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8.第698章 寧姚出劍會如何

第698章 寧姚出劍會如何

從中土神洲而來的這撥外鄉劍修,總計五人。

除了拎酒少年,還很鎮定自若,其餘三人都稍稍後退,隨時準備祭出飛劍,其中一人,二十歲出頭,神色木訥,無論是退避,還是牽引靈氣準備出劍,都比同伴慢了半步。還有一位少女,亭亭玉立,對襟彩領,外罩紗裙,點綴百花,是中土神洲女子修士頗爲喜好的玉逍遙樣式。她最早伸手按住腰間長劍。

至於最後一人,當然就是被陳平安懸空提起的那個背劍少年,被陳平安禁錮住後,拳意罡氣壓制,後者幾處關鍵竅穴的靈氣不得出,試圖衝關,破門而去,卻一次次被擊退,竟是無法動彈,一來二去,臉色漲紅,轉爲青紫色,就像一條掛在牆上曬着的死魚,估計此刻心中的羞愧,半點不比殺意少。

陳平安問道:“他不願意說,你替他說?”

拎酒少年笑容燦爛,“他方纔說了什麼,我沒聽清啊。”

陳平安笑問道:“亞聖一脈,耳朵都這麼不靈光嗎?”

那名少女怒道:“陳平安,你給我放開蔣觀澄!別以爲在劍氣長城這邊小有名氣,就可以肆意妄爲!一言不合,你就要殺人嗎?!文聖一脈的弟子,真是一個比一個好脾氣!先有崔瀺欺師滅祖,後有左右,毀了多少中土神洲的先天劍胚!我那師伯……還有你,陳平安!身爲儒家門生,文聖高徒,竟然在這裡操持賤業,親自賣酒!斯文掃地!”

說到師伯處,少女咬牙切齒,眼眶當中竟是瑩瑩淚光,等到重新提及陳平安,立即就恢復正常,尤其憤懣惱火。

陳平安置若罔聞。

這種當面指摘,指着鼻子罵人的,他反而還真不太在意。再說了又不是罵先生,罵先生的學生、自己的師兄們而已,他是先生一脈的老幺,還需要他這小師弟去爲師兄們仗義執言?

爲國師崔瀺說幾句公道話?還是爲師兄左右打抱不平?需要嗎?陳平安覺得不需要,一個要一洲即一國,阻滯妖族北上,阻止妖族一鼓作氣吞併桐葉、寶瓶和北俱蘆洲三洲版圖。一個要成爲浩然天下之外的所有天下,劍術最高,其實都很忙。至於他陳平安,也忙。

習武練劍煉氣讀書,即將煉化第四件本命物,外加掙錢坐莊刻印章,能不忙嗎?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這個小姑娘的言語,無論有理無理,道理夠不夠大,終究沒有什麼用心險惡的那種壞心。

那麼陳平安就可以理解,並且接受。

“朱枚,怎麼跟陳先生說話的。”

少年教訓了一句少女,然後繼續笑眯眯與陳平安言語,“陳先生輩分高,晚輩聆聽教誨,陳先生無論說什麼,晚輩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還有啊,陳先生手中這位蔣觀澄,是我們苦夏劍仙的嫡傳弟子,苦夏劍仙又是我們家鄉那邊,某位十人之一的師侄,很麻煩的。當然了,陳先生的師兄,左大劍仙,晚輩仰慕已久,如今左大劍仙就在劍氣長城練劍,想來不用太過擔心。不過天下劍仙是一家,傷了和氣,終究不美。”

陳平安問道:“你是觀海境劍修?第一戰人選?”

少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微笑着反問道:“陳先生是寶瓶洲人氏,該不會幫着劍氣長城劍修守關吧?”

少年劍修與陳平安,一個用浩然天下大雅言,一個用劍氣長城這邊的方言。

少年低頭看了一眼。

陳平安輕輕一推,將那高大少年摔出去十數丈,抱怨道:“長這麼高個兒,害我墊腳半天。”

然後陳平安看着這個拎酒的有趣少年,“年紀輕輕,就有這麼高的境界,在咱們這兒逛蕩,再說些有的沒的,真不怕嚇死我們這些膽小的,境界低的?”

陳三秋用家鄉方言,與四周酒客們解釋兩人的對話內容。

酒鋪那邊口哨聲四起,尤其是蹲着喝酒的酒鬼與光棍們,很是配合二掌櫃。他孃的以前只覺得二掌櫃摳搜雞賊,沒想到跟這幫中土神洲小崽子一對比,好一個玉樹臨風。以前真是冤枉了二掌櫃,以後來此喝酒,是不是菜碟醬菜少拿些?何況靠吃醬菜從二掌櫃身上,好不容易佔點便宜,事後總覺得不太妥當,吃多了,容易多喝酒。

陳平安轉頭望向鋪子那邊,笑問道:“不如我就以四境修士的身份,來守第一關?你們要是都押注我輸,我就坐這個莊了。”

酒客們人人豎起中指,笑罵不已,很不客氣,還有人直接爲那幫外鄉劍修加油鼓勁,說這咱們這二掌櫃除了賣酒寫對聯,其實屁本事沒有,真要打起來,三兩拳撂倒,怕什麼,身爲外鄉中土劍修,就該拿出一點英雄氣概來,那陳平安就是從寶瓶洲這種小地方來的,任毅溥瑜齊狩龐元濟,這四個傢伙,是合起夥來坐莊呢,故意輸給陳平安這個王八蛋的,你們只要不是傻子,就千萬別信啊。

那個名叫朱枚的少女,冷笑道:“原來不光是賣酒的酒鬼,還是個賭棍,文聖老先生,真是瞎了眼,才找到你這麼個關門弟子!”

陳平安微笑道:“喝酒,賭錢,殺妖,確實不值一提,都是你們中土神洲修士眼中,很不入流的事情。”

這句話一說出口,陳三秋那邊一個個鬧哄哄大聲喝彩,拍桌子敲筷子。

朱枚被噎的不行。

而且內心深處還有些畏懼,就好像自己莫名其妙置身於一座陌生的小天地。

因爲陳平安雖然離着那些劍氣長城的大小劍修有些遠,但好像這個名不副實的文聖小弟子,與他身後那些劍修,遙遙呼應。

陳平安笑道:“知道我這句話沒道理在何處嗎?就在於喝酒賭錢兩事,在浩然天下,確實不該是讀書人所爲,就因爲我故意扯上殺妖一事,你便無言以對了,因爲你還是個有點良心的中土劍修,誠心覺得殺妖一事,是壯舉。故而纔會理虧心虛。其實不用,世間講理,需有個先後,有一說一,大小對錯,不可相互涵蓋抵消,比如你若是先承認了殺妖一事,極對,對了萬年,再來與我講酒鬼賭棍的極其不對,你看我認不認?如何?我文聖一脈,是不是脾氣當真不錯,還願意講道理?”

少女瞪大眼睛,腦子裡一團漿糊,眼前這個青衫酒鬼,怎麼說出來的混賬話,好像還真有那麼點道理?

可她就是忍不住一陣火大啊。

陳平安最後對那個再沒了笑意的拎酒少年說道:“放心,我不會以四境練氣士的身份,守這第一關。爲什麼?不是我不想教你做人,教你好好說話,而是我尊敬你們身爲中土劍修,卻願意來劍氣長城走上一遭,好歹願意親眼看一看那座蠻荒天下。外鄉修士走三關,是公事。你我之間,是私人恩怨,以後再說。”

陳平安走回酒鋪那邊。

有個下筷如飛吃醬菜的漢子喊道:“二掌櫃,威風大了,請客喝酒,慶賀慶賀?”

陳平安笑呵呵道:“我拜託諸位劍仙要點臉啊,趕緊收一收你們的劍氣。尤其是你,葉春震,每次喝一壺酒,就要吃我三碟醬菜,真當我不知道?老子忍你很久了。”

那漢子雙指捻起地上那隻剩下半碟的醬菜,“還你?”

陳平安啞口無聲。

那漢子洋洋自得,他孃的老子不要臉起來,自己都怕,還怕你二掌櫃?再說了,還不是跟你二掌櫃學的?

陳平安咳嗽一聲,沒有落座,拍了拍手掌,大聲道:“咱們鋪子是小本買賣,本來打算近期除了醬菜之外,每買一壺酒,再白送一碗陽春麪,這就是我打腫臉充胖子了,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反正陽春麪也不算什麼美食,清湯寡淡的,也就是麪條筋道些,蔥花有那麼幾粒,再加那麼一小碟醬菜倒入其中,筷子那麼一攪拌,滋味其實也就湊合。”

葉春震立即就察覺到四周酒鬼眼神如飛劍。

因爲誰都知道與二掌櫃講理,講不過的。

葉春震一咬牙,“二掌櫃,來一壺好酒,五顆雪花錢的!今兒不小心稍稍多吃了些醬菜,有點鹹了,喝點好酒,壓一壓。”

“好嘞,葉老哥等着。”

那傢伙屁顛屁顛去鋪子拿好酒,不忘轉頭笑道:“過兩天就有陽春麪。”

背劍少年蔣觀澄已經被攙扶起身,以劍氣震碎那些拳意罡氣,臉色好轉許多。

朱枚輕聲問道:“嚴律,你沒事吧?”

名叫嚴律的拎酒少年,輕輕搖頭,笑道:“我能有什麼事。如果對方藉機守關,我纔會有事,會被君璧罵死的。”

朱枚輕聲埋怨道:“你也真是,由着蔣觀澄來這邊胡鬧,君璧叮囑過我們的,到了孫劍仙府邸後,不要輕易外出。”

一身素雅長袍的少年轉頭望去一眼酒鋪,很快收回視線。

那種亂糟糟的氛圍,他不喜歡,甚至是厭惡。

修道之人,沒有半點潔身自好,沒有半分山上仙氣。

嚴律拎起手中的那壺青神山酒,笑道:“我這不是想要知道這仙家酒釀,到底與青神山有無淵源嘛。我家老祖,每次竹海洞天的青神宴,都會參加。”

朱枚白眼道:“就你嚴律最喜歡翻家譜和老黃曆,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家祖上有多闊。蔣觀澄的家族與師門傳承,又不比你差,你見他吹噓過自己的師伯是誰嗎?不過他就是腦子不好使,聽風就是雨,做什麼事情都不過腦子的,稍稍給人攛掇幾句,就喜歡炸毛。真當這兒是咱們家鄉中土神洲啊,此次趕來劍氣長城,我家老祖叮囑了我好些,不許我在這邊擺架子,乖乖當個啞巴聾子就成,唉,算了,我也沒資格說這些,方纔我就沒少說話。說好了,你不許去君璧那邊有什麼說什麼,就說我從頭到尾都沒講話。君璧唉,才觀海境,可他生氣的時候,多可怕,我還好,反正境界不高,瞧瞧你們,還不是一個個照樣學我噤若寒蟬。”

嚴律神色微微不太自然。

如果她不是有個家族叔祖,如今是流霞洲的書院山主,而且據說朱枚自幼就福報深厚,與他們所在王朝的一尊大嶽女子山君,簽訂過一樁古怪山盟契約,沒這兩重關係的話,嚴律還真想給她一個大耳光,讓她長點記性,說點人話,不至於句句戳人心窩子。

酒桌這邊。

疊嶂也是剛剛聽說鋪子要白送一碗陽春麪,等陳平安落座後,輕聲道:“又要做陽春麪,又要管生意,我怕一個人忙不過來。”

陳平安笑道:“樂康那小屁孩的爹,聽說廚藝不錯,人也厚道,這些年也沒個穩定營生,回頭我傳授給他一門陽春麪的秘製手法,就當是咱們鋪子僱傭的長工,張嘉貞有空的時候,也可以來酒鋪這邊打短工,幫個忙打個雜什麼的,大掌櫃也能歇着點,反正這些開銷,一年半載的,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碗酒水的事情。”

疊嶂笑着點頭,尤爲開心,半點不比掙錢差了。

陳三秋晏胖子他們都已經習以爲常,這些都是陳平安會想會做的事情。

不過範大澈就有些納悶,玩笑道:“陳平安,你是真不嫌麻煩啊?你到底怎麼有的如今修爲?天上掉下來的?”

陳平安喊道:“大澈啊。”

範大澈有些緊張,“幹嘛?”

陳平安循循善誘道:“你看與這麼多金丹前輩一起喝酒,這麼小一張桌子,就有三秋,晏胖子,黑炭,疊嶂,多大面兒,結果只喝最便宜的酒水,不妥當啊。”

範大澈不太情願當這冤大頭,因爲桌上還有個四境練氣士。

陳平安小聲說道:“那個拎酒少年,如果我沒有看錯猜錯,應該是負責打第二場的人,與你一般是龍門境。人家年紀纔多大,你要是輸了,得丟多大的臉。”

範大澈便與大掌櫃疊嶂要了一壺好酒,只是忍不住問道:“你就這麼確定,一定會有第二場?”

陳平安想了想,解釋道:“如果綠端沒被郭劍仙禁足在家中,還不好說。現在嘛,肯定會有第二場。理由很簡單,中土劍修最要臉。如果沒有意外,我們這邊的觀海境守關之人,是高野侯的妹妹,高幼清。對吧?她只上過一次城頭,暫時尚未去往南邊戰場,高幼清的資質當然很好,但是就廝殺經驗與飛劍殺力而言,劍氣長城的金丹劍修,相較於浩然天下的同齡人,足可甩開對方几條街,但是金丹之下,優勢當然也不小,卻沒有你們想象中那麼大。何況中土神洲,天才輩出,那蔣觀澄是中土十人之一的徒孫輩,師父還是同行的劍仙苦夏,依舊在這一行人當中,不算什麼可以說得上話的人物,由此可見,高幼清會輸。而那拎酒少年,分明也不是那座山頭的主事人,我先前出手之後,只看對方其餘同夥一個個緊張萬分,下意識就想要幫忙,也未曾人人同時望向那個拎酒少年,就可以推斷出那個拎酒少年,遠遠未能服衆,不是什麼主心骨。不是主心骨,哪敢拉着所有年輕天才,賭上中土神洲劍修的臉皮,打那三架?孫劍仙府邸,肯定另有其人,是讓他們心中認定的領袖人物,我估計是一個年紀小境界低、戰力卻極其出類拔萃的天之驕子,怎麼個了不起?就是能夠讓高出一兩個境界的同行劍修,都願意聽命於他。所以此次三關規矩,是那人的手筆無疑。畢竟苦夏劍仙,曾經來過劍氣長城,不至於如此無聊,那名元嬰劍修,更不敢如此,說句難聽的,這幫小少爺大小姐,真是一位元嬰修士可以罩得住。這就又可以從側面佐證那個年輕劍修的心智不俗,能夠讓一位劍仙和元嬰前輩都聽之任之。”

範大澈聽得一驚一乍,“陳平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行人的來歷?還是說倒懸山那邊有消息傳到了寧府?”

陳平安笑眯眯道:“你猜。”

疊嶂翻了個白眼,很想提醒範大澈,千萬別猜,會心累的。

晏琢問道:“如今有不少人坐莊在賭這個,咱們?”

陳平安搖頭道:“押注自己人輸,掙來的神仙錢,拿着也窩心。”

範大澈遞過酒碗,“就憑這句話,我這壺酒,買了不虧。”

陳三秋補了一句,“反正也是跟我借的錢。”

晏琢讚歎道:“範大澈,可以的可以的。與董黑炭有異曲同工之妙。”

董畫符搖頭道:“比我還是要差些。”

陳三秋笑問道:“前邊怎麼不乾脆一鍋端了?”

陳平安無奈道:“那拎酒的崽子,賊油滑,不給我機會啊。”

董畫符說道:“隨便找個由頭唄,你反正擅長。”

陳平安笑道:“董黑炭你少說話,多喝酒。”

範大澈舉起酒碗,滿臉笑意,“那就一起走一個?”

一桌人都舉起酒碗,紛紛飲酒。

陳平安獨自返回寧府的路上,遇上了一位儒衫男子,君子王宰。

王宰言語簡明扼要,詢問了一些關於劍修黃洲的事情,也與陳平安說了一些劍氣長城這邊的勘驗過程。

再簡而言之,就是黃洲之死,專門負責這類事務的隱官一脈,兩位劍仙都不願太過追究,但是黃洲到底是不是妖族奸細,並無定論,最少沒有確鑿證據。故而你陳平安打殺黃洲,可以不受責罰,但是隱官一脈,還有他王宰,絕對不會幫忙證明清白,以後任何風言風語,都需要陳平安自己承受。言語最後,王宰也說了些黃洲在街巷那邊的事情,他會負責收尾,照顧撫卹一些老幼,稍稍勞心勞力而已。

陳平安好奇問道:“不偏不倚,爲何如此?”

王宰以心聲說道:“我家先生,與茅先生是故交好友,曾經一起遠遊求學,一直以茅先生未能去禮記學宮砥礪學問,視爲生平憾事。”

陳平安心中瞭然,抱拳作揖。

王宰只得還以揖禮。其實此舉不太合適,只不過自己先前那點心思,未必逃得過隱官大人與竹庵、洛衫兩位劍仙的法眼,也就無所謂了。

王宰突然笑道:“聽聞陳先生親自編撰、裝訂有一本百劍仙印譜,其中一枚印章,篆文爲‘日以煜乎晝,月以煜乎夜’。我有個同窗好友,名字中有煜字,剛好可以送給他。”

稱呼年輕人爲陳先生,君子王宰並無半點彆扭。

陳平安笑道:“我與晏琢打聲招呼,王先生若是不嫌棄綢緞鋪子的脂粉氣,只管自取。若是覺得麻煩,我讓人送去王先生的書齋,稍稍勞力而已,連勞心都不用。”

王宰笑着點頭,“那就有勞了。若有邊款與署名,更佳。”

陳平安說道:“舉手之勞。”

王宰問道:“知道爲何我願意如此?其實我大可以保持沉默即可,就已經心中無愧先生與茅先生的友誼。”

陳平安搖頭道:“不知。”

王宰感慨道:“不知纔好,大善。”

王宰告辭離去,儒衫風流。

陳平安回了寧府,先在演武場那邊站立片刻,看着寧姚在涼亭中修行,哪怕只是遠遠看着,也是一幅美好畫卷,足可悅暢心神。

此後纔回到自己的小宅廂房,陳平安繼續刻印章,那部極爲粗糙的百劍仙印譜,以後肯定還要重新裝訂一本,百劍仙印譜,又不是真的只有一百枚印章。

桌上先前那百餘印章,都已經被晏琢一股腦拿去鋪子,當那鎮店之寶了。

這會兒擺在桌上的,依舊是素章居多,刻字印章寥寥無幾。

對於陳平安而言,刻章一事,除了用以靜心,也是對自己所學學問的一種覆盤。

此外,如何將自己的那點學問,以幾字十幾個字,連同材質普通的印章“送”出去,並且讓人心甘情願拿走,甚至是專程花錢買走,難道是一門小學問?其實很大。

劍氣長城歷史上,禮聖與亞聖兩脈的那麼多聖人、君子賢人,一位位來而復走,甚至有些就戰死在了南邊沙場上,難道那些浩然正氣的讀書人,不希望劍氣長城這邊,有那琅琅書聲?只不過各有苦衷,各有爲難,各有束縛,使得他們最終無法真正推廣開來儒家學說。當然陳平安也不覺得自己有這份本事,一樣只能做些眼前事,手邊事罷了。

陳平安手持刻刀,緩緩刻下一枚印章篆文,觀道觀道觀道。

先前董不得與幾位朋友的私家藏書印,陳平安其實一開始不太願意接下生意,但是寧姚點頭,他才點的頭。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風高月明,就可以全然不去注意。

當然董不得故意當着寧姚的面,與陳平安提及此事,也是董不得的聰明之處。

那幾方美玉私章,陳平安刻得規規矩矩,在雅緻與文氣兩個說法上,多下功夫。既然是實打實的買賣,就得童叟無欺,先前與董黑炭在鋪子那邊喝酒,就說他姐姐覺得很不錯,以後有機會還會幫着拉攏生意,但是她董不得要抽成,只不過陳平安婉拒了。董畫符也無所謂,本就不希望自己姐姐隔三岔五往寧府跑,跑多了,天曉得又要傳出去什麼混帳話,吃苦頭的,會先是陳平安,但最後苦頭最大的,肯定還是他董畫符,陳平安在寧姐姐那邊受了氣,不找他董畫符算賬找誰?

他又不是不知道陳平安怎麼對付的範大澈,給人揍了一頓,範大澈還挺開心,範大澈傻了吧唧的,他董畫符又不傻。

先前多出來的那些美玉邊角料,董不得不愧是董家嫡女,她的朋友也都不小家子氣,說好了送給陳平安作爲刀工費用,還真就給陳平安雕刻成極小極小的小章,約莫十餘方,但是篆文偏偏繁密,其中一方,甚至多達百餘字,這些印章材質,可不是尋常白玉,而是仙家材寶當中極負盛名的霜降玉,陳平安得用飛劍十五作爲刻刀刻字才行,當然不會當作綢緞鋪子的彩頭送人,得客人拿真金白銀來買,一方私章一顆小暑錢,恕不殺價,愛買不買。

興許是覺得劍氣長城這邊,會去逛綢緞鋪子的富貴女子,未必解得其妙,這枚初看好似重複“觀道”三遍的印章,多半要吃灰很久。

陳平安便換了一枚素章來雕琢,刻了八個字:花月團圓,神仙眷侶。

陳平安抖了抖印章,還低頭吹了口氣,在手心掂量一番,很是心滿意足,就這刀工,就這寓意,這枚印章若是沒人爭搶,老子就不姓陳。

鋪子那邊的生意,不能光有女子掏錢,得有男子去買,那纔算自己這綢緞鋪子二掌櫃的真本事,於是陳平安略作思量,吹着小口哨,又優哉遊哉刻了一枚印章:人間有女美姿容,羞走天上三盞燈。

劍仙孫巨源府邸那邊。

朱枚與蔣觀澄低着腦袋,站在一座涼亭臺階下,其餘嚴律等人,也沒敢有什麼笑臉。

涼亭內,是一位正在獨自打譜的少年,名爲林君璧。

棋盤與棋罐都是少年自己隨身攜帶的心愛之物,皆是一等一的山上重寶,傳聞最早是白帝城珍藏之物,後來輾轉到了林君璧手上。其中兩隻棋罐,分別有兩句銘文“在在處處,神靈護持”,“人人事事,天心庇護”。而棋盤之上的衆多黑白棋子,如兩種劍光熠熠,一顆顆各自生出不同色澤的劍氣,棋盤中棋局對峙,棋盤上又有劍氣縱橫交錯。

林君璧每次捻子落在棋盤,光是繞過那些糾纏劍氣的落子軌跡,便讓人眼花繚亂,直通神意。

林君璧其實並未訓斥兩人,只是聽了一遍事情經過,問了些細節,不過朱枚和蔣觀澄兩人自己比較擔驚受怕。

很難想象,林君璧其實是一位山澤野修出身,只是後來的人生經歷,短短几年,便顯得太過精彩絕豔,使得旁人很容易忽略這位少年的市井身世。

林君璧看了眼棋局,再看了眼攤放在手邊的棋譜,轉頭對衆人笑道:“不用緊張,棋局依舊,大家各自修行去吧。”

三天後,三人過三關。

然後林君璧喊住了一個人,“邊境師兄,我們下盤棋?”

與嚴律他們一起去過那酒鋪的年輕人,點了點頭,獨自走入涼亭落座。

先前在大街上,陳平安出手之後,他顯得最爲遲鈍。

與先前大爲不同,這個名叫邊境的年輕劍修,挪了一隻棋罐到自己這邊後,反而意態慵懶,單手托腮,幫着林君璧收拾棋子到罐子中,對於那些劍氣,不像林君璧那般有意繞開,邊境選擇了強行破開,硬提棋子。

林君璧剛要說話。

邊境抱怨道:“你都說了兩遍了,我記性有那麼差嗎,假裝輸給那個司徒蔚然嘛,不然劍氣長城這邊面子沒地方擱,以後我們麻煩不斷,難免會耽誤嚴律朱枚他們的安靜修行。”

林君璧笑道:“這就好。”

邊境說道:“你贏第一場,毫無懸念。可是嚴律的第二場,你有把握?”

林君璧說道:“把握有,卻不大。如果邊境師兄如今才龍門境,就萬事無憂了。你我兩場過後,估計對方以後都沒了那份心氣,找我們的麻煩。”

邊境調侃道:“我運氣好,破境快,也有錯?”

對面這個金丹邊境,是唯一一個不屬於他們紹元王朝的劍修,看着二十歲出頭,實則即將而立之年,但哪怕三十歲,有金丹瓶頸修爲,依舊是驚世駭俗的事情。

林君璧的師父,是浩然天下第六大王朝的國師,而邊境是林君璧師父的不記名弟子。

林君璧對於這位籍籍無名“觀海境”劍修的真正來歷,所知不多,師父不願多說。此次一路趕赴倒懸山,除了劍仙苦夏稍稍看出些端倪,哪怕是那位元嬰老修士,都不知道邊境的真實境界,至於嚴律他們,更不清楚自己身邊,有一條蛟龍搖曳身側,只是樂得看些笑話。

如果說林君璧此次歷練的最大個人興趣,是找人下棋,同時見識一下左右大劍仙的劍術。

那麼只能算半個師兄的邊境,就是奔着那個寶瓶洲劍道天賦第一人的劍仙魏晉而來。

不過在倒懸山那座梅花園子,邊境師兄好像福緣不淺,與那邊負責坐鎮院子的一位夫人,挺投緣。

而在家鄉紹元王朝那邊,邊境哪怕是隻以觀海境劍修的身份,至多就是頂着個國師不記名弟子的頭銜,依舊混得如魚得水,機緣不斷,有些時候林君璧都要懷疑,邊境是不是那種傳說中生而開竅的人間謫仙人。

林君璧問道:“聽說那個陳平安有一把仙兵,與那龐元濟打了個天翻地覆,都沒有派上用場。你與之廝殺,勝負如何?”

邊境手指捻住一顆棋子,放在棋盤外的石桌上,雙指併攏,將那枚珍貴至極的雪白棋子,隨意抹來抹去,似乎在跟棋子慪氣,隨口說道:“修道修道,結果要與人爭個輸贏,沒啥意思啊。”

林君璧微微一笑,抓起一把棋子,“猜先?”

邊境不着急下棋,擡頭問道:“你知道了?”

林君璧點點頭,“你回來的時候,明明受了傷,卻比平日裡笑臉更多,嗓門更大,我就猜到了。”

邊境哀嘆一聲,“可對方是曹慈啊,輸了不丟人吧?”

林君璧點頭道:“輸給曹慈不丟人,但是自己找上門去捱揍,我覺得不太明智。”

邊境默不作聲。

林君璧好奇問道:“幾拳?”

邊境下巴撇了撇,指向自己雙指按住的棋子。

林君璧疑惑道:“一拳?”

邊境氣笑道:“就這麼瞧不起師兄?兩拳!一拳破我飛劍,一拳打得我七葷八素。不過說實話,如果我不要臉點,還是可以多挨幾拳的。”

林君璧笑着不再說話。

邊境問道:“既然嚴律沒有必勝把握,你就沒有些其他打算?”

林君璧說道:“我最早有個打算,如果第二場,劍氣長城這邊是郭竹酒出戰,我會當場破境,如果第三場是高野侯,或者司馬蔚然,那麼我再破境。但是我在這邊住下後,改變主意了。因爲沒必要。如此一來,只會爲他人做嫁衣,萬一陳平安在場,就會有那第四場,我終究不是師兄,肯定會輸給同樣打過四場的陳平安,只讓那個陳平安更得人心。”

邊境打趣道:“你這麼在意陳平安?朱枚他們跑去酒鋪那邊撞牆,也是你有意爲之?”

林君璧微笑道:“能被我林君璧惦記在心,陳平安應該感到高興。”

而那個被人惦念卻不知的陳平安,正在寧府一處密室,開始着手煉化第四件本命物。

水府水字印,山祠五色土,木宅神像之後,便是五行之金,最後纔是尚無找到合適本命物的五行之火。

水字印煉化於寶瓶洲最南端,老龍城的雲海之巔。

五色土,煉化於濟瀆入海的北俱蘆洲入海口附近。

得自仙府遺址山巔道觀的木胎神像,煉化於龍宮洞天的島嶼之上。

現在即將煉化的五行之金,是一張金色材質的金字書頁,準確說來就是一部佛經。

關於此事,陳平安詢問過師兄左右,是否妥當,左右只是說了一句君子不器,有何不妥。

鼎爐依舊是那隻得自桐葉洲老元嬰陸雍之手的那隻五彩-金匱竈,品秩極高,但是因爲姜尚真的關係,半賣半送,只收了陳平安五十顆穀雨錢。

陸雍曾言“金性不敗朽,故爲萬寶物”,所以這隻丹竈,其實最適宜煉化之物,本就是五行之金。

密室之內,衆多天材地寶都有準備妥當。

密室外,納蘭夜行盤腿而坐,負責守關壓陣。

在斬龍崖涼亭那邊,白嬤嬤陪着寧姚閒聊。

老嫗笑道:“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咱們姑爺是有道之人,天必助之。何況姑爺學問精深,雖說是儒家門生,可遠遊四方,走在人間,活脫脫的菩薩行。小姐無需擔心此次煉化。”

寧姚依然有些憂慮,不過仍是笑了笑,說道:“白嬤嬤,這些話別在他那邊說,他反而不自在。”

老嫗故意說道:“是稱呼姑爺一事?姑爺最多就是言語不自在,心裡邊別提多自在了。”

寧姚被這麼一打岔,心情舒暢幾分,笑道:“若是煉化成功,過兩天,我就陪他一起去看看三關之戰。”

老嫗說道:“小姐以前對這些可半點沒興趣。”

寧姚說道:“我如今也沒興趣,只是陪他散散心。”

沉默片刻,寧姚說道:“白嬤嬤可能看不出來,只有煉化五行之金,陳平安會最難過。”

老嫗問道:“是心情難過,還是關隘難過?”

寧姚說道:“都是。”

老嫗頓時有些提心吊膽,比自家小姐還要緊張了。

寧姚笑道:“白嬤嬤,沒事,陳平安總能自己解決難題,從來都是這樣的。如果知道我們不放心,他纔會不放心。不然的話……”

寧姚望向涼亭外的演武場,“沒什麼苦頭,他會嚼不爛咽不下。”

老嫗點頭道:“這就好。”

寧姚從袖子裡取出一枚印章,遞給老嫗,輕聲道:“是我偷來的。”

老嫗哭笑不得,接過手後,看了眼印文,怔怔出神,小心翼翼收入袖中,難掩笑容,“姑爺的字,真是好。”

尤其那些篆文,極慰人心。

青絲染霜雪,依舊是美人。

寧姚搖搖頭,“他自己說過,他的字,呆板得很,除了楷體字還湊合,其餘行草篆,只是學了些皮毛,落在行家眼中,只會貽笑大方,不過拿來對付這些材質尋常的印章,綽綽有餘。”

密室外,納蘭夜行有些奇怪,爲何一個時辰過去了,陳平安尚未點燃丹竈。

密室內,陳平安始終閉目凝思,怔怔出神。

晏家那座恨不得貼滿牆頭“我家有錢”四個大字的輝煌府邸,胖子晏琢惴惴不安,早早拿到了那枚印章,興匆匆到了家,竟是爲難起來,根本不敢拿出手,便一直拖了下來。

今天在他父親書房外的廊道中,猶豫不決,徘徊不去。

父親書房無門,只爲了讓這位晏家家主更方便出入。

其實原本不用如此,是晏琢他父親自己的決定,拆了房門,說沒了雙臂,就是沒了,以劍氣開門關門,圖個好玩嗎?

晏溟早就察覺到廊道中自己兒子在那邊的動靜,那麼胖一人,走路震天響,他晏溟如今修爲再不濟,好歹還是個元嬰,豈會不知。

晏溟皺眉道:“不進屋子,就趕緊滾蛋。”

晏琢對於這個父親,還是敬畏得要死,沒辦法,打小就給打怕了的,後來這個爹,大概是徹底死心了,對他這個晏家獨苗,竟是連打罵都不樂意了,直到最後那次揹着晏琢返回家中,之後男人才算對兒子稍稍有了點好臉色,偶爾會問問晏琢的修行進展,在那之後,一輩子最大的本事就是寵溺獨子的婦人,大概是得了授意,反而破天荒開始對晏琢嚴厲起來,無論是修行,還是做生意,或是交朋友,都對晏琢管得頗嚴。

晏琢下意識就要聽話滾蛋,只是走出去幾步後,還是咬咬牙,走向書房,跨過門檻。

晏溟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相貌,兩隻袖管空蕩蕩,坐在椅子上,身前書案擺滿了書籍,有一頭小精魅,負責翻書。

晏溟皺眉問道:“有事?”

晏琢戰戰兢兢拿出那枚印章,輕輕放在桌上,“爹,送你的。沒事我走了啊。”

晏溟愣了一下,尋常材質的印章,問道:“缺錢花了?然後就送這個?”

晏琢漲紅了臉,甚至沒敢解釋什麼,低着頭加快腳步,離開書房。

離開了廊道,晏胖子如釋重負。

書房那邊,那隻乖巧溫馴的小精魅,蹦蹦跳跳走到印章那邊,蹲下身,如扛木頭,將印章底款給主人看。

晏溟看了許久,突然問道:“你說我是不是對琢兒太嚴厲了些?”

小精魅使勁點頭。

晏溟笑了起來,轉頭望向窗外,極遠處有一座高大城頭。

不敢仗劍登城頭,唯恐逐退三輪月。

你爹我哪有這本事。

小精魅眨了眨眼睛,它這都兢兢業業服侍老爺多少年了,從沒見過有這笑臉啊。

城頭之上。

君子王宰剛剛送了一本新刊印出來的百劍仙印譜,交給那位如今坐鎮劍氣長城的儒家聖人,葉老蓮。

十分粗糙,遠遠無法與浩然天下的一般印譜媲美,更不用說書香門第精心收藏的印譜。

聖人一頁頁翻過,見到會意處,便會心一笑。

並無山水形勝地,卻是人間最高城。

稚童嬉鬧處,劍仙豪飲時。

當這位儒家聖人翻到一頁時,便停下手上動作,輕輕點頭。

王宰望去,是那“霜降橘柿三百枚”,也是一笑,說道:“劍氣長城這邊,興許暫時無人知曉此間趣味。”

儒家聖人笑道:“那麼可能,就只是一種可能,會有那既有閒又有錢之人,去翻書買書,查一查印文出處。”

中土神洲的紹元王朝,就像是寶瓶洲的朱熒王朝,劍修衆多。

所以今天這場三關之戰,觀者如雲。

地點選在了劍氣長城大姓毗鄰、豪門扎堆的玄笏街。

之所以不是陳三秋、董畫符家族所在的那條太象街,自然是不敢,而且即便雙方有膽子選址於此,估計都沒人會去觀戰。

晏胖子踮起腳跟,環顧四周,疑惑道:“我那陳兄弟怎麼還不來?”

董畫符在啃着一隻大餅,董家小少爺買東西,從來記賬在陳三秋和晏琢頭上。

範大澈瞥了眼遠處一戶人家的大門口,陳三秋拍了拍他的肩膀,範大澈笑道:“沒事。”

大街兩頭,分別站着齊狩、高野侯爲首的一撥本土劍修,以及嚴律、蔣觀澄那撥外鄉劍修,將少年林君璧衆星拱月。而邊境在那人羣中,依舊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高野侯的妹妹,高幼清會守第一關。上次都沒有露面觀戰的高野侯,今天自然到場了。龐元濟站在高野侯身邊,正在與個子小小的高幼清,說些注意事項。不是高野侯不想,實在是這個妹妹,從來不愛聽他嘮叨。

林君璧緩緩向前走出,高幼清大步向前。

雙方都沒有祭出飛劍的意思,逐漸拉近距離。

有一撥地仙劍修蹲在一座府邸門口臺階上,笑道:“高丫頭,對方長得真俊,配你足夠了,只要打贏了他,扛在肩上就跑,找個沒人地兒,還不是想做啥就做啥!”

高幼清置若罔聞,心神專注,死死盯住那個愈行愈近的少年。

林君璧竟有閒情逸致,左右張望,打量起了玄笏街兩側的豪門府邸。

兩位觀海境劍修。

只是一劍,便分出了高下。

高幼清率先祭出本命飛劍,破空而去,轉瞬即逝,不求聲勢。

林君璧飛劍後發制人,輕鬆擊飛了高幼清的本命飛劍不說,還瞬間懸停在了高幼清眉心處。

高幼清臉色慘白。

眉心處的飛劍倏忽不見,林君璧已經轉身而走。

嚴律深呼吸一口氣,走出人羣,與林君璧擦肩而過。

林君璧與之微笑道:“你倒是可以慢些分勝負。”

嚴律重重點頭。

街道兩側茫茫多的觀戰劍修,倒是沒有噓聲或是謾罵,同境之爭,剎那之間分了輸贏,就是對方的本事。

可那少年也太欠揍了。

都快要追上那位酒鋪二掌櫃了。

想誰誰來。

那位二掌櫃,與寧姚並肩走來,剛好是從林君璧這邊的街道現身。

林君璧望向那個臉色微白、似乎抱恙的青衫男子,笑了笑,看了眼就不再多看,倒是那人身邊的女子,據說更加了不起,溢美之詞,數不勝數,在倒懸山的梅花園子那邊,他林君璧都聽了不少,只不過不到十歲的觀海境,怎麼就了不起了?二十多歲的金丹瓶頸劍修,尚未元嬰不是?就更算不上了不起到好似什麼天下無敵吧?

林君璧搖搖頭,他多瞧了幾眼她,甚至沒覺得是多好看的女子,比起想象中的那個劍氣長城寧姚,差了許多。

陳平安雙手籠袖,緩緩而行,轉頭瞥了眼那個少年,笑道:“管好眼睛。”

整條大街頓時口哨聲四起,打趣自己人,劍氣長城其實從來不遺餘力。

尤其是那個二掌櫃,又不是高幼清這樣的小姑娘,這傢伙臉皮厚得很,掙錢比打架還昧着良心。

林君璧微笑道:“說你自己嗎?”

陳平安說完之後,也不再看這個少年,反而望向了那個躲在人羣中的邊境。

邊境神色如常,心中卻有些犯嘀咕,先前在酒鋪那邊,自己露出馬腳了?不至於吧。

寧姚扯了扯陳平安的袖子,陳平安停下腳步,輕聲問道:“怎麼了?”

寧姚看着他。

陳平安笑着點頭。

於是寧姚轉身對那林君璧說道:“要你管好眼睛,你就管好眼睛。”

林君璧扯了扯嘴角。

然後寧姚說了一番話。

整條大街都瞬間沉寂下去。

陳三秋與晏琢相視一眼,都瞧出了對方眼中的憐憫神色,於是兩人辛苦憋着笑。

不但如此,甚至一位位駐守城頭的劍仙,都直接御劍趕來,連掌觀山河的神通都不用了。

因爲寧姚方纔說道:“你要是敢臨時破境,以龍門境出劍,我就壓在觀海境,你要是再破境,以金丹境出劍,我就壓在龍門境。你現在要不要認輸?”

(本章完)

249.第249章 神仙買賣,後會有期1148.第1148章 辛苦最憐天上月53.第53章 贈送1100.第1100章 煉劍即遠遊979.第979章 俯瞰233.第233章 歲歲平安639.第639章 別有洞天328.第328章 丟出觀道觀991.第991章 劍斬飛昇巔峰173.第173章 逆旅1125.第1125章 天下十豪153.第153章 心境1156.第1156章 題外話645.第645章 爲何敢怒不敢言1026.第1026章 無事即平安1147.第1147章 童年是個楔子61.第61章 過河卒1249.第1249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七)677.第677章 心上人786.第786章 天寒加衣(一)403.第403章 在書院886.第886章 歸鄉之返,開天之去41.第41章 練拳879.第879章 做客496.第496章 一邊聊天,一邊殺人211.第211章 天作之合644.第644章 舟中之人盡敵國(二)539.第539章 沒見過半仙兵?(上)889.第889章 老子婆娑890.第890章 翻不動的老黃曆291.第291章 入土爲安681.第681章 我求你別死199.第199章 黃雀去又返525.第525章 水火之爭讓個道(下)192.第192章 下筆如有神374.第374章 遠遊東南373.第373章 劍仙在後988.第988章 單挑910.第910章 那就打350.第350章 埋河封正,武廟借刀,白猿背劍23.第23章 槐蔭193.第193章 同姓不同命960.第960章 火神求火363.第363章 希望別人的肩頭981.第981章 摧城760.第760章 取金丹424.第424章 少俠遇見大俠158.第158章 吃掉889.第889章 老子婆娑297.第297章 作別797.第797章 辛苦修行爲哪般885.第885章 老了江湖1010.第1010章 有事相求54.第54章 大敵當前957.第957章 好似拖拽虛舟848.第848章 一斬再斬,唯我得意398.第398章 異鄉見老鄉102.第102章 白虹平地起962.第962章 互爲苦手185.第185章 劍胚在手心982.第982章 拔河556.第556章 好久不見(下)234.第234章 塵埃落定221.第221章 看熱鬧1199.第1199章 早知會被仙字誤718.第718章 左右教劍術201.第201章 若無閒事掛心頭537.第537章 御劍去往祖師堂1230.第1230章 家在此山中444.第444章 有些重逢是最壞的(下)1204.第1204章 人間半部書547.第547章 江清月近人(上)165.第165章 如果陳平安在這裡155.第155章 相談甚歡1172.第1172章 此間山水如賊窟415.第415章 那些心尖上搖曳的悲歡離合193.第193章 同姓不同命850.第850章 真無敵231.第231章 黑雲壓城1141.第1141章 又與誰問梅花消息137.第137章 揹着一座銀山595.第595章 我連自己都怕282.第282章 天真224.第224章 才子佳人140.第140章 千奇(下)1126.第1126章 疊陣1189.第1189章 某年的雜花生樹725.第725章 誰能與寧姚般配672.第672章 何謂從容235.第235章 夜宿古寺有妖氣562.第562章 趕赴京觀城1138.第1138章 坐井觀天覆少年963.第963章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1098.第1098章 一家團圓689.第689章 唯有飲者留其名435.第435章 秀水高風56.第56章 點頭1048.第1048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五)832.第832章 只驅龍蛇不驅蚊381.第381章 離別之後又有重逢
249.第249章 神仙買賣,後會有期1148.第1148章 辛苦最憐天上月53.第53章 贈送1100.第1100章 煉劍即遠遊979.第979章 俯瞰233.第233章 歲歲平安639.第639章 別有洞天328.第328章 丟出觀道觀991.第991章 劍斬飛昇巔峰173.第173章 逆旅1125.第1125章 天下十豪153.第153章 心境1156.第1156章 題外話645.第645章 爲何敢怒不敢言1026.第1026章 無事即平安1147.第1147章 童年是個楔子61.第61章 過河卒1249.第1249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七)677.第677章 心上人786.第786章 天寒加衣(一)403.第403章 在書院886.第886章 歸鄉之返,開天之去41.第41章 練拳879.第879章 做客496.第496章 一邊聊天,一邊殺人211.第211章 天作之合644.第644章 舟中之人盡敵國(二)539.第539章 沒見過半仙兵?(上)889.第889章 老子婆娑890.第890章 翻不動的老黃曆291.第291章 入土爲安681.第681章 我求你別死199.第199章 黃雀去又返525.第525章 水火之爭讓個道(下)192.第192章 下筆如有神374.第374章 遠遊東南373.第373章 劍仙在後988.第988章 單挑910.第910章 那就打350.第350章 埋河封正,武廟借刀,白猿背劍23.第23章 槐蔭193.第193章 同姓不同命960.第960章 火神求火363.第363章 希望別人的肩頭981.第981章 摧城760.第760章 取金丹424.第424章 少俠遇見大俠158.第158章 吃掉889.第889章 老子婆娑297.第297章 作別797.第797章 辛苦修行爲哪般885.第885章 老了江湖1010.第1010章 有事相求54.第54章 大敵當前957.第957章 好似拖拽虛舟848.第848章 一斬再斬,唯我得意398.第398章 異鄉見老鄉102.第102章 白虹平地起962.第962章 互爲苦手185.第185章 劍胚在手心982.第982章 拔河556.第556章 好久不見(下)234.第234章 塵埃落定221.第221章 看熱鬧1199.第1199章 早知會被仙字誤718.第718章 左右教劍術201.第201章 若無閒事掛心頭537.第537章 御劍去往祖師堂1230.第1230章 家在此山中444.第444章 有些重逢是最壞的(下)1204.第1204章 人間半部書547.第547章 江清月近人(上)165.第165章 如果陳平安在這裡155.第155章 相談甚歡1172.第1172章 此間山水如賊窟415.第415章 那些心尖上搖曳的悲歡離合193.第193章 同姓不同命850.第850章 真無敵231.第231章 黑雲壓城1141.第1141章 又與誰問梅花消息137.第137章 揹着一座銀山595.第595章 我連自己都怕282.第282章 天真224.第224章 才子佳人140.第140章 千奇(下)1126.第1126章 疊陣1189.第1189章 某年的雜花生樹725.第725章 誰能與寧姚般配672.第672章 何謂從容235.第235章 夜宿古寺有妖氣562.第562章 趕赴京觀城1138.第1138章 坐井觀天覆少年963.第963章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1098.第1098章 一家團圓689.第689章 唯有飲者留其名435.第435章 秀水高風56.第56章 點頭1048.第1048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五)832.第832章 只驅龍蛇不驅蚊381.第381章 離別之後又有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