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龍天降,雷光淨世。
山河沖霄,火海焚山。
都縈繞着濃郁血色,雷霆與火焰的偉力以最爲強悍的形式正面碰撞,理所當然地爆發出震撼的光烈,浩蕩橫空,如斷空間。
一道道閃電倒轉逆回,而盛燃的火海黯然,一簇簇低垂下落,宛如兩方各具神彩的光之世界分層開闢,閃電縈繞依舊激烈,火焰巨人雙肩微垂,卻也並未沉陷。
“哼……”一聲夾雜着咳嗽的悶哼在已無完土的曠谷響起,以至於一層灰色鍍過火焰巨人身,連帶着那滿身火焰都熄落了不少,火霧四散,巨人的身姿低矮了許多,但頭顱反倒更堅定地擡起,帶着挑釁與自豪。
“龍威?不過如此,我道是真龍歸來,原是一條不成氣候的四腳蛇。”
沉默,肅穆,這瞬間,整個世界彷彿一震。
竟有人敢挑釁屬於龍的威嚴?那在久遠歲月統治着天地,飛禽走獸與萬物都俯首的尊榮?
是時代變了,還是焦躁的心已喪失了最基本的敬畏?
無論如何,褻瀆者,必將承受天罰!
“嗤!”擡手,火柱自腳底騰起,魁梧巨人踩着血源與熔岩相融的雲柱扶搖而上,一拳擊天龍!
“吼!”張牙舞爪,萬鱗輝耀,被激怒的龍俯衝而下,滿身電光縈繞,更不止雨雪風霜,縈繞着的是天威,一種睥睨世間的王者霸道!
都自信,都驕傲,都憤怒,都不願退讓,其結果必然是壯觀到燦爛的一戰,利爪掃過巨人的身軀,似千丈劍氣噴薄,吞天之火裂爲數段,浴火的矛逆霄而上,刺穿龍鱗點綴血與殤,天之色驟變,飛沙走石,暴雨滂沱,昏暗忽被照亮,隕石衝撞,只是自地而起,熾盛着要將烏天犁散。
“快哉!青龍之力,原是如此!”雷火中傳出大笑,卻見半邊身子殘破的火焰巨人中衝出一道流星,驟然從青龍身側穿過,一時青鱗破碎,血肉焦爛,就連最重要的龍角也因流星掠過裂紋橫生,流星飛躍百丈而散並露出甲冑熾紅的白斬身影,一直被壓在下方的他終於衝至上游,滿手鮮血,也作火燃。
青龍擡起頭來,瞳中轉過雷霆,毫無感情般漠視着飛躍己上的驕傲人類,龍身山嶽而盤,尾部隱沒於雲間,本就恐怖的氣勢隨着一聲聲雷音節節攀升,而後光速爆發。
又是一片血灑,但血未曾在空中散盡,而是於破碎處凝爲顆顆血珠,並在不知名力量下迅速作火球燃燒,隨即炸裂,直見青鱗飛散。
“他已將血源運用至如此地步?”扶着胸口,凌青雲震撼地望着空中的爆發,他已不驚於青龍降臨或天行境的可怕戰力,卻驚於白斬對血源的掌控,他本以爲自己的境界已經非凡,通過短短數日的領悟鑽研將血源掌控之術提升到接近巫師的程度,可比起這一連串爆炸的精妙手段卻差之甚遠,明明同樣是捲入血源界者,這分玄妙卻已在原住民巫師之上!
這就是天行強者的境界嗎?身在道的巔峰,則萬道皆通,武技、修真、魔法……乃至這神秘異界的血源之術都不在話下,如此境界已生異常,叫人怎生比肩?在雲霄之下不過一縷輕煙。
憑此力量,可登天,可屠龍,舉手投足山崩地裂!
白斬大笑着,此時的他沒有再凝聚火焰巨人,只憑還不到一丈的身軀與山嶽般龐大的青龍悍然交鋒,在龍影下他便如螻蟻般渺小,莫說爪牙,只需那龍鬚擊中就足以碾爲齏粉,但在如此壓迫下這名人類卻悍然出手交戰,矯健的身影在空中來回穿梭,氣勢煊赫,愈發妖豔,正如他的威名,一隻翱翔征戰的豔雀。
雷霆擊中他的身軀,龍爪撕開熊熊火焰,每一股都是堪稱致命的力量,即便如此這道身影也不曾被打倒,將自己受創的身軀悍然撞向山巒般巨龍,以杖爲槍全力刺出,火燎碎鱗甲,令那火海肆虐,吞沒雷海化作龍外新天!
太悽慘的一戰,血舞染作霞,生命力卻似無盡,牽引諸天大勢碰撞激烈,一下是雷霆擊落,一下是流星炸裂,爪中蘊着劍氣,拳上小乾坤輪迴,有時能見不自量力的螻蟻被巨龍之爪拍落,血霧中散落着骨,有時卻能望見堂堂巨龍被一拳震退,一片片青鱗便如雨落,烈火趁勢妖孽般席捲,無孔不入,烹龍之煙彌天焦灼。
剎那間就是千回合交戰,雷炎間的征伐更不知蔓延幾萬裡外,不知何時,交戰激烈的雙方停滯了,睜大梭子般龍瞳或火焰燃燒之眸,他們注視着帶來傷痛的彼此,似在確認酣戰至此的敵人是否有資格與自己交戰。
而後,動地驚天。
“人類,誰賦予汝向吾挑戰的勇氣?”青龍開口,聲音沉悶得如同地震,洶涌卻爲大海咆哮,如蒼穹般悠遠無盡,卻使凌青雲恍惚望見那隕落之地的青龍威影,一雙龍瞳透着凜然威嚴注視着那過於勇敢的人類,聽到這話白斬只是輾轉雙肩,哈哈大笑。
“需何人賦予?這是天賦人之驕傲,即便你是真正的龍族又如何?遠古時代早已不復,這是屬於人類的時代,也是屬於我的時代!”長杖直指龍瞳,烈火噴涌將出,白斬話得囂張,巨浪層起的火海卻是底氣十足的力量,這份霸道與驕傲令作爲敵人的凌青雲都不得不認可佩服,但青龍只是冷漠注視,好似望着一塊被風吹動的石塊,或是腐爛多年的屍骨。
“看來你已辜負祖輩,將血脈中的敬畏遺忘,無妨,我已歸來,會令你憶起,令世人重新烙印靈魂中的虔誠敬仰。”每一聲令天地震盪,卻似鐵錘撞擊着坤乾,粉碎過去,錚錚新煥,爲龍卻似涅槃重生的鳳凰,青龍全身生光,釋放出一股生機勃勃的力量。
就如太陽,向整個世界傳播熱量。
不只是昔日的主宰,也將適應當代,重新統治這片天穹,凌青雲仰頭,他讀到了這種意志,望見了過去都不曾意識到的一面,是深深隱藏,還是在這方異界產生的光芒?
不得而知,挑戰者卻無所畏懼,火海洶洶,鋪天蓋地欲將傷痕累累的青龍吞噬,不管是真正的王者歸來還是魑魅魍魎,他將憑自己的手將神話超越。
望着這一幕,青龍動了。
好似有光影一閃,無從察覺那瞬間的變化,仰望卻見,蒼天開裂。
不,不是天裂了,而是有一道光貫穿天與地,以無與倫比的氣勢將桎梏與阻礙撕裂,也在這一瞬火海湮滅,豔雀所有的霸道皆在此刻瓦解。
“甩尾?”凝望,呆滯,直至理解,凌青雲方纔喃喃。
不會錯,就是甩尾,面對挑戰者氣勢洶洶的全力一擊,青龍只是掃出一尾,於是火海滅,風捲殘雲。
都說神龍見首不見尾,直至此刻,凌青雲乃至直面其威的豔雀王才親眼見證了神龍擺尾不可思議的威力,比起立足在地的凌青雲,白斬僵在半空只是一瞬,下一瞬,便拋下碎裂的甲冑與血霧,作流光遁向天際。
強敵潰逃,見到這一幕的青龍沒有追逐,只是張口將滿天血霧盡皆吞噬,而後一聲龍吟驚天。
“吼!!!!!!”山巒震顫,大地開裂,天之色斑斕萬變,不只是顫慄的生靈,自然萬物都和着凜凜威風,見證着跨越數個時代的王者歸來!
即便凌青雲見得這一幕都不由心顫,甚至生出一種跪地膜拜的衝動,有太多觀念破碎重組,他正式見到了聖靈威嚴的真正詮釋。
而後,他見到宣告王權的真龍在空中扭頭,直勾勾地望向自己,然後張開大口,俯衝而下!
雷聲響在耳畔,威壓令心激盪,風暴激流幾乎掀飛身體,那雙龍瞳的注視更令靈魂顫慄而不可擋,但凌青雲只是靜靜地看着,沒有懼,沒有退,甚至在王者君臨的時刻露出淡淡笑意。
簡直就是在挑釁,蔑視這震天的威望。
但他有恃無恐。
“吼!!!!!!”咆哮響起,像是又一次宣告對整片天地的統治權,蘊含無量威力的龍息籠罩劍修青年的身軀,轉瞬灰飛煙滅。
這理固宜然的一幕未曾出現,望着那威嚴卻帶着不甘的雙瞳,凌青雲欣慰地笑着:“你已爲龍。”
“吼!!!!”龍吟聲再一次響起,這次卻不再是宣示地位與力量,而是蘊含無限複雜情感的呼喚,如師如父如兄如友,詩賦蘊含其中,今朝之絕唱。
“這次,多謝。”凌青雲伸出手,直觸碰那山嶽般龐大的身軀,飄逸的長鬚,染血的鱗片,威嚴而不容冒犯的龍角。
當世的龍,自然只有它,青龍之子,只是如今的它已不同昨日,覺醒了父輩的榮耀與輝煌。
撫摸着這至尊無上的身姿,凌青雲笑得開懷,拋去矜持放縱而蕩。
他先前一直觀望着戰鬥,不只是因爲重傷而缺乏出手相助的力量,更在青蛇——不,青龍翱翔而下的瞬間理解了對方的驕傲與堅決,它要出手,憑一己之力擊退將凌青雲逼入絕境的強敵,以此證明自己不只是被庇護着,並向世界宣示真龍不滅的威嚴與榮耀。
如今,他確實見到了,這條龍,這孩子向他,向世界展示的無邊力量,這是此世的震撼,對他來說,卻是見證孩子長大,發自內心的釋然。
龍,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