讓他臨死之前,多點遺憾,儘可能的記下相傳的口訣。

蜂王楊孤說完那御蜂的秘訣之後,還未來得及傳授他的武功,突覺眼前一黑,一腔熱血,盡皆浮動,閉目死去。

方兆南長長嘆息一聲,抱拳拜道:“老前輩安息吧!這巨蜂是你獨門特徵,晚輩當盡我所能的爲你奉養……”

只聽那久未說話的盲目道人,說道:“怎麼那蜂王楊孤死了嗎?”

方兆南道:“死了。”

盲目道人道:“那你快過來吧!我還有一招武功傳你。”

方兆南急急躍飛過去,落在那道人身側,道:“老前輩還有什麼緊要之事,需人代辦嗎?先行告訴晚輩,然後再傳那武功不遲。”

盲目道人道:“我要辦的事大多了,還有我這精博的醫道就該一一傳給你,可是都已來不及了……”

方兆南略一沉忖,道:“老前輩當真就沒有收過一個弟子嗎?”

盲目道人道:“收雖收過一個,但他心地太壞,已被我逐出門牆了。”

方兆南啊了一聲,忽然想起車上那偷入車內的少年人來……

只聽盲目道人接道:“我不是傳你兩招掌勢嗎?”

方兆南道:“不錯啊!”

盲目道人道:“我藏私,留下一招沒有傳你,這三招本是一氣呵成之學,循環變化,威力無窮,我留下一招後,使這一式整個的絕學,漏缺了一個環節,現在我要把這一招傳你……”

立時講述口訣,而且不計重傷之軀,拼盡最後力氣,不停的用手比劃。

方兆南一面默記口訣,一面舉掌練習。

他習練了幾遍之後,果然體會到奧妙之處,不自覺心神專注。

當他停息下來,回頭看時,那盲目道人早已僵挺而臥,氣絕而死。

方兆南眼看着兩個武林前輩高手,動手相搏,互受重傷而死,不禁黯然落淚,把兩具屍體,移置到庭院一角,掘了一個土坑,把兩具屍體,並放在一起。

方兆南合掌祈禱,道:“兩位老前輩生前爲敵,死後並葬一起,敬祝兩位老前輩陰靈能夠化敵爲友。”

緩緩填上黃土,回頭望着那一籠巨蜂發呆。

一懷黃土,掩埋了兩個武功絕強的高手,荒涼的古剎,平添一座新墳,更增了兒分陰森荒涼。

方兆南呆呆的坐在荒草地上,凝目沉思,想到近年來身歷目睹的悽慘之事,不禁黯然魂斷。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突聽一聲重重的咳嗽,傳了過來。

擡頭看去,只見一個全身白衣的老人,站在四五尺外.目光遲滯,骨瘦如柴,呆呆的站着不動,生似死過之人,被人從棺材中拖了出來的一具殭屍。

方兆南心頭一驚,神智忽然清醒,拱手說道:“老前輩。”

那白衣老人目光緩緩移到那一籠巨蜂之上,問道:“吳瞎子那裡去了?”

方兆南道:“你問的是那位道長嗎?”

白衣老人道:“不錯,我要找那瞎眼老道,替我療治傷勢。”

方兆南道:“老前輩來晚了一步了!”

白衣老人道:“他可是出去了嗎?”

方兆南道:“他永遠不會再回來啦……”

回頭望着那突起的新墳,接道:“他死了,那座新墳中,就埋葬着他的屍體。”

那白衣老人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道:“怎麼死的?可是被人殺了?”

方兆南道:“不錯,他死在蜂王楊孤的手中!”

白衣老人道:“楊孤呢?”

方兆南道:“死了,兩人動手相搏,互擊重傷,一齊死去。”

白衣老人神情忽然一變,道:“當真嗎?”

方兆南道:“老前輩如若不信,何妨扒開那新墳瞧瞧?”

白衣老人道:“完了,完了!”

緩緩轉過身去,搖搖擺擺的向前行去。

方兆南望着逐漸消失的背影,暗自付道:“他的傷勢不輕,看來混跡在江湖上的人,不論何等高強的武功,都無法逃過兇慘的死亡。”

除那白衣老人外,荒廟再無到過來訪的客人。

方兆南一面遵守那瞎眼道人囑咐之法服藥療傷,一面打坐調息,和演練御蜂之術,那一籠巨蜂,似較常蜂靈巧甚多。

方兆南依法施爲,三日之後,已能得心應手,也逐漸消失對那巨蜂的畏懼之心。

十日時光,轉瞬即過,方兆南膝傷也逐漸痊癒,預備食用的乾糧,雖早食完,但他已可採那蜂蜜充飢,是以毫無飢餓之苦。

又過數日,那盲目道人留給他的藥物服完,膝傷也剛好全復,半月時光的寧靜生活,竟使他動了息隱林泉之心。

但轉念又想陳玄霜和周慧瑛陷身危境,急待相救,恩師大仇未報,只好重振雄心,提了木籠,離開了荒廟,趕往少林寺去。

方兆南自遇得鬼仙萬天成後,才知自己這段時光中的連番奇遇,武功仍是微不足道,決心趕往嵩山,以求絕學。

且說梅絳雪茫茫然然的行了一陣,到了一座尼庵面前,忽覺腹中有些飢餓,信步走了進去。

這是一座很小的尼庵,但卻打掃得纖塵不染,大殿上高燒着兩支火燭,一個身着灰袍的尼姑,正在誦讀經文。

梅絳雪緩步走了進去,低聲叫道,“師父。我腹中飢餓,想討一頓齋飯食用。”

那尼姑緩緩轉過臉來,打量了梅蜂雪一陣,道:“姑娘從那裡來?”

梅絳雪微微一笑,道:“我來自血池。”

她一向冷若冰霜,甚少有過笑容,啓齒一笑,如花盛開。

那尼姑看得呆了一呆,才道,“血池!好一個兇惡的名字……”微微一頓,又道:“姑娘要到那裡去呢?”

梅絳雪搖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唉!總該是有地方吧!天下這樣遼闊,難道當真就沒有我存身之處嗎?”

那尼姑緩緩站了起來,道:“姑娘想是餓暈了!”站起身來,向外行去。

梅絳雪隨在那尼姑身後,走入一座廂房,只見一張木桌之上,放着現成飯菜,當下說道:“不敢有勞師父動手。”取過筷子,自行吃了起來。

那尼姑看了片刻,悄然退了出去。

梅絳雪一口氣吃了兩大碗,才放下碗筷,倚在壁上,睡了過去。

她連番經歷惡戰,真氣消耗甚多,再加上心中的憂苦,不覺睡熟。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忽覺身軀被人搖了幾下,睜開眼一看,只見一個滿臉皺紋堆壘的老尼,站在身前,慈愛的說道:“老尼已爲姑娘掃好臥榻,請到牀上睡吧!”

梅絳雪怔了一怔,道:“打擾師父了。”

她站了起來隨在那老尼身後行去。

夜深人靜,一月如鉤,那老尼邁動着蒼老的腳步,緩慢的穿過了一座幽靜的庭院,到了一座緊閉雙門的廂房前面。

那老尼緩緩伸出手去,推開兩扇木門,回頭對梅絳雪說道:“姑娘,這是你的住處了。”

跨進門去,摸起火鐮火右,敲燃紙卷,燃起一支紅燭。

燭光熊熊,照的滿室通明,梅絳雪藉着高燒的燭光望去,只見白壁黃榻,連那張木案上也鋪了黃色桌布,全室中只有黃,白兩色。

那老尼指指本榻說道:“被褥都已備齊,你揭開那黃色的牀單,就可安睡了。”

她的聲音中充滿着柔和慈愛,殷殷深情,如接待遙遠歸來的女兒。

梅絳雪忽然由心底泛升起一縷溫暖的感覺,長長嘆息一聲,道:“老師父也該安歇了。”

那老尼皺紋堆壘的臉上,泛現出一絲笑容,道:“你也睡吧!”緩步退出,慢步而去。

梅絳雪關上房門,和衣倒臥在榻上,但卻毫無睡意,心中思緒如潮,紛至沓來。

她想到了方兆南。陳玄霜。以及葛諱,葛煌……冥嶽學藝,血池歷險的諸般經過,一幕幕的展現在腦際……

她長長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我經歷了無數的風險,無數的惡鬥,但我得到什麼?倒不如學那老已,削髮拜佛,倒還可落個心神寧靜……”

忽聽一個男人的聲音,接道:“姑娘身懷絕技,今世武林人物,有幾人能是姑娘之敵……”

梅絳雪怒聲接道:“什麼人?”

窗外應聲答道:“我!”

吱的一聲,木窗大開,一個全身勁裝的少年,一躍而入。

梅絳雪目光一轉,冷峻的掃掠來人一眼,道:“這乃清靜佛門之地,你來作甚?”

原來這勁裝少年,竟然是窮追梅絳雪的葛偉。

葛偉怔了一怔,道:“我們兄弟,學得了甚多武功,但因才智所限,不解之處甚多,想請姑娘指點。”

他換穿新裝之後,容光煥發,劍眉星目,看去甚是英俊。

梅絳雪冷冷的說道:“我已看破世間的險惡,紅塵的煩惱,要化身方外,託佑佛門不再涉足江湖了,從此刻起,你們兄弟不許再苦苦糾纏於我,不聽我良言忠告,可別怪我翻臉無情,出手傷人了!”

葛偉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在下之見,姑娘決然出不了家。”

葛偉輕輕咳了一聲,接道:“羅玄託付姑娘之事,想來定然是極爲困難之事,姑娘尚未辦妥,如何能削髮爲尼,跳出紅塵?”

梅絳雪沉吟不語,顯然,葛偉之言,觸動了她的心事。

只聽葛偉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也使姑娘無法留居於空門之中。”

梅絳雪道:“還有什麼事?”

葛偉道:“姑娘如果削髮爲尼,不知對那方兆南如何交代?”

梅絳雪怔了一怔,道:“我們只有夫妻之名,他如何能夠管得到我……”

語音微微一頓,接道:“可是羅玄遺言囑我之事,我已經答應了,事非要替他辦到不可,唉!如著能有人替我辦理他遺囑之事,我就可以常留佛門,永伴青燈,過半生寧靜的歲月了……”

目光凝注在葛偉臉上沉吟了良久,又道:“不知你們兄弟兩人,可否答應我一件事情?”

葛偉道:“姑娘但有差遣,我等萬死不辭。”

梅絳雪道:“我要你們兩兄弟代我去完成那羅玄的遺志。”

葛偉道:“可惜我們兄弟武功難以勝任。”

梅絳雪道:“我把羅玄傳我的武功,轉授你們兄弟就是!”

葛偉喜道:“姑娘果肯如此,我們兄弟自當全力以赴。”

梅蜂雪道:“這尼庵甚是清靜,我決定暫時留居此地,白天要禮佛唸經,懺悔我已往的罪孽,晚間找一個清靜的所在,傳授你們兄弟的武功。”

葛諱道:“就此一言爲定,我立刻在這附近勘查一處清靜之地,明夜再來相請姑娘。”

梅絳雪道:“不過,還有一件事,我得先予說明。”

葛偉道:“莫說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我們兄弟也無不答應。”

轉身向外行去。

梅絳雪道:“站住!這件事重大異常,非得先說明白不可!”

葛偉只好停下了腳步,道:“什麼事?姑娘請說。”

梅絳雪道:“你們學會了武功,執行過羅玄的遺言之後,要自行斷去一臂。”

葛偉呆了一呆,道:“爲什麼?”

梅絳雪道:“世間的壞人大多了,武林中歷年來的大好巨惡,大都是身負絕世武功之人,我傳了你們世無匹敵的武功,如不斷去一臂,日後江湖上再無能夠抗拒你們之人,你們兩兄弟一旦行起惡來,豈不重蹈羅玄覆轍,又多了兩位冥嶽嶽主出來?”

葛偉臉色一整,堅決的說道:“在下先行答應姑娘,世上本無十全十美之事,斷去一臂算得什麼?但我那哥哥,我卻是不便作主,待我和他商量之後,明夜再來答覆姑娘如何?”

梅絳雪道:“他如答應,你們明夜二更到此相會,如若不肯答應,那就不用再來了!”

葛偉道:“在下就此別過,如我那哥哥不肯答應,明夜在下一人前來就是。”

也不待梅絳雪答話,轉身一躍,飛出室外不見。

次日清晨,梅絳雪一早起來,未及梳洗直向大殿行去。

只見大殿中燭火高燒,那老尼和另一個年紀較輕的尼姑已開始燃香拜佛,準備早課。

梅絳雪隨在兩人身後,拜過佛像,端坐在神案蒲團之上。

二尼拜過佛像之後,開始誦讀經文。

一時間梵音飄揚,鐐繞耳際。

那老尼隨手在神案上取過一本經書,遞了過來,低聲說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梅絳雪接過經書展開一瞧,正是兩人誦讀的經文,當下隨着兩尼,朗朗高誦起來。

做完早課,天色已經大亮,那老尼收了經書,低聲對梅絛雪道:“佛門廣大,慈航普度,你如覺得這尼庵尚可暫作棲身之地,儘管留居下來。”

梅絳雪輕輕嘆息一聲,道:“弟子內心之中,實在羨慕兩位師父的寧靜生活,不過弟子滿身罪孽,結仇無數,常留此地,只怕要爲兩位招來災禍!”

那老尼微微一笑,道:“佛門廣大,無所不容,但慈航不度無緣之人,來亦是去,去亦是來,留此與否,悉聽尊便。”

說完緩緩向殿外走去。

梅絳雪輕輕嘆息一聲,步出大殿。

她內心充滿着矛盾,既覺佛門清靜,託佑於此,可忘去無數煩惱,但又覺此身積孽無數,難登慈航之舟。

一時之間,竟然是猶豫難決。

一日匆匆,天又入夜,二更時分,葛諱,葛煌聯袂而來。

葛偉恭恭敬敬的對着梅絳雪抱拳一禮,道:“我兄弟心念父仇,拼受日後自斷一臂之苦,也要追隨姑娘學習武功。”

葛煌接道:“在這尼庵之後,十里之處,有一座廣大的森林,林中有一片水塘,大約有畝許大小,那地方人跡罕至,倒是一處極好的習武所在。”

梅絳雪道:“你們帶我去瞧瞧吧!”

站起身來,向外行去。

這三人都有着絕佳的輕功,十里行程,轉眼即屆。

月光下,果見一片廣大的森林。

梅絳雪四顧了一陣,心中暗暗奇道:“此地四周不見山勢,在這一片平原之中,竟有着這樣一片森林,也算是奇怪之事。”

只聽葛煌低聲說道:“在下帶路。”

身子一側,鑽入那茂密的林木之中。

梅絳雪隨在兩人身後,在那茂密的樹林中,行約半個更次之久,忽見眼前一亮,一鉤銀月,盪漾於水波之中。

果然,在這片茂密的林木之中,竟然有着一片畝許大小的水塘。

在水塘的四周,有一片空闊的草地,實是一處習練武功的好地方。

梅絳雪打量了四周一眼,點頭說道:“這地方很隱密!”

葛偉道:“我們兄弟,想在這水塘之畔,爲姑娘搭上一座茅屋,也好免姑娘奔走之苦。”

梅絳雪沉吟一陣,道:“好吧!不過兩幢茅屋,要各據水塘一邊,一幢作爲你們兄弟安居之處,除了傳授武功時之外,不得我的召喚,不許進入我住房五丈之內。”

葛煌道:“姑娘傳授我們武功,有如師長之尊,一切但憑吩咐,我等無不遵從。”

三日之後,梅絳雪果然遷入了這隱密的森林之中,葛氏兄弟在她那一座簡陋的茅屋之中、佈置的甚是華麗,應用之物,無一不全。

梅絳雪仍然是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除了傳授兩人的武功之外,從不假以詞色,每隔上兒日,她必要到那尼庵中相伴兩個老尼,作上一次佛課,誦讀經文。

就在梅絳雪傳葛氏兄弟武功之時,方兆南也正在覺夢、覺非兩位高僧的細心傳授下,苦練少林上乘武功。

第十九回 陳玄霜雨夜思情第五回 寒水潭月夜締盟第四十六回 進血池五毒顯威第三十六回 興妖法血雨腥風第二十四回 五鬼陣法出五鬼第三回 遭追殺師伯受傷第二十回 赴冥嶽正邪決雄第三十六回 興妖法血雨腥風第二十六回 水火洞劫後餘生第四十一回 受盤查難釋衆疑第三十四回 爲護寺兆南重傷第四十四回 紅衣女挾持血池第九回 方兆南初遇玄霜第六回 是非生飛鴿傳柬第三十一回 傳精功以殺制殺第二十七回 少林寺鳴鼓驚鐘第十三回 遭疑猜途中較量第四十四回 紅衣女挾持血池第二十六回 水火洞劫後餘生第三回 遭追殺師伯受傷第十三回 遭疑猜途中較量第四十八回 遣遺物交換方郎第二十回 赴冥嶽正邪決雄第四十二回 除異己又動殺機第五十回 焚遺書武林消災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第三十一回 傳精功以殺制殺第二十四回 五鬼陣法出五鬼第三十九回 梅絳雪再救夫君第四十九回 情未了生不如死第三十九回 梅絳雪再救夫君第十九回 陳玄霜雨夜思情第四十一回 受盤查難釋衆疑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第十回 獲絕技佛法無邊第五回 寒水潭月夜締盟第十三回 遭疑猜途中較量第八回 七巧梭重現武林第一回 方兆南師門罹難第四回 救師妹以圖換丹第十四回 闖三關藝驚羣豪第四十回 悔既往二怪同心第二十回 赴冥嶽正邪決雄第四十八回 遣遺物交換方郎第三回 遭追殺師伯受傷第三十八回 鎖二怪少林蒙難第十八回 梅絳雪濺血獻圖第四十二回 除異己又動殺機第二十九回 遭偷襲高僧遇刺第三十二回 動心機巧服二怪第三十五回 拒冥妖刀光劍影第四十三回 陳玄霜尋訪情郎第三十七回 羅漢陣捨身拒妖第五十回 焚遺書武林消災第七回 九宮山黑夜遭襲第四十六回 進血池五毒顯威第五十四 回拜高僧再修絕功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第二十五回 輪迴殿內劫輪迴第三十一回 傳精功以殺制殺第十回 獲絕技佛法無邊第三十五回 拒冥妖刀光劍影第三十三回 制自殘方丈易人第二十六回 水火洞劫後餘生第十四回 闖三關藝驚羣豪第十六回 瘋癲客不召自來第五十四 回拜高僧再修絕功第四十一回 受盤查難釋衆疑第四十五回 入密洞連番遇險第五十七回 賜摺扇傳柬天下第五十回 焚遺書武林消災第四十八回 遣遺物交換方郎第十回 獲絕技佛法無邊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第五十回 焚遺書武林消災第四十七回 冥嶽主師徒交手第十五回 奇劍招更使人疑第四十回 悔既往二怪同心第八回 七巧梭重現武林第六回 是非生飛鴿傳柬第二十五回 輪迴殿內劫輪迴第九回 方兆南初遇玄霜第五十五回 霸武林雙梟聯手第三十三回 制自殘方丈易人第三十七回 羅漢陣捨身拒妖第十二回 玉骨妖散骨石窟第四回 救師妹以圖換丹第三十八回 鎖二怪少林蒙難第四十四回 紅衣女挾持血池第四十七回 冥嶽主師徒交手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第十八回 梅絳雪濺血獻圖第五十回 焚遺書武林消災第十七回 無影拳初顯神威第三十五回 拒冥妖刀光劍影第五十五回 霸武林雙梟聯手第三十五回 拒冥妖刀光劍影
第十九回 陳玄霜雨夜思情第五回 寒水潭月夜締盟第四十六回 進血池五毒顯威第三十六回 興妖法血雨腥風第二十四回 五鬼陣法出五鬼第三回 遭追殺師伯受傷第二十回 赴冥嶽正邪決雄第三十六回 興妖法血雨腥風第二十六回 水火洞劫後餘生第四十一回 受盤查難釋衆疑第三十四回 爲護寺兆南重傷第四十四回 紅衣女挾持血池第九回 方兆南初遇玄霜第六回 是非生飛鴿傳柬第三十一回 傳精功以殺制殺第二十七回 少林寺鳴鼓驚鐘第十三回 遭疑猜途中較量第四十四回 紅衣女挾持血池第二十六回 水火洞劫後餘生第三回 遭追殺師伯受傷第十三回 遭疑猜途中較量第四十八回 遣遺物交換方郎第二十回 赴冥嶽正邪決雄第四十二回 除異己又動殺機第五十回 焚遺書武林消災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第三十一回 傳精功以殺制殺第二十四回 五鬼陣法出五鬼第三十九回 梅絳雪再救夫君第四十九回 情未了生不如死第三十九回 梅絳雪再救夫君第十九回 陳玄霜雨夜思情第四十一回 受盤查難釋衆疑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第十回 獲絕技佛法無邊第五回 寒水潭月夜締盟第十三回 遭疑猜途中較量第八回 七巧梭重現武林第一回 方兆南師門罹難第四回 救師妹以圖換丹第十四回 闖三關藝驚羣豪第四十回 悔既往二怪同心第二十回 赴冥嶽正邪決雄第四十八回 遣遺物交換方郎第三回 遭追殺師伯受傷第三十八回 鎖二怪少林蒙難第十八回 梅絳雪濺血獻圖第四十二回 除異己又動殺機第二十九回 遭偷襲高僧遇刺第三十二回 動心機巧服二怪第三十五回 拒冥妖刀光劍影第四十三回 陳玄霜尋訪情郎第三十七回 羅漢陣捨身拒妖第五十回 焚遺書武林消災第七回 九宮山黑夜遭襲第四十六回 進血池五毒顯威第五十四 回拜高僧再修絕功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第二十五回 輪迴殿內劫輪迴第三十一回 傳精功以殺制殺第十回 獲絕技佛法無邊第三十五回 拒冥妖刀光劍影第三十三回 制自殘方丈易人第二十六回 水火洞劫後餘生第十四回 闖三關藝驚羣豪第十六回 瘋癲客不召自來第五十四 回拜高僧再修絕功第四十一回 受盤查難釋衆疑第四十五回 入密洞連番遇險第五十七回 賜摺扇傳柬天下第五十回 焚遺書武林消災第四十八回 遣遺物交換方郎第十回 獲絕技佛法無邊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第五十回 焚遺書武林消災第四十七回 冥嶽主師徒交手第十五回 奇劍招更使人疑第四十回 悔既往二怪同心第八回 七巧梭重現武林第六回 是非生飛鴿傳柬第二十五回 輪迴殿內劫輪迴第九回 方兆南初遇玄霜第五十五回 霸武林雙梟聯手第三十三回 制自殘方丈易人第三十七回 羅漢陣捨身拒妖第十二回 玉骨妖散骨石窟第四回 救師妹以圖換丹第三十八回 鎖二怪少林蒙難第四十四回 紅衣女挾持血池第四十七回 冥嶽主師徒交手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第十八回 梅絳雪濺血獻圖第五十回 焚遺書武林消災第十七回 無影拳初顯神威第三十五回 拒冥妖刀光劍影第五十五回 霸武林雙梟聯手第三十五回 拒冥妖刀光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