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多雨,天氣已經很冷,然而若想在南方看到下雪,那是極難發生的。
在微微小雨中,如若撐着雨傘,與心愛的人一起走着,那定是溫馨浪漫的一件美事。
劍問天與胡小靈,此刻正打着雨傘,來到有琴牧野的草廬。
有琴牧野不在草廬中。
湖心小亭裡,一個人筆直站着,站得有如一尊雕像。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聲音沙啞,給人以辛酸之感。
胡小靈道:“唉!爺爺又在犯心事了!每逢下雨的時候,爺爺總會在湖心亭看雨,每次都是悶悶不樂的,我曾忍不住問他,他總是不肯說。”又道:“我好幾次好象聽爺爺提過一個名字,什麼蕊什麼的,應該是爺爺思念的人吧!”
劍問天心道:“這位有琴前輩還真是個多情的人!”突然腰間一痛,卻是被胡小靈狠狠捏了一下。
劍問天苦笑道:“靈兒,你這是幹什麼?”胡小靈嬌笑道:“劍哥哥,將來咱們都長大了,如果又不得不分開,你會思念靈兒麼?”
劍問天道:“咱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麼,幹嘛提分開的事?”
胡小靈一本正經道:“我是說如果,你只要回答會還是不會便行。”
劍問天毫不猶豫,使勁點頭:“會!”話音剛落,卟地一聲,臉上已多了個殷紅的脣印,一時不由愣住。
胡小靈格格一笑:“傻哥哥,走吧!”拉着劍問天,向湖心亭走去,心裡如喝了蜂蜜般,甜蜜無比。
兩人放慢腳步走近涼亭,生怕一不小心,把有琴牧野從回憶中驚醒。
“爺爺。”胡小靈良久才輕輕叫了一聲。
有琴牧野慢慢轉過頭來,道:“靈兒,什麼事?”
劍問天接過話道:“前輩,問大來向您請辭的。”
有琴牧野眼光一閃:“你要走?”
劍問天點頭道:“正是,晚輩離開南冥已有幾個月,那日仙虛閣被燒,尚不知大家是否安然脫困,晚輩必須回去看個究竟。”
有琴牧野“嗯”了一聲,道:“那日我在崖邊救你之時,乳蓬山已空無一人,南冥派遭此大劫,實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我與凌霄雲曾是生死至交,你雖是有名無實的南冥弟子,派中有難,你是該回去看看的。”
劍問天道:“多謝前輩。”其實他之所以要回南冥,與其說擔心南冥衆俠安危,不如說是尋找父母的下落罷!他親眼見到自己的母親抱着父親的屍體跳下滾滾大海,死生未卜,無論如何,在沒找到父母的屍體之前,他是不會死心的。
胡小靈螓首低垂,小聲道:“爺爺,我也要去。”在來此之時,她和劍問天已商量好,就等爺爺點頭答應了。
誰知有琴牧野把臉一板:“不行!”
“爺爺!”胡小靈急得快要哭了,胳膊輕輕一撞劍問天,只盼他幫忙求情。
突地有琴牧野展顏一笑道:“傻丫頭,看把你着急的。爺爺怎麼會不讓你一起去呢!”
胡小靈這才破涕爲笑道:“還是爺爺最疼靈兒。”
有琴牧野又道:“按說你們現在還不是出山之時,既然非去不可,爺爺也便不攔你們了。你兩人也好藉此之機,好好磨練,增長一些閱歷。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凡事宜小心纔是。”
胡小靈道:“靈兒記住爺爺的話。”心道:“只要劍哥哥能在身邊,我便什麼都不怕了!”
有琴牧野道:“日前接到揭陽雙峰寺主持智光禪師之邀,前往共商屠蟒大會,須逗留些日子。問天,靈兒,你二人到南冥辦完事之後,若想找爺爺,直接到揭陽雙峰寺去便是。”又是向胡小靈一番細心交代。
劍問天胡小靈當下辭別有琴牧野,稍作打點,便即起程。
此去離萊蕪島也不過幾百里之遙,也無須帶上多少行李。出了天琴谷,胡小靈回頭看着這一直住了五六年不曾離開過的地方,心裡着實依依不捨,好在有劍問天陪伴在身邊,當是天下最幸福的事了。
一路上漸行漸停,嬉嬉鬧鬧,不覺走了半天。
此時已是雨過天晴,走在山間小路上,但見,兩旁那不知名的花草,花葉依然掛着雨滴,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甚是好看,細細聞之,又有一股說不出的淡淡清香。
胡小靈被賣到妓院幾年,因年紀尚幼,雖只是爲奴爲婢,耳濡目染久了,於男女之情,要比什麼也不懂的劍問天成熟很多,但還是擺脫不了小孩子貪玩心性,跳入花叢之中,翩翩起舞。
劍問天抱着雙手,饒有興趣起在旁觀看,心思隨着胡小靈的舞姿,飄然飛舞起來。
忽聽得身後樹林之中,一個呢喃的聲音傳出:“獨舉青竹走四海,無銀無飯無人愛。背上掛滿大麻袋,膚黃肌瘦殘骨骸。過門求求乞,老丐肚子飢。一個破碗遊五湖,形單影寂太孤獨。哪家官人來賜福,一碗稀粥已滿足。走街又串巷,餓得人變樣。日落夜臨睡破廟,享受自然好逍遙。天當被來地當牀,傷風難覓大藥丸。望着滿天星,忍受蚊子叮。衣裳襤褸千個洞,北風颳過疙瘩動。不修邊幅不衝 涼,節約水源該讚揚。鬧得全身癢,誰來管一管……唉呀呀!誰那麼一大清早地擾我清夢了?”
劍問天看得神往,未料及竟然有人躲在附近,微微一怔,胡小靈也不由停下舞步。
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大搖大擺從樹林中走出,兀自打着呵欠。
劍問天細細打量來人,見他腰間別着一根綠油油的打狗棒,年紀也不過三十左右歲,雖然蓬頭垢面,但眉宇之間,英氣滲透,心中頓生結交之意,便道:“在下問天,可是打擾了大哥好夢了?”
那乞丐冷哼了一聲,道:“我管你是問天問地,還是問自己,這麼大清早便吵得我老人家沒法子和周公相親……不對不對,是和周公他那寶貝女兒相親……你說,該不該賠?”
劍問天暗自好笑:“明明是年青力壯,偏偏說自己是老人家,明明日漸中午,又說是大清早,這人真是奇怪!”他雖行走江湖之日不多,也曾聽說過越是行止古怪的人,越是深藏不露,看出此人並無惡意,自己如若動輒翻臉,那就未免顯得太小氣了,當下抱拳道:“問天與師妹多有得罪,還請大哥海涵!”
那乞丐道:“道歉便行了麼?不行不行,一定要賠。”
胡小靈見劍問天毫不生氣,也笑道:“請問要賠些什麼呢?”
那乞丐道:“第一,美女香吻;第二,白銀十兩!”
劍問天搖了搖頭:“問天此行只帶了些碎銀,賠不了。”
那乞丐道:“美女香吻總有吧?來來來,小妹妹,往這裡,親一口!”屈起一根黑黝黝的手指,指着臉頰。
胡小靈粉臉頓時憋得通紅,要她往那又髒又臭的臉上親一下,無疑把她殺了更好,喃喃道:“這人真是不講理!”眼見劍問天依然笑吟吟的,卻不好怎麼發作。
劍問天道:“這香吻之事,問天着實做不了主,倘若大哥不嫌少的話,問天願將身上銀子悉數送給大哥。”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小袋銀子,遞了過去。
那乞丐老實不客氣,接過銀子,瞧也沒瞧,便放人口袋中,眼睛落在劍問天手裡的青湛劍上,如見了寶貝般,眼煥異彩,說道:“你這劍倒是值錢,借我老人家瞧瞧!”也不管劍問天答不答應,身影乍動,劍問天來不及反應過來,劍已落在手中。劍問天不禁微慍:“此劍乃是我爺爺贈靈兒之物,給不得!”雙掌一擦,呼地拍出。
那乞丐足下微點,早已飄出幾丈開外,嗆啷聲響,長劍出鞘,照得滿地青翠一片,口中大呼道:“好劍!好劍!比我叫化子的裸心劍強多了!”手指輕輕在劍背上一彈,發出一聲龍吟,驚得樹林中飛禽紛紛飛起。
劍問天怒道:“把青湛劍還我!”右掌一記火巖刀,夾帶着一陣熱浪,襲向那乞丐。
嚓嚓幾聲,聲音所到之處,樹枝斷折。那乞丐隨意一動,看似漫不經心,卻都在最緊要關頭避過火巖刀。
劍問天連使幾招,未能奏效,吃驚於對方輕功了得之時,也不由暗暗佩服:“此人是什麼來頭?好生了得!”
那乞丐喜得寶物,高興得連聲長嘯,竟不戀戰,幾下縱躍,已經去得十幾丈外,遠遠說道:“欲取回青湛寶劍,請到春風細雨樓。老叫化隨時恭候!”
“春風細雨樓!”
劍問天曾在仙虛閣中,無意中聽到易中天提及,說道細雨樓主人方恨少,乃是他們兄弟的好友。“方恨少既然與兩位師叔是好朋友,那定是武林正道中人了。這叫化子提起細雨樓,料來他也不會壞到哪裡去。”自忖輕功不如,再追趕下去也濟於事,當下深深調運一口真氣,高聲道:“劍問天請教大俠高姓大名!”
“是非來去費思量,名利過往總空洞;心在裸
奔億萬次,我識英雄重英雄!心在裸
奔,江湖人稱‘裸 心劍’思量欲便是!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