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瓊回到聯合辦公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幅各方協力摩拳擦掌的樣子,知道的是陳瓊手下的人要替他報仇,不知道的人看到這些奇形怪狀的人,還以爲民黨要起事呢。
在這些人裡面,蔣青算是跟陳瓊最早的元老,他又是皇家水運的掌門人,資歷地位都夠,所以被公推出來和陳瓊解釋這些人聚攏在這裡的原因。
陳瓊聽了之後哭笑不得,擺手說道:“大家好意心領,都散了吧。”
蔣青當然不肯這麼虎頭蛇尾,搖頭說道:“侯爺您別騙我們,大家都知道現在蜀地裡有錢有勢的人是怎麼看咱們的,要說這刺殺裡面沒有他們的份,我們肯定不信。”
“蔣老大說得對。”房間角落裡的一個漢子叫道:“咱們江湖上的漢子講究的是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咱們這麼大的攤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今天的事若是就這麼算了,日後怎麼還能在這裡站住腳跟?”
蔣青也點頭說道:“劉兄弟說得不錯,其實也不需侯爺動手,只要指個目標,衆兄弟自然一力承擔,與侯爺再無半點干係。”
聽完蔣青幾人的話之後,陳瓊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聚攏的這幫人現在雖然都有正當職業,甚至有一些人已經人五人六地學着做體面人,然而就在一年前,這些人當中的絕大部分都還過着刀頭舔血的亡命生涯,就算是坐地分贓的張廣陵,被逼得急了殺人全家都毫不手軟。跟這些人講戒急用忍,潛移默化,只怕換來的只是一個慫字評語。
看着陳瓊不說話,蔣青等人都以爲陳瓊是在盤算其中厲害,人羣中一個漢子高聲說道:“使君不需煩惱,到時廝殺的是我們這般兄弟,使君只做不知便是。”
要說起來,使君這個詞並不是朝廷的正式稱呼,不過用到人頭上還是有些說法的,陳瓊現在正式的官職是正五品上的都水使者,並不能被稱爲使君。不過陳瓊手下的人大多出身草莽,也不講究這個,覺得“使者”沒有“使君”聽着給力,直接就給換了,陳瓊自己都不在意,當然也沒人不識趣指摘別人用詞不當。
這漢子說完之後,其他人頓時紛紛附和,都覺得陳瓊完全不需要考慮太多,大家做出事來,自然有人一力承擔,絕不會叫陳瓊背鍋,江湖好漢義字當先,這裡許多同行看着,無論落到誰的頭上,都是絕對不能慫的。
陳瓊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突然想到當年的天魔傳人遠走玉門,會不會也和自己今天的情況類似。想那天魔傳人出走之時,尚且有十萬教衆背井離鄉跟隨左右,若是他登高一呼,只怕剛剛結束百年大戰之後的中原立刻又是遍地烽煙,生靈塗炭。
這個時候,他終於開始明白爲什麼趙煜想把鍾笛嫁給他了,很明顯趙煜已經看出陳瓊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可能會威脅到朝廷政權,但是又捨不得陳瓊掀起的風潮,所以纔會極力拉攏。
只是想到這裡之後,陳瓊忍不住又想到了高勇。連遠在長安的趙煜都看出自己的威脅,高勇又不傻,怎麼可能不知道?只看自己去年回到成邑的時候,徐邈幾乎有空閒就來拜訪,但是現在自己諸事已定,沒有從前那麼忙碌的,徐邈卻已經不往自己這裡來了,雖然見面時依舊熱情,但是顯然已經有了疏離之意。
要知道徐邈和其他人不同,他是跟着陳瓊一起推動陳涉起義的人,連他都對自己的行爲心生疑慮,其他人的心思可想而知。也就高勇對自己依舊推心置腹,毫不懷疑。
看到陳瓊沉吟不語,房間裡的漢子們也都安靜下來,每個人都眼巴巴地盯着陳瓊。要說起來,這些人雖然投奔陳瓊的方式不同,然而現在卻都是把切身利益和陳瓊捆綁在一起,最怕的就是陳瓊撒手不管,那麼自己好不容易掙來的大好前程自然也就煙消雲散。至於陳瓊要反擊的話可能會死很多人,這些人倒是不怕,大家都是在江湖上討飯吃的,賺的就是賣命錢,一刀一槍的掙命,贏了喝酒吃肉,輸了只怪自己運氣不好學藝不精,兩眼一閉,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所以這些人要說對陳瓊有多忠心自然未必,但是這時說的話卻都是真心,哪怕陳瓊現在說要造反打到長安去,衆人也要搶個從龍之功。
好在陳瓊思慮極快,轉眼間就已經放下心中所思,先拱手謝過大家的好意,然後把自己知道的真實情況說了一遍,攤手說道:“此事果然是個誤會,咱們武林人講究冤有頭債有主,總不能借機生事,壞了自家名聲。”
說實在的,陳瓊這番話雖然聽起來冠冕堂皇,但是對於各位老江湖來說,名聲這玩意其實就跟放屁一樣,若是能借機生事除掉後患,就算壞一壞名聲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不過能視名聲如糞土的老江湖畢竟不多,大多數人聽陳瓊自稱“武林人”,頓時覺得自家這位老闆沒有忘本,就算身居高位,仍然拿大家當兄弟,真是不知怎麼修來的福報,立刻連聲稱是,只說是蜀川的傢伙們運氣好,若是真敢下手刺殺,必然要殺他個人頭滾滾。
陳瓊殺朗青的事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這裡當然也沒人知道,就算這兩次刺殺的真正目標是宋航,起碼朗青的目標還是陳瓊,並不完全是誤會。
陳瓊安撫了衆人之後,想想這麼多人都是爲了自己才趕過來的,也不能就這麼散了,於是讓蔣青出面安排大家吃喝消遣,也算趁機溝通感情。畢竟他從前一直喜歡開小會,又仗着腳程快,有什麼事都是儘量親自向當事人傳達,到現在爲止,手下各個圈子的人涇渭分明,這還是第一次湊到一起,如果能借機熟悉起來,也方便以後聯絡。
這個建議正合蔣青心思,於是他立刻安排下去。這時天已經黑了,雖然還不到成邑的宵禁時分,可也離得不遠,乾脆就叫人從城裡送了飲食過來,就在泯江邊上排開宴席。
陳瓊聽了蔣青的話,立刻建議也不要什麼酒宴,只讓人多送酒肉來,再生幾堆篝火,大家烤肉吃酒反而快活。
衆人聽了深以爲然,都說郫縣侯機智百出,隨便想一下就能搔到大家的癢處,當真是學究天人,能人所不能。
陳瓊雖然好酒好熱鬧,但是這次心裡有事,只陪着大家吃喝一回就告辭離開。
衆人難得聚會在一起,這篝火烤肉又出奇地合大家胃口,自然個個儘性,一場酒喝到天明,已經人人皆醉,這時有人提議不如結拜,於是個個響應。大家序了年齒,年紀最長的正是張廣陵。然後大家又推缺席的陳瓊當老大,一起歃血爲盟,約定同生共死,福禍不離。
因爲加上陳瓊一共三十六個人,於是這次聚會便稱做泯江三十六友結拜,自此泯江工業帶與皇家水運更加緊密地聯合在了一起,不復從前以陳瓊一人爲核心的局面。
用陳瓊前世的話來說,從這一天開始,泯江沿岸的資本有了自己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