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實講,羅慶也不再保留,道:“……我不是人……我把你叫來,先是拿你當盾牌,護衛我到月魔教的地方,我再把你當禮物做入教的敲門磚,另外,我……我也怕程門知道真相後找我報仇,見程門只剩你一個人了,所以……嗚嗚,虎子,我不是人,但我也沒辦法啊……這些年來,我從來沒有睡安穩的時候,日日做着逃亡的準備,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是無奈呀,嗚嗚……”
程虎再耐不住仇恨,對面前的羅慶就欲做習慣的動作,手一空,纔想到黃金雙斧不在身邊。趙舍見狀,吩咐道:“去拿寶斧以及門主杖來,再選一把女用的好刀送給程家嫂子。”程老太爺的鐵杖哪是什麼門主杖,不過此時耳不入餘物,依舊失心中。三件兵刃很快被送來,明顯是事先準備好的。由氏木然接過刀,鐵杖則被靠放在程老太爺膝邊,而接過黃金斧的程虎不多想便要劈向腳邊正沉浸在析罪狀態的羅慶,不料程老太爺一聲停手,道:“虎兒退下。”程虎無奈暫退,而由氏也注意迴歸。
程老太爺拄起柺杖,一步一頓地行到羅慶身前,停下,絕望又哀傷地道:“羅慶,剛兒既死,我老程也不能因仇恨就讓你羅家絕了後,但是,你要告訴我,你身爲百年將門的後代,爲何如此不爭氣,更忘了家規門庭!”
羅慶一呆,停下自訴,半擡起臉,喪神的同時忽猙獰,喃喃道:“是啊,我爲什麼不做個好人,但是,誰給我這個機會了?就因爲長得獐頭鼠目,當爹的懷疑兒子不是親生走在大街上,都被人指點,有次我從疾奔的馬車輪下救了一個小孩兒,沒想到,他被救後非但不感謝我,反因爲我的長相嚇哭了,到他的家長來,那馬車跑了,這對父母就不聽我的辯解責我欺負他們的孩子,當時我就想了,我爲何要多此一舉,救下那個小孩兒,我爲什麼想改變別人的目光當一個好人,不,既然他們當我是壞人,不給我機會,我就徹底的做一個壞人,我殺的第一個人,就是那個被救的小孩兒,哈哈,要不是我,他的命早沒了,我取他的性命,是天理循環,你們知道他是怎麼死的麼?是我用馬車一遍一遍軋死的……殺了人後我就再沒回家門,而是流浪江湖,坑蒙拐騙,報復一切歧視我的人,嘿嘿,上一次那鹽幫洪胖子的小妾,總罵我醜八怪,好,我弄到錢走時,也要讓你體會什麼叫醜八怪,不想,這個女人以爲我要強,暴她,掙扎下被我失手掐死了,這是她運氣好,不然,嘿嘿,當她臉上被我用刀劃上十七八下比我還醜後,會是何等下場,可惜呀,她竟死了……”
這人囉囉嗦嗦,全無他人,卻是思維敘事清晰,可見已把扭曲了的邏輯當成了正理,趙舍懶得辯駁他的偏頗處,道:“程老爺子,此人如何處置,全憑你們。”程老太爺沒答這話茬,最後看了一眼跪着的羅慶,鐵杖一頓,決絕道:“老夫雖不會拿你報仇,但是,程門與羅家的世交關係就此斷絕,日後,我程門之人再不會踏足你們羅家,羅家的人,也休要靠近程門一步!”說完,他轉過身去,離遠幾步,竟是此時就在履行絕交之規。
趙舍忙對一魔兵道:“好好送三位下山去。”
門開,魔兵在前引領,程老太爺左右叫起二子和大兒媳,提聲道:“走!江湖恩怨,再與我程門無關,歸家!”程虎與由氏忙隨從。三人出石室後,不理旁邊的蕭雲八人,徑直出牢而去,而石門也再次由內關上。
門外,蕭雲在旁道:“關於與我教的仇怨,這樣的例子並非單個,七位前輩想不想繼續看下去?”七人早意興闌珊,擺手道:“罷了,一些懦弱的瘋子戲,也沒什麼好看的。”
白眉見盡處即是下行的旋梯,想起蕭雲前言,道:“這下面兩層呢?”蕭雲道:“第二層比第一層的牢房寬敞,條件飲食也好,原本是關押罪輕的教內人的,現在則主要是千人中少量的女子在住,看管也由女兵負責。”
七人一聽,也沒了什麼興致,定逸定茹忽道:“蕭施主,不知那點蒼派的同道可在,可否讓貧尼等探望一下?”餘五位眼也亮起來,蕭雲笑道:“當然可以,點蒼派合派二十一人,就在條件最好的三層一間大石室內,且他們不比那些一般尋仇者,七位若有意,今次便可全部帶走。”
七人聽得大喜,宗五穀和白眉更是一邊一個拍他肩膀,笑道:“好好好,這誠意不錯,便帶我們去那處吧,看看他們現在過得怎樣。”
再回說趙舍那邊,自程門三人及蕭雲等離開後,羅慶漸漸冷靜下來,意識到現實是什麼,跪爬幾步,上前求請道:“特使,小人一切都講了,您要覺得不夠,小人可以把以前所做的惡都講一遍,包括很多探知到的秘密,只求,您收下小人入聖教!”
趙舍嘻嘻一笑,一拍掌,招來一個托盤,扯開蓋着的黑布,由露出的瓷瓶中取出一顆紅色藥丸,道:“這叫七竅催魔丹,對於那些底細不大幹淨可能不服教化的人服用的,三個月一次解藥,你肯吃麼?”
羅慶看了那紅色藥丸半天,道:“我吃!”一把接過,吞入腹中……
提完點蒼派後,蕭雲領着七長者一徑下到第三層,沒幾刻,就到了那大石室外。
點蒼弟子原本正於室內羣體練劍,一聽走廊外有一個熟悉的腳步聲,都停了,喜道:“是老前輩來了……咦,現下還是大白日,他老人家怎麼有工夫來?”但紀曾葛三人內功深厚些,擡手止住衆人,色變道:“謹慎,後面還有七人的腳步聲,快,藏劍佯眠!”二十一人對這套熟練至極,人人竄向石牀,把劍藏於鋪草下,再睡在上面,保管看不出分毫異常,有些弟子或是扯呼嚕,或是睡成各種不雅姿勢,十足入戲。且紀不孤還吩咐過任何人不得外放氣機以免讓高手察覺,神貌最好懶惰無力。
當鎖解石門被推開,聽聞七個人走進來,纔有弟子裝作被驚醒的樣子,嚷道:“好夢被攪,真掃興,看看今天什麼飯食……啊?!”紀不孤三人被那啊字一震,也忘了戲做全套,側臉一看,也啊了一聲,驚震交替的結巴道:“七……七位前輩,是你們……”
白眉橫掃一眼室內及諸人形狀,笑道:“看來,你們這段日子過的真的不錯。”
紀不孤三人這纔有了基本的冷靜,率弟子相繼跳下牀來,倉促排好位置,單膝拜道:“點蒼上下二十一人,見過崑崙、華山、武當、峨眉七位前輩!”白眉哈哈大笑,道:“六大派同根連脈,無須多禮,我們七個老傢伙出現在這裡,就是帶爾等二十一人離開石牢下山的。”
二十一人原被震驚弄懵了,這刻才意識到七人出現在這裡實屬詭異,一弟子喜道:“七位前輩,莫非……正道盟攻下天魔山,破了月魔教?”
七人還未答,別弟子七嘴八舌道:
“那肯定是了,不然七位前輩是怎麼進來的?”
“不對吧,咱們怎麼沒聽到一點喊殺喊打聲?”
“還用說,月魔教損失慘重,兵源不足,看牢的都調去了。”
“那也不對,七位前輩一路殺上山來,衣裳一點不亂,也沒濺上鮮血呀!”
“你難道就沒聽說過絕世高手們身布一層氣罩灰塵水污不浸,像崑崙歸元功本來就有這種效果。”
……
總之是鬧成一團,誰也沒想該問正主,總之,沒有即刻離開石室的潛意識。
七長者早就練就了對小事小情心態如泰山之不動的境界,感覺到這些年輕人興奮勁兒只是相顧莞爾一笑,還是紀不孤喝止了衆弟子,恭聲道:“敢問七位前輩,這究竟是怎生情況?”這次是宗五穀答道:“你們這些小子就不要胡思亂想了,正道盟好好的,月魔教也暫時沒動,今次雙方還沒鬥起來,我七個老傢伙進來,只是要帶你們出牢,快些吧,設定的下山時辰快到了。”白眉補充道:“至於具體情形,到了山下自知。”
沒有七長者想象中的二十一人雀躍相慶麻溜動身的反應,二十一人都是愣愣的,爲首紀不孤三人還相互間交流起了眼色,即是月魔無恙,門外那人又沒參言指示,那麼“面具老前輩”就會繼續留在天魔山,而點蒼派學藝半成提早下了山,只會被動捲入江湖大是非,清心練劍的機會絕對沒有,若從傳承絕學的首要出發,只能選擇留下。
七長者原還以爲點蒼派有什麼隱事要談,慢慢才由表情看出端倪,最直的宗五穀臉一沉,道:“怎麼,不願意走麼?”白眉猜度道:“你們這些小子啊,雖說這牢條件不錯,總歸是坐牢,主宰你們的人哪一天一變臉,那可全軍覆沒了啊!”宗五穀受提醒,不以爲然冷笑道:“一點小恩惠就麻痹了,還是,你們對此處生出眷戀,樂不思蜀?”
七雙灼目逼視下,二十一人仍舊唯唯諾諾,宗五穀想到一種最壞的情況,作色道:“難道說,你們有意加入月魔教,所以不願離開天魔山?”二十一人大慌,那曾長正急晃手道:“七位前輩,不是這樣的——”宗五穀緊迫道:“那好,不是就隨我們走,絕不會有人敢阻攔的,是嗎,蕭雲?”後四字,他提了聲,且面對的是室外。
隱於看不見處的蕭雲低聲道:“是,前輩。”
卻不料,紀不孤渾身一震,不言其他,驚道:“門外是蕭雲?!”
宗五穀不耐煩地道:“正是,要不要他進來給你們做保證?”
紀不孤喃言道:“怎麼回事……”接着,他眼一亮,又問:“門外沒旁人了麼?”
宗五穀擺手道:“當然沒……哦,先前有一個老獄卒,開完鎖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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