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戟已經說過了太多次,有關於饑荒的時候可能會發生的恐怖的事情。
但實際上,最讓人感覺到恐怖的。
其實還有一個東西。
菜人。
草木皆盡,便以人爲糧,婦女幼兒賣於市場。
“兩肢先斷掛屠店,徐割股於持作湯。”
“不令命絕要鮮肉,片片看入飢人腹。”
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但誰讓,大家都活不下去了呢?
他此去賑災,散盡家財,遇餓既賑,遇死則葬。
一路從繩池,走到洛陽,途徑華山。
他跪在神像之下祈雨,泣拜不能起。
再往前奏,他看到的就是一路破敗。
這一路的經歷讓他甚至無以言表。
最終一切的情緒在他胸中激盪。
他終於寫出了那首千古的名篇。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絕對是一個心懷天地的人。
進入陝西省內,滿目只有龜裂的土地,和衣衫襤褸的難民。
撕心裂肺的哭喊不絕於耳。
他沒有辦法,只能夠去求雨。
他畢竟只是一個人,面對赤地千里的大旱,他除了一邊賑災,然後另外一邊祈求老天開眼之外,他還能做什麼呢?
他沒有別的辦法。
但上天好在有言。
或許是張養浩的才情感動天地。
終於,大雨如柱。
旱情得以緩解。
但是緩解了之後,糧食呢?
糧食又從哪兒來?糧價的保障幾乎是所有人都能夠預見的事情。
賑災所發的小票,可以用來兌換糧食,但小吏卻以糧票缺角或者染髒爲理由而拒收,逼着人們以折扣再去更換新錢。
半折啊。
這是真的會餓死人的。
而且就算是你要換,往往也是一連幾天,甚至是排隊都換不到。
張養浩憤怒了。他罕見的真正的發了貨期。
查抄了府庫裡面的所有鈔票,重新印章,命令米商以印記賣米。
“有損失!我來賠給你們!”
張養浩如此開口。
以六十歲的年紀,親自去一個個的尋找閉門不出的富戶,親自去賣糧。
他告訴其餘人,賣糧就可以補官,賣出的糧食越多,官就越大。
終於,在這樣的情況下,災情總算是得到了緩解。
他覺得自己應該還能夠繼續做下去。
他覺得他現在的任務,就是讓所有人重新恢復,讓陝西受災的人,重新生存下去。
他覺得自己應該能夠做到,他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做到。
所以他馬不停蹄的繼續去做。
所以他不斷的奔赴於各個災區,將糧食等一切的物資發給受災的百姓。
他當時真的以爲,他可以一直做下去的。
但可惜的是。
他沒有。
他已經六十歲了。
已經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年紀了。
只是偶爾一天的風寒,就吹倒了他那彷彿永遠不會倒下的身影。
操勞過度。
一病不起。
隨後。
病死在賑災的任上。
陝西,也就是關中之人聽聞這件事情,哀之如同哀父母。
而張養浩的一生,也在這一刻,徹徹底底的畫上了句點。
他也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或許在死之前,他所想的事情仍舊只有一個。
那就是當地的災情。
“故此,排名第十。”
對於這個排名而言。
對於秦戟來說,或許是秦戟給予他,甚至是給予整個元朝的一種偏愛。
因爲元朝本身的存在感就並不如何的強烈。
以至於幾乎被世人所遺忘,但實際上一個百年的朝代,其中怎麼會閃爍不出讓人感覺到可歌可嘆的人物。
張養浩,就是秦戟特意爲整個元朝選出來的代表。
並且在秦戟的心中,或許張養浩代表不了元朝,但卻也已經是秦戟認爲,這是元朝最爲閃光的人物了。
僅此而已。
所以秦戟將其排了上去。
衆人看完之後。
都只是無比的沉默。
有些時候他們會說些什麼。
但有的時候,卻又會語塞不前。
王安石:“雖然是身處於元朝,但僅僅只是這一份心,卻也讓人無比感慨,張公,便是當時天下文人之表率,怕也是絲毫不爲過。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一句幾乎是道盡了王朝更迭!佩服!佩服啊!”
司馬光:“這一次我難得的贊同了你,張公,心懷天下,死而後已,讓人敬佩!”
嬴政:“如此的人才,卻生在了異族的朝代,真是可惜了,但是聯繫到他的本身,或許又是哪個時代所造就了他吧。
張養浩,真的不錯,朕記住你了。”
李世民:“如此人物,的確不由得不讓人不感慨啊,若是朕的臣子,那又該多好啊。”
李治:“誒,可惜了。”
其實秦戟也感覺到可惜。
但因爲是第十名,而且是文臣的榜單,所以獎勵並沒有非常的豐厚
不過是區區五年的壽命。
或許五年的時間,能夠讓張養浩徹底的將那一塊土地,恢復到原本的模樣吧。
朱元璋也長出了一口氣。
“呼,如此的英傑,可惜啊,可惜,沒有與我生在一個朝代,若是一同起義推翻整個天下,不也更好麼?”
朱標反而是笑了起來。
“爹,你說會不會有人罵他?”
“罵他?”朱元璋皺了一下眉頭。
但隨後也就明白了。
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華夷之辯。”
“會罵他的人,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人,與其去關注這些人,不如好好兒的看看,我朝上下,有沒有類似於張養浩這樣的人才。”
朱標則是笑了笑。
那個朝代,或許出了許多的事情,但設身處地的去想,如何去苛責他們呢?
朱標倒是摸了摸下巴。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老爹的麾下,能夠排到第幾名。
而看完這個視頻的趙匡胤。
則是不由自主的一聲長嘆。
這是自己子孫做的孽啊。
即便是趙佶,趙構,趙桓三位父子,看到張養浩的存在。
一時之間也不由得陷入到了一種沉默當中。
那片土地出現的問題,很大程度上,是因爲他們。
是因爲他們的無能,纔會出現那些人。
他們不由得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真的有一天,那些人舉着屠刀來滅掉他們的時候。
他們真的有理由,去苛責他們沒有爲宋朝效力嗎?
一時之間,好像氣氛忽然有些滑稽。
他們好像。
的確是沒有這個資格的。
甚至或許不只是他們。
還有往後,南宋的那些皇帝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