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瑛,你願意相信我一次嗎?阿月她真的是你娘,只不過這是個秘密,三界之中除了我和王母娘娘恐怕再也無人知曉了。”我終於忍不住告訴了神瑛,說完我就後悔了,我不應該要去喚起神瑛已經塵封的記憶。
神瑛對我的話壓根不相信,“絳珠,我和你也挺要好的,雖然我們相識不久,可是我真的把你當朋友,你不能因爲你和這個瘋婆子都是王母宮的人,就和她一起合起來糊弄我啊!這個瘋婆子怎麼可能是我娘?”
神瑛質疑聲一出,阿月就鬧嚷起來:“神瑛,我真的是你娘,真的真的……”
阿月要上前糾纏神瑛,嚇得神瑛連連後退。
我忙拉住阿月,對神瑛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她是你娘,這是事實,你來天庭之前是赤霞宮的人,阿月她是赤霞宮宮主,你們一起生活了那麼久,難道你一點都感覺不到她對你的關心嗎?”
“她是赤霞宮宮主?”神瑛不可思議地指着阿月,眼神裡含着一絲鄙夷。
我猛然想起阿月之前患了陰陽顛倒之疾,在赤霞宮之時一直是男神的身份,便道:“對對對,阿月之前不是女子,她做赤霞宮宮主之時是個男神仙,那是因爲她患了陰陽顛倒之疾,實際上她就是個女神仙,她是你娘……”
我覺得我已經語無倫次了。
神瑛伸手探探我的額頭,驚愕道:“絳珠,你沒生病吧?什麼男神仙女神仙的?這個瘋婆子怎麼可能來自赤霞宮呢?我在赤霞宮待了千年,赤霞宮除了我一人之外,再無他人,連個侍女都沒有,更別說宮主了。”
神瑛的話叫我吃了一驚,這到底怎麼回事?
“赤霞宮怎麼會沒有神仙呢?我和月萌不都是神仙嗎?”阿月開始抓耳撓腮,又要發癲的樣子。
我忙安撫她。我一邊緊緊握住阿月的手一邊對神瑛道:“對啊對啊,不還有月萌嗎?你和月萌感情那麼好,你們像兄妹一樣,你不可能不記得月萌的。”我覺得我的聲音都有了哭腔。
神瑛一臉匪夷所思。像看怪物一樣看着我和月神,他已經懶怠和我們糾纏。而我的心不由自主地跌入谷底。
怎麼回事?爲什麼一場曠古情劫過後,所有的事情都發生了急劇的變化?許多人許多事都沒有回到原點。難道眼前的這個神瑛,他真的只是一個小小侍者,而不是月神的兒子嗎?而他的親爹更不是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的玉皇天君嗎?
我一時如被五雷擊頂,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真的獨自一人在赤霞宮度過了千年時光?”我顫聲問神瑛,看着他的目光也變得飄忽不定。
神瑛篤定地點了點頭。
我的心又涼了半截,“那你去過靈河嗎?有沒有救過一株瀕臨死亡的小草兒?”
“我去靈河干什麼?我們赤霞宮有的是奇花異草,我怎麼會那麼無聊跑去靈河救什麼小草?”
神瑛滿不在乎的態度嚴重打擊了我。我整個人的所有感官在這一刻都變得混沌而遲鈍。而月神還在纏着我喋喋不休地鬧嚷着,我覺得厭煩。物是人非的頹然之感籠罩了我。
神瑛張開手掌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的目光才聚了焦。
“喂,你怎麼了?她不是我娘,你也用不着如此傷心欲絕的表情吧?嚇死人了。”神瑛奇怪地看着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笑着。
我回過神來,給了他一個弱弱的笑容,拉了阿月的手就徑自走出瀟湘館去。
或許我突然地落寞讓神瑛感到自責,他充滿歉疚道:“絳珠,這麼晚你們去哪裡?”
“這麼晚,當然是回去睡覺。”我沒好氣地答。
我到底在氣些什麼呢?
離開瀟湘館,我心煩意亂地拉着阿月走。手裡的宮燈左右搖晃,像是秋風中一顆火紅的柿子。
阿月一路鬧嚷嚷着:“絳珠,你爲什麼不讓我看神瑛哪?我好不容易纔見到他。”
我回過頭無奈道:“從今往後你都別再去見他了好嗎?這個神瑛,他不是你的兒子。”
“他怎麼會不是我兒子呢?我辛苦懷胎十月,辛苦養育他長大成人,他怎麼會不是我兒子呢?絳珠。你是知道我和神瑛的關係的啊!”阿月着急得要哭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阿月,他是不是你的兒子,只有你自己能用心去感受,我是旁人。母子之間的心有靈犀我是無法體會的。”說到此處,我又止不住悲從中來,我想起現下的我是個不能生育的永遠也當不了母親的女子,就萬念俱灰。
月神雖然癡傻瘋癲,可心智還是精明敏感的,她見我悶悶不樂,便在長街上停了腳步,怔怔地看着我道:“絳珠,你不要不開心,將來你和神瑛成親了,你也會當母親的,當母親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心裡酸脹得厲害,始終怏怏不樂。
“阿月……”我第一次溫柔而憐惜地看着阿月,她是個可憐的母親,她的神仙生涯被神瑛——她唯一的鐘愛的兒子攪得面目全非,只怕她在苦痛之餘並沒有想到後悔,因爲那是她的兒子,她的寄託,而現在竟然連她的兒子都要被否定了,那個人或許不是她的兒子。她和神瑛之間的恩怨瓜葛或許只是一場夢,一場幻覺。
“阿月,你知道嗎,我們現在生活的這個天庭已經不是從前我們生活的天庭了,雖然人還是那些人,可是關係全都變了。”
“我不明白你的話……”阿月愁眉苦臉地望着我,她的眼睛裡閃動着淚花。
我哀傷地看着她同樣哀傷的眸子,道:“就連我自己也不明白,只是我不得不越來越相信一個事實,這個天庭裡看起來熟悉的神仙們或許都不是我們記憶裡的神仙,比如,對你而言,你一直守護和珍愛的兒子可能不是你的兒子……”
“不可能!”阿月一下甩開我的手,“神瑛怎麼可能不是我的兒子,他只是因爲我曾經反對他和你在一起,所以還在記恨我罷了。你知道對我兒子而言,絳珠始終是他心裡一道過不去的坎兒。”
阿月面上是固執的神色。繼而,她又捧起我的手,微笑起來,“只要我成全他和你,只要我促成你們的姻緣,那個時候神瑛就會重新回到孃的懷抱來。而現在,我要做個開明的母親,我要支持神瑛,支持他的愛情……”
阿月如此說着,就神情振奮而輕鬆。
“將來有一天,神瑛和絳珠成親了,還能給我生許多小孫孫,到時候我不但是個幸福的母親,還是個幸福的奶奶!”阿月在長街上歡快地奔跑着,是不是旋轉一下身子,她是個快樂而沉醉的瘋子。
兩旁長街的路燈發出橘紅的燈光,浮雲繚繞,流星飛舞。阿月一襲黑裳,衣袂翩飛地在其間舞蹈。那畫面是極美的,卻又極其哀傷。
我的淚止不住滾滾而落,探究不清我具體在哭些什麼,我只是不可遏制地落着淚。瘋子又瘋子的幸福,而我是清醒的,正常的,我便得不到那迷幻的幸福。
將阿月送回王母宮,我舉着宮燈,裹緊斗篷,慢慢沿着瑤池走。
瑤池裡波光粼粼,鯉魚嬉戲,我走着走着,便在一塊石塊上坐了下來。
我將宮燈朝空中一扔,它便定定地在雲朵裡爲我照明。黃黃的圓圓的光暈默默地輻射出來,柔柔地籠罩住我。
耳邊廂是不知名的鳥兒在唧唧啾啾叫個不停,更襯得四維萬籟俱寂,我就那麼在瑤池邊枯坐着。
一隊宮燈自遠而近,是楊戩率領着天兵天將連夜巡邏。宮燈近了,又默默飄遠,只餘了一盞宮燈輕輕向我飄了過來,在我身邊停下。
我仰起頭看着楊戩高大的身軀,他的面容在夜色的燈光中顯得神秘而幽遠,挺括不凡。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楊戩的語氣聽起來頗爲關心。
我喟然一聲長嘆,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應答。
楊戩遂將宮燈往空中一扔,那宮燈便飛到雲朵中,和我的宮燈並排靜駐着。然後他將披風一甩,在我身邊的石塊上坐了下來。
“你不必管我的,我自己坐一會兒就回去睡了。”我沒話找話,給了楊戩一個客氣的笑。心裡早已對他封鎖了心門,現在是人對面,屏障千重的陌生感。
而楊戩對我應也只剩了骨子裡一點餘存的好感,他不記得前塵往事,估計是自己也對這好感甚是困惑吧。
“我陪你坐一會兒。”楊戩坦蕩蕩地笑着,心無旁騖。
我心裡懷揣那麼多沉重的秘密,擡眼看楊戩的笑容真的清澈而沒有壓力。
“穎梨還沒有從東海回來嗎?”我是真的有些想念友好而親善的穎梨了。
“告訴你一個喜訊,穎梨懷孕了,所以在我老丈人家養胎,等胎象穩定了,纔回天庭。”楊戩的笑容甚是欣喜甜蜜。
我也不由爲之一振:穎梨懷孕了!多好!一個新生命即將誕生了。
我在興奮之餘竟也伴隨着一絲羨慕與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