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羨慕凌兄有如此機緣,令真龍後裔追隨在側,這般造化舉世無雙。”
“並非追隨,它爲龍,獨自翱翔世間。”
山谷中,兩名青年並肩前進與攀談,白髮青年面帶笑意,眼中似有無窮好奇,黑髮青年則只是微笑,而在他左手側,一道身影宛如虛幻漂浮同行,周身電光縈繞,蛇身四爪分明爲龍之象,雖然體型不及前些時日凜然威風者萬一,卻無疑是那大顯神威將天行者白斬擊敗的青龍。
兩名青年自然是凌青雲與姚遠,因青蛇相救,他們成功擺脫豔雀王逼迫的絕境,並沒有被逼出最不得已的力量或過早夭折,姚遠自然對青龍形態的青蛇無比好奇,對這已是好友的同伴凌青雲沒有完全隱瞞,將部分事實透露——畢竟再怎麼說青蛇都已現身,以姚遠智慧對其撒謊也只會適得其反,至於殺人滅口?這類事凌青雲更不會做。
事實上不只是姚遠,此刻的整個血源界恐怕已傳遍消息。
一隻飛鳥掠過,形如鴿,一對鐵翼卻如刀刃,青龍仰頭一聲咆哮,這鳥兒乖乖落下,張嘴發出嘰嘰喳喳一陣鳥語,青龍點頭併發出低吼似在訓斥,姚遠頗感興趣地看着這一幕,凌青雲卻頜首:“如姚兄所料,不光真龍現世的消息傳遍此界,北境之外的諸多勢力都譴人來探。”
“若得真龍相助,則天下可得,血源界是如此,外界則更甚。”姚遠淡笑道:“進入血源界的天行者絕不止一人,蠻王等霸主實力恐怕都不在山河以下,聯手掃蕩,禁地亦可推平。青龍所勇,戰白斬一人便已受創,倘若真受圍攻恐怕凶多吉少。”
青龍低吼以示不滿,這吼早已不同於當初小獸般對凌青雲的抗議,蘊含雷威,如代天罰之意,凌青雲卻深以爲然,親眼見證昨日一戰的他明白如今青蛇的實力已今非昔比,至少在這血源界已經比他更強,龍姿顯化,擊潰天行,戰力已相當於貨真價實的山河境層次。
可這不意味着無敵,有着共生契約的凌青雲比誰都要清楚青蛇的真實情況,昨日與白斬的一戰實則驚險,豔雀王的火海玄奧強悍,差點焚滅雷海,帶給青蛇嚴重創傷,儘管青蛇確實爆發出與其父輩般睥睨天地的威壓,實際卻與被凌青雲、姚遠消耗一定戰力的白斬鬥得有來有回,最後雖以一招神龍擺尾取勝,卻也沒有將其趕盡殺絕的把握——若不然它怎會對足以威脅自己的強敵手下留情?
可見雖有真龍之形,實無真龍之威。
私下凌青雲也問過青蛇這些時日的遭遇,原來當初青蛇同樣被海摩修的音波傷得暈厥,且漂向與凌青雲方向不同的赤峰大陸北方,直接在海岸被漁民發現的它被驚爲神獸,卻第一時間吸引了覬覦者的視線,幾番戰鬥後它遁入大湖,從此海闊天空任龍遊,它先是遊入幾處靈氣充沛的山湖,憑龍族的天賦與知識尋到數重機緣,同時一路來到赤峰——隱隱通過共生契約感知到凌青雲的它認定凌青雲也在這座大陸,既然如此作爲天驕的他定會前往赤峰,那就是重逢之時。
一切都如青蛇所料,甚至它在登赤峰的過程中也收穫了不少機緣,也似得天眷顧,在青蛇抵達赤峰數日後凌青雲便與姚遠並肩而至,但出乎意料的卻是他們竟被捲入百年難遇的血源界之內,歷經諸多波折,終於在最關鍵的時刻,以超出想象的方式再會。
第一次,被凌青雲養育的青蛇展現出了比他更強的力量,以青龍之姿威臨天地,事實上它當然沒有化作真龍,但血源界的規則對它這青龍後裔而言格外有益,掠奪血源既快且強,不僅不會積累戾氣致其瘋狂,反而還令它進一步覺醒屬於真龍的力量,對天地擁有無與倫比的掌控權柄,以至於甚至不能算是五階妖獸的它比凌青雲、姚遠乃至白斬威嚴更甚,戰力更是驚人。
如此經歷自然令凌青雲再次感慨聖獸種族的得天獨厚,同時也與姚遠遁入禁地深處,一面打探情報,一面等待暴風雨的來臨。
“龍能大能小,真要躲藏卻是不難。”看了一眼化作丈長,眼中卻蘊着威怒的青蛇,姚遠悠悠道:“想要自保不難,躲藏到天涯海角即可,但想必凌兄與青龍閣下都不屑如此。”
“好不容易進入血源界,若只是隱藏躲避等到機緣殆盡未免太浪費。”凌青雲笑了笑,無論是所獲得的信息還是直覺都告訴他在血源界的日子是有限的,日進千里的光陰稍縱即逝,容不得絲毫浪費,儘管躲到邊境也可以斬殺怪物掠奪血源,可相對而言偏僻之地的血源無疑更小,也缺乏機緣與刺激,對身爲天驕的他們來說亦是一種逃避,有損堅決。
“既然如此,不妨順勢而爲,令這血源界更熱鬧些,亂世稱英雄。”姚遠笑了,笑容淺淡,卻似蘊着無窮的力量。
與這有着滄海般眼眸的青年對視一眼,凌青雲同樣一笑,眸中映照着一切,都在不言中。
“吼!”而一聲蘊着遠古威嚴的吼聲,則令這一幕更添意蘊。
……
“傳聞中,真龍已來到此地。”身着黑衣的男子行走在骨冢之間,左顧右盼,入眼陰森與血光,這是北境最危險的境地,金身強者闖入也很容易屍骨無存,可分明感到肌體生寒的男子卻滿目亢奮之光,踏過獸骨,切開血魂,又將怪異的猙獰收割殆盡,所有過程行雲流水,如同藝術一般。
“若得真龍之血,我的功法又可更進一步,若能將真龍化爲己用……”他深吸一口氣,對後者幾乎不敢想,儘管傳說中那真龍的實力遠不及遠古真龍,而且被一位天行強者重創,可想將這種至尊生靈折服也不是他能做到的,只是渾水摸魚獲取一些真龍血與真龍鱗就足夠令他受用無窮了。
忽然間,男子眉頭一皺,刀子般凌厲的目光猛地投向骨冢白柱之後:“什麼人,滾出來!”
沒有應答,只是風聲愈顯淒厲,男子瞳孔一縮,從籠罩身軀的不詳預感已察覺不妙,不由低吼逼出一身血色氣環,自握一柄短刀向陰風彙集之處殺去,黑星忽出,斷筋裂骨令神情驟黯,忍痛怒吼的男子卻揮出短刀,縈血色慧尾而前,撕開一襲隱藏幽暗的斗篷。
“巫師?”望着幽靈般出現於黑暗的身影,黑衣男子的臉上掠過一抹忌憚,更多的卻是深重的恨意:“對我出手,想將我化作養料不成?既如此,就由你成全我的血環功吧!”
一聲怒吼,男子渾身血氣噴薄,流星般殺向暗處偷襲的巫師,巫師長杖連點,一輪輪血月浮現,棘刺交織欲將自投羅網的飛蟲絞殺,忽覺劇痛,在血霧中倒退一步,地面顫慄,一頭腦袋怪異的蠍尾獸破土而出,蠍尾正貫穿巫師的腹部,嗜血瘋狂。
迷霧涌起,有女子的笑聲傳來,如銀鈴,忽淒厲難名,只教聽者捂住雙耳,願求一死而贖,忽有天雷聲中上方響起,類似神火翼蜥的巨獸墜落在地,雷霆中的身影駕着雲團殺下,又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爾敢殺我,難道不知我是……”
“奉勸諸位,真龍只屬於楔族,莫要自尋死路。”
“難得此處有這麼多血食,天賜不取,枉自爲人,都給我倒下!”
廝殺聲,怒吼聲,狂笑聲,還有那地動天搖的轟隆。
獸骨斷,血霧起,禁忌之地再次佈滿殺機。
無需誰來挑起,不過慾望與這方天地的規則相契,自然而然形成這修羅煉獄的畫面,人類、野獸、鬼怪亦或更特殊的怪物,在這一方隕落之地廝殺,天地間有雷與火,不知什麼遠方,似傳來悠悠的嘆息,許是天地,又或一直俯瞰一界的神祇。
“想不到竟讓我尋到如此痕跡,青龍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笑看着無知之輩廝殺爭奪,有人滿意地看着腳下收穫,探索間忽寒毛倒豎,猛地一躍避開側面而來的兇光,卻見一名手持長刀的女子屹立在此,但可怕的是,這女子的下半身竟是龐大的蛛腹與八條刃足,那長刀更如白骨鑄就,森光寒寒。
“極西異蟲族?”自詡超然者面色一變,想不到這在血源界都近乎傳說的異族都加入了這場爭奪,容不得思考與準備,兇光迅速逼至,伴着猩紅瀰漫的天羅地網,高傲者倉皇退避,沒過多久就被漆黑蛛絲束縛在內,驚駭而不甘地化爲這天地最硬通的血源補給。
“呵呵……”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蛛女邁開步伐遠去,不同於別處的天光落下,照耀月一般的寒。
激戰還在一處處爆發,生命迅速向血轉化,並涌入更強者體內,但即便強者也未必能夠長存,羣蟻噬象,在這方天地不足爲奇。
更有甚者,化爲天地給養。
“大罪過。”望着漫天血光,青年輕嘆。
但這不只是他之過,也是,自取其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