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吞下去,笑道:“這樣纔有不勞而獲的感覺嘛。”接着又搶去幾塊,韓千雪忍不住從他那裡搶回一塊,道:“這是你欠我的。”蕭雲笑道:“看你連魚骨都不知道剔,給你個面子,慢慢搶好了。”他把兩條魚掉個,慢條斯理吃起來,韓千雪對比兩魚肉色,才知其用意,心態微妙,只是佯作不知,細心品味。再下一條時,蕭雲又來搶,只是這次是真搶了,韓千雪一時被激發童心,動起手來,不自覺的,洞內開始洋溢笑聲。
沒多久,七八條大大小小的魚竟然一乾二淨,兩人都覺到了飽,又沒東西可搶了,一時無話,氣氛有些僵硬,韓千雪見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口子,忽道:“你把衣服脫下來我縫縫吧。”蕭雲奇道:“你拿什麼縫?”韓千雪抓起一根魚骨,道:“這個可以嗎?”
蕭雲道:“線呢?”韓千雪一咬牙,抽劍把裙角割下一塊,割斷後她自己也呆於自己的乾脆,蕭雲道:“好吧。”他走到洞外,不久扔進來外衫,道:“手下留情啊。”
韓千雪這才嗔怒道:“說什麼呢!”費了半天功夫縫好,她才明白什麼意思,只見那針腳歪歪扭扭,而且白線襯着黑衣服,十足十的乞丐裝,這時蕭雲喊道:“好了沒有?”韓千雪惴惴,投了出去,道:“好了。”
很快蕭雲穿着進來,苦笑道:“是不是很特別?”
韓千雪看了一陣,突然咯咯笑了起來,似乎生平第一次笑得這麼不留餘地,沒有後防,蕭雲開心道:“其實這樣也挺好的,起碼沒有小偷來光顧了。”
韓千雪再次笑了,她不想再壓制這種快樂。
蕭雲提正事,道:“對了,你身上的毒怎樣了?”
韓千雪止住笑,道:“已經除去三分之一,再過幾天就全沒事了。”
兩人再度沉默,像是有很多話,誰也不知怎麼說,韓千雪忽悠悠道:“蕭雲,我總覺得,你並不是一個邪惡的人,爲什麼成了月魔教的左使?何況,寒月是我的師妹,我身爲師姐,也有責任瞭解與她相關的人的過往。”
凝重,半天蕭雲開口:“過去怎樣,無關現在的結果,況且知道太多,會讓你喪失立場的。”韓千雪默然,是啊,不論他有怎樣的故事,也已是月魔教的左使,自己卻是劍閣第二弟子,出了此洞,進入世俗,兩人就又面臨正邪對決。
第二日,蕭雲道:“我先去打點水,叉幾條魚來,吃上一頓,免得療毒時會餓。”韓千雪點頭,見他又要拿葉碗,道:“用這個。”她解開包袱取出水囊,蕭雲接過來,笑道:“有這個就方便多了。”他把水囊放入懷裡,剛走兩步,韓千雪忽道:“你——”蕭雲忙轉身,道:“怎麼了?”韓千雪側目道:“沒什麼。”在出洞口的一剎,他還是聽到了身後的三個字“小心點”。
到了那湖邊,先暢飲一頓,裝滿水,叉足魚,蕭雲正想回去,想到那熊蟒之鬥,不知結果怎樣,就趕到裂壑,垂頭一看,只見到大蟒的屍骸,他面色大變,飛步而去,速度快到了極點,回到山頂洞前的空地時,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但他聞到了黑熊的氣味兒,心頭緊張萬分,輕輕放下那杆魚,悄步挪向洞口,生怕見到最不想見的情形,只望了一眼,他暗鬆口氣,只見那黑熊正呆立洞內,韓千雪則靜坐原處,右手握劍柄,左手劍鞘,看得出一旦那熊過來就會拔劍出鞘。
蕭雲知道韓千雪做對路了,狗熊俗名熊瞎子,你如果不動,它會視而不見,而且劍閣弟子藝高膽大,韓千雪自始至終沒弄出一點動靜,不過黑熊也有嗅覺,不說人體氣味,這洞內還有沒散盡的魚腥,早讓它警覺有敵人入侵,但是,那把斬情劍卻讓它莫名敬畏,所以也一動不敢動,雙方就此耗了下去。
蕭雲向韓千雪做了個捂耳的手勢,韓千雪不解,但也把劍擱於膝上照做了。
當下,蕭雲深吸口氣,功提大半,衝洞內一通震破耳膜的厲嘯,正是黃沙坡前驚走羣賊的那招千獸奔,嘯聲中,虎豹狼猿各式猛禽似乎撲面而來,嘯聲開始,那黑熊就猛地趴在了地上,抖索不止,膽沒嚇破,已是相當可貴。韓千雪察覺洞頂石屑直掉,心道:“他該有怎樣的經歷才能練出這種本事?”
收音,蕭雲癱坐地上,韓千雪忍不住道:“你……你沒事吧?”
蕭雲搖頭,氣沒回復,一時不能開口,韓千雪忽然驚呼一聲,斬情劍噌的拔出來,蕭雲望去,見那黑熊正舉着爪子遞過來,出鞘的劍讓它一哆嗦,捧着的東西掉落,原來是枚大個的蛇膽,蕭雲道:“給我的麼?”黑熊聽懂似的點頭,蕭雲也不客氣,拔開水囊,稍衝了一下,就要往嘴裡送。五連峰上,他連蟲子都吃過。
韓千雪這才放心,又道:“你不怕有毒麼?”蕭雲笑道:“這是條大蟒的膽,不會有毒。”韓千雪愣道:“你怎麼知道是大蟒的膽?”蕭雲一怔,失笑道:“這麼大的蛇膽,比一般蛇體了,當然是大蟒的。”韓千雪想到他昨日的狼狽,直覺沒那麼簡單,但也沒問,因爲她知道得不到回答。
蕭雲幾下把蛇膽吞掉,仰頭懸空灌了一口水,塞上塞子,遞迴給韓千雪,然後他拍拍黑熊腦袋,道:“乖乖,暫時徵用一下你的窩,出去呆着吧。”黑熊順從地出洞,再次讓韓千雪一奇,她遊目,咦了一聲,蕭雲道:“怎麼了?”韓千雪道:“你看四壁。”蕭雲一看,也是訝異,只見剛剛被他的嘯聲震落的石壁上,露出一副副的刻畫,共有六十四幅,每幅上都有一男一女兩個小人持劍對招,大約分爲八組,而最中間還有幾句詩,每行倒像是爲相對的八幅圖做的註腳,是李商隱一首無題:“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兩人默讀一遍詩,若有所思,蕭雲道:“這洞內先前該住過一對有情的男女。”兩人再從頭看八組圖。韓千雪奇道:“這……好像是我劍閣劍法,只是我在劍靈山上從未見過。”蕭雲道:“是麼,那你慢慢看吧。”他轉身要往外走,韓千雪道:“你不用迴避,沒有練過我劍閣內功的,是不可能發揮出招式的真正威力的。”“是麼?”蕭雲還是不去看圖,只盯着那中間的詩過了一遍又一遍,沒話找話道:“這兩位劍閣前輩是怎麼把圖刻進石頭裡的呢?莫非是先刻了圖,再把石頭貼上?”韓千雪搖頭,道:“劍閣有一招不常用的叫‘指點江山’,可以把劍氣發到石內一寸處而不傷其表,不過說起來容易,現今劍靈山上能把這招用到純熟的,怕只有七位師祖和我師傅了。”
蕭雲忽在詩下不遠發現四個小字,像是兩個名字,他湊近去,想看清是什麼,那小字上的石膚竟然啪的掉落,他一掃過去,不少地方也有石屑不斷掉下,變色道:“韓姑娘,你最好快些記住這些劍招,否則用不了幾個時辰,這些圖就會落光。”韓千雪也發現了不對,但六十四幅圖實在太多,她做了個決定,道:“蕭雲,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蕭雲道:“你說吧。”韓千雪道:“你我一同記這些圖,你記男子的部分,我記女子,爭取快速記完。”蕭雲道:“你就不怕——”韓千雪止住他,露出果斷的一面,道:“這劍法要兩個人合使,且以劍閣內功爲基纔有效果,何況,就算你日後真的用它來做了惡,我也會履行我的職責……將你除去。”
蕭雲道:“好吧,我去折根樹枝來。”韓千雪道:“就用這個吧。”她把噬魂拿了出來。當下兩人一幅幅的比劃起來,第一遍對過,相互都有了底,不過圖中男女很少比鬥拆擋,倒是經常組合而成一招,比如兵器要在間不容髮間擦身而過,比如兩人背對而立時,要互爲對方的掩護。開始韓千雪對這些難免有觸碰的合作不自然,但想到那些畫隨時會消失,只好沉下心來,不久,自己就彷彿變作了畫中女子。照圖演過數遍後,兩人於各招各式都相當純熟了。蕭雲道:“咱們不看圖合演一遍吧?”韓千雪點頭,兩人自第一招開始,合練起來,兩人沒注意到,隨着進度,那石壁從第一幅開始,緩緩剝落,到演完,最後一幅圖也掉盡了石屑,兩人一掃光禿的石壁,會心一笑。
蕭雲道:“這個收起來吧。”他遞上噬魂,韓千雪搖頭道:“這幾天你先拿着吧,一是方便與我對練,二來在山裡也可護身。”蕭雲道:“好吧,對了,韓姑娘,若是你把這兵器拿回了山,有人來搶怎麼辦?我是說,那人的武功可能超乎你的想象。”韓千雪沉吟道:“若人力不可抗拒,劍閣還有藏劍室、藏寶室、天機池,這三處地方外面都有幻象大陣護衛,不知破法是難進去的,再不濟,可以把它放到七大壓靈古陣陣心的母劍那裡,七大陣發動起來,神鬼難入。”蕭雲微笑:“那我就放心了。”他依舊把噬魂放在韓千雪身邊,出洞去處理魚了。
再次生火烤魚,第一條給了在外的黑熊,吃完,蕭雲把殘渣清理到洞外,再次把那塊石頭豎在洞口,韓千雪心道:“蕭雲,你到底有什麼事瞞着我,爲何問我那種古怪問題呢?”
嘆息一聲,她褪衣療毒。
蕭雲在洞外不遠處,黑熊則趴在身前讓他捉跳蚤,他輕聲道:“熊老兄,叫你大黑吧。”黑熊低應一聲。由大黑想到小白,又想到寶兒,不知二者怎麼樣了。呆了半天,蕭雲體內一抽搐,是真氣的衝撞帶動了內傷,他一拍大黑腦袋,道:“抓獵物去吧,我要療傷。”大黑笨重挪走,現在讓它順服的不是恐懼,而是躺在蕭雲身邊時那種知己般的舒適。
蕭雲盤坐於地,運功恢復……
流沙幫總舵內,餘德維道:“還沒有我師傅的消息麼?”盛安道:“這幾天方圓百里盡是我們的眼線,並未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消息。”餘德維道:“千萬不能放鬆了,對了,除了鎮甸,還要注意那些山林,看有沒有人從哪裡出沒。”盛安道:“大當家,您是說他們可能躲到山上?”餘德維道:“說不準,興許師傅就在山上和師母找到了一處洞房呢,嘿嘿……不過,他難道真的會解金銀花的毒?”
餘德維正思忖是否該派人搜山,馬佑遮遮掩掩似有話說,餘德維不耐道:“馬佑,什麼事,說吧?”馬佑道:“屬下這幾天總聽到金刀堂萬堂主他們議論那機密寶藏的事,可屬下一接近,他們就不說了。”
流沙幫構建採取武政刑分開,除了幫主和副幫主可以調度一切,在總舵內,就有總舵主盛安,刑堂堂主馬佑,以及金刀堂萬堂主,其中,盛安有權發佈尋常政令等,馬佑執掌刑司,萬堂主則把持着人力的總調派,三方互不統屬,而下面分舵亦是如此,同時,總舵主可以直轄其下的分舵主,總舵的兩堂堂主也有權直接管理分舵的對應分堂主。
盛安也大着膽子道:“大當家,其實……他們很多人肯擁護您都是衝着寶藏去的,屬下怕時間久了他們會生出異心。”
餘德維沉默,盛安馬佑則心跳如鼓,忽聽餘德維一字字道:“你們,該不會也因爲寶藏纔跟着我的吧?”二人嚇得一同跪倒,慌道:“屬下們對大當家忠心不二,天可作證!”餘德維微笑,扶起二人和聲道:“餘某怎會懷疑你們呢。”
二人冷汗這纔下來,同道:“謝大當家信任!”餘德維點頭,道:“去把萬堂主他們都集合起來,就讓他們看看,餘德維跟江白飛有何區別!”
議事堂內,餘德維把那張人皮放在桌上,道:“這就是那寶藏地圖,想來大家都不陌生吧?”衆人一看,正是已故的江白飛胸前人皮,不少人仍有嘔意,餘德維道:“這黑痣即爲當年埋下寶藏的地方,現在咱們一同出發去吧寶藏啓出,合幫上下人人有份,剩餘的就招兵買馬,擴充我流沙幫實力。”
衆人喜道:“大當家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