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用這首詩來形容有琴牧野那段刻骨銘心的相遇,其實最恰當不過。
有琴牧野既已受琴帝指點迷津,重新做人,嘯傲江湖,行俠仗義,數年之後,已有一個響噹噹的名號:琴劍先生!一琴一劍浪跡天涯。
可是隨着聲名越大,他卻越是寂寞,回想年少輕狂,錯失大好光景,竟是無限惆悵,那些歌樓名妓,酒館佳麗,只不過是他生命中的匆匆過客,回頭驚省,竟沒有一個女人值得他戀戀不捨的!
如此孓然一身過了幾年,終於有一天,他路過龍門山,正是傍晚時分,他原只想討碗水喝而已,不料就在這裡,他遇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一個二十左右歲的女子,踏雪尋梅,款款而來,長得不算傾城傾國,但卻是超凡脫俗,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對他只是微微一笑,卻令他久久難以忘懷。
從龍門山離開,每日對她朝思暮想,茶飯不思,可謂“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於是他便重回龍門古鎮打探,他才知道,原來那個女子,便是當時南宮家族的大小姐南宮蕊!
南宮家族和有琴家族兩家的恩恩怨怨,有琴牧野豈有不知之理?但他卻不曾就此放棄,仍每日苦守花園之外,以琴聊慰相思。
如此一月過去,終於等到南宮蕊出現,可是她卻告訴他:她和司徒家早有婚約在先,勸他死了這條心。有琴牧野性本狂傲,對於世俗禮節不屑一顧,總認爲只要男未娶女未嫁,便有權利爭取到底。每晚照樣守候在花園之外,彈奏的便是那一曲《鳳求凰》,風霜雨雪,從未停歇。
情之所至,金石爲開,如此三月過去,他的癡情,終於感動了南宮蕊,夜半無人之時,決定逾牆與有琴牧野雙飛雙宿。
兩人本該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纔是,可是這等家門醜事,實令南宮家族滿門蒙羞,更何況還有個勢力龐大的司徒家族?司徒大公子司徒勇,難消奪妻之恨,暗地裡打探有琴家族底細,抓住有琴一家曾是元朝遺老的把柄,向當時剛靖難爲帝的永樂皇帝朱棣告密,說道有琴家族私藏元朝玉璽,早有謀反之心,朱棣本及多疑,下旨便將有琴一家全部清剿。另一方面,司徒勇又暗暗聯合南宮一家,伏擊遊俠在外的有琴牧野和南宮蕊,棒打鴛鴦,兩人從此天涯分隔。
有琴牧野負傷逃逸,養好傷後,幾經打探,卻再也沒有南宮蕊的消息,不禁心灰意冷,隱逸於南疆天琴谷中……
一個故事講完,有琴牧野幾已淚流滿面,聲音沙啞!堂中羣豪不禁也爲之動容。
司徒夫人看向坐在身邊的司徒勇,滿面怒氣,沒有說話,眼裡卻分明在說:“原來你還做過這樣的事?你瞞得我好苦!”
南宮三兄弟,尤其是南宮楚和司徒勇,更是一臉的不自在。
劍問天和胡小靈聽得心酸不已。
胡小靈想道:“原來爺爺跟南宮家還有這段淵源和舊仇,怪不得爺爺總會叫着南宮蕊的名字。”
有琴牧野止住淚花,冷冷說道:“南宮楚,司徒勇,你們難道都不該死麼!”
南宮楚臉色一變,突然哈哈大笑道:“有琴牧野,當年之事,全是我一手策劃,想借機除去你有琴一家,利用我二姐將你們一網打盡,那便怎樣?你難道敢說你們有琴一家,並無叛亂之心?於武林正道,於天下蒼生,我何錯之有?你若要尋仇,只管衝着我一人來便是。我南宮楚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若是怕死,便愧對南宮一家世世代代祖先,愧對我祖父父親一番教誨!”這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竟是一個人全把舊仇扛了。
堂中羣雄不由一片沉默,有琴一家幾代在元朝爲官,如果說沒有常思前朝之念,那也未必,但若說他們有謀反之心,無憑無據,南宮楚的這番話,卻又難以理服人。
靈希道長嘆道:“前仇舊怨,實難說出誰是誰非。冤家宜解不宜結,得饒人處且饒人,貧道和各位武林同道今日做個和事佬,兩家恩怨,就此揭過如何?”
有琴牧野冷冷道:“好一個‘得饒人處且饒人’!道長倒說得輕巧,道長不妨問問他們,當年可曾想過得饒人處且饒人?”
“這……”靈希道長呃了一聲,卻不知如何開口才是。
司徒勇到了此時,終於開口:“奪妻之恨,奇恥大辱,我司徒勇不是個健忘的人,你今日不找上門來,我也會去找你算帳,你既然來了,便休想逃出此門!”
有琴牧野冷冷笑道:“好大的口氣!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能留得住我!”轉向南宮楚說道:“告訴我,蕊兒在哪裡!”
南宮楚哈哈大笑道:“你想見她麼?那就等下輩子罷!”
有琴牧野心頭一凜,隱隱有不祥之兆,語氣變得更冷了:“你們將她殺了?”
南宮麓怒道:“那敗壞門風的賤人,即便是我們殺了,那也是罪有應得!”
有琴牧野悽悽一笑,連聲道:“好!好!好極!”突地仰天厲聲長嘯,聲音中充滿仇恨與絕望,兩手揮處,古琴錚的一響,一道白光從琴絃中激射而出,衝向南宮三兄弟!
半世零落一生苦,敢爲紅顏衝冠怒。這便是有琴牧野,亦狂亦俠亦癡情的有琴牧野!
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怒火,從這一刻開始暴發。
砰的一聲,南宮三兄弟齊齊出劍,又齊齊後退。一股氣流,震得整個大堂搖搖欲墜。
有琴牧野手撫古琴,一曲《廣陵散》鏗鏘響起。
曲引《廣陵散》,劍藏《俠客行》。
有琴牧野已將天琴劍法領悟到琴劍合一的境界,琴即爲劍,劍即爲琴,手中雖無劍,琴音可殺人。“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琴音雖如高山流水,悅耳動聽,卻又暗藏殺機。
劍問天和胡小靈深諳天琴劍法,習過其獨門內功,聽在耳裡,當然是十分神怡,可是堂中其他人的境況卻截然,不到片刻之間,堂中功力稍弱者,已忍受不住琴聲攻擊,多數跪在地上,狀若癲狂。
劍問天斜眼一看南宮瑤,但見她雙手抱着腦袋,眉頭緊鎖,臉色鐵青,俏麗的面容變得有些扭曲,一副痛苦萬分的樣子,不由一凜:“是了,我們練過天琴功自然沒事,她可沒那麼高深的功力,照這般下去,她非瘋了不可!”心中不忍,戟指彈出,疾點其玉枕穴,南宮瑤便即暈了過去。
南宮三兄弟俱是頭暈耳響,暗叫不妙,高聲叫道:“大夥兒快封住耳**!”耳**一點,便可令人暫時失去聽覺,一言提醒,羣雄恍然大悟,百忙中封住穴道。
南宮三兄弟憤怒至極,三劍齊晃,飛身而起,刺向有琴牧野。
有琴牧野冷冷一笑,指尖抹去,三道白光迎向來勢。南宮三兄弟橫胸一劍,擋住劍光,三把劍舞得矯若龍蛇,攻勢仍未緩慢。南宮世家劍術名揚天下,三兄弟在劍術造詣上當然也非浪得虛名,三人合一,暫時與有琴牧野打成平手之勢。
突聽得胡小靈大聲驚叫:“爺爺小心!”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司徒勇已繞到有琴牧野身後,一把月牙形彎刀,立即劈向有琴牧野。
“靈兒小心!”這一聲叫乃是劍問天發出,靠得最近的司徒夫人瞥向兩人,神色大異,一掌劈來。
劍問天眼疾手快,左手一揚,接了一掌,司徒夫人聽得是男子聲音,滿臉狐疑,幾掌拍出,怒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劍問天卻是無心戀戰,眼見有琴牧野大戰南宮三兄弟,靈希道長與那青衫書生惱怒其音波胡亂傷人,也在左右兩側夾攻,司徒勇的刀尖已逼近有琴牧野的背心,卻似渾然不知,不禁暗暗擔心。
耳聽得嗆啷一聲,劍作龍吟,大堂中,忽然多了一道青色光芒,掃向司徒勇。
劍問天胡小靈見狀,一顆高懸的心總算放下。適時趕到的,正是手持青湛劍的董矮子。
青湛劍乃是天下神兵利器,司徒勇的那把月牙刀,哪能輕攖其鋒?又聽得嗆然脆響,月牙刀甫與青湛劍一接觸,立時斷成兩截,虧得司徒勇見機得快,半空中硬生生一個千斤墜,方免撞向青湛劍,如若不然,斷成兩截的恐怕不只他的刀了。饒是如此,也嚇得他臉色蒼白如紙,心有餘悸,不是他武功太差,實則董矮子來得太快了!
南宮楚怒喝道:“董葵,你這吃裡扒外的狗奴才,你想造反不成!”
董葵橫劍當胸,凜然說道:“南宮家族的所有人聽着:我董葵不是你們的奴才,以前不是,現在不是,永遠都不是。你們還不配!”轉身面露悲喜之色,聲音嗚咽道:“少爺,你讓董葵盼得好苦。董葵日盼夜盼天天盼,終於盼到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