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孤行踏上一步,語氣依然陰冷如冰:“是我殺的又怎樣?殺神刀下,不留活口。”
南宮玉眉頭緊鎖,他之所以帶上這藍衫少年赴會,完全是衝着星空七劍而來,本意要利用他挫一挫星空七劍,出口惡
氣,不曾想到他竟是直承認不諱,如此一來,自己怕也要成衆矢之的了。眼珠一轉,已有主意,嘴角流露出一點不易
覺察的笑意,漫不經心地站起身來,徑自向孟孤行走去。
羣雄初見南宮玉與這藍衫少年一起進來,只道他要上前幫手,嗆啷之聲不絕,紛紛亮出兵器,單等挑明,一決生死。
南宮玉微笑着走近孟孤行,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殺機驟現,大喝一聲:“冥界惡賊,納命來!”手裡已多了一把短
劍,插向孟孤行!
距離近在咫尺,轉變如此之快,任是誰也意料不到,樓中羣雄不由自主大聲驚叫起來。孟孤行兩眼圓睜,短劍穿腹而
過,表情似驚似怒:“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南宮玉刺出一劍,恐他反擊,不敢停留,足下一點,早便退出兩丈開外。
智光大師微慍道:“南宮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南宮玉指着孟孤行,慨然說道:“此人乃是冥界中人,在下早已知悉,今晚同他來此,便是爲了引他入甕。各位武林
同道,冥界惡魔,人人得而誅之,在下是替天行道,爲冤死在冥界的鬼魂出了口氣,各位說說,在下可曾做錯?”
場中不知就理者,又是痛恨冥界,聞言連聲稱是。
白馬非馬看得暗暗心驚:“南宮玉和這少年結伴而來,原是不懷好意,看到大勢已去,忽爾態度來了個三百六十度轉
變,先下手爲強,這樣既可以和這少年劃清界線,又顯得是在伸張正義,連這番話也說得義正辭嚴,好一個棄卒保車!此人年紀輕輕,心機如此之深,着實令人心寒。南宮世家乃武林名門正派,出了這樣的人,實不知是禍是福。”看
看劍問天,見他愁眉緊鎖,臉色十分難看,便想出言詢問,話到嘴邊,重又咽回。
“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南宮玉白嫩嫩的臉上多了五道紅痕。這一耳光是司徒倩儀打的,只見她鳳眼圓睜,
高聲說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做!”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轉身下樓。
“儀妹!”南宮玉愣在那裡,一時不知所措,待得他回過神來,司徒倩儀早便不見,再也顧不上人前丟臉,忙不迭呼
叫聲中緊追下樓。
孟孤行任憑腹處鮮血直流,竟似不見,額上黃豆大的汗珠簌簌滴下,兩脣都咬出血來了,看他樣子,顯然十分痛苦,
愣是沒有發出呻吟聲音,悽然一笑,昂首說道:“還有誰想殺我,儘管放馬過來!”
“讓我來!”羣雄中,最痛恨他的自然是天龍門四龍王,亮出兵器,將孟孤行團團圍住。
這少年重傷在身,本不宜乘人之危,何況這少年的身份未明,南宮玉的話,尚不知是否可信,如此貿然動手,實在有
違俠義之道。星空七劍是此間主人,本想出言阻止,但看到衆憤難平,只恐即便開口,羣雄多半都聽不入耳,只索作
罷。
“誰敢傷我大哥!”一個清朗的聲音久久在廳中迴盪,說話的正是劍問天。白馬非馬連使眼色,示意他不可出去,劍
問天卻是視而未見,撥開人羣,毅然走到樓中央。
羣雄一見來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不禁一片譁然。
展鵬程道:“小兄弟,你說什麼?”
劍問天手握青湛劍,說道:“你們以衆敵寡,欺負一個身負重傷的人,難道不覺得羞愧麼?”
展鵬程道:“你剛纔說什麼,這人是你大哥?”
劍問天道:“正是!”嗆啷一聲,劍已出鞘。
展鵬程不禁微怒:“你既要找死,怨不得我們了!”他留意到劍問天一直坐在白馬非馬身邊,阻於情面,本想將之勸
退,不料對方不但不識好歹,反而兵刃相見,心想:“是你送上門來的,即便我們一個失手將你殺了,星空七劍量來
也不敢怎麼樣。”
胡小靈驚道:“劍哥哥,不要!”
孟孤行粗眉一挺,冷冰冰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我的事不用你管。”
劍問天道:“大哥,你當真不認得劍兒了麼?當真不記得咱們在百藥谷藥林結義的事了麼?”
孟孤行搖了搖頭:“我什麼都不記得,我是殺神,一個爲殺人而生存的人。走開。”匕首一劃,凜然而立。
思量欲嘆道:“小兄弟,他說不認識你決不會假,你退下罷!”劍問天向他看了一眼,情知他是爲了自己好,但無論
如何,他是決計不會退下的。
“思量大哥,白馬大哥,你們星空七劍也是義結金蘭的兄弟,倘若你們的兄弟姐妹中有一人有難,你們決不會袖手旁
觀吧?”
星空七劍聞言爲之一頓,頷首不語,算是默認。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打破對峙僵局,智光大師對着四龍王道:“四位施主,可否聽老衲一言?”
展鵬程道:“大師請講!”智光大師德高望重,自己再怎麼憤怒,這面子總是要給的。
智光大師道:“這位施主揹負衡山五虎刀五條人命,依老衲之見,咱們以多勝少終究有些不妥,不若老衲代勞如何?”
展鵬程道:“以大師之見,怎樣解決纔算合理?”
智光大師道:“就以五掌爲限,倘若這位施主能接下老衲五掌,今日之事就此揭過。”
展鵬程想了一想,道:“只是衡山派那裡……”
智光大師道:“至於衡山派那裡麼,事情一結束,老衲自當一遊衡山,向衡山任掌門說個明白。”
展鵬程道:“如此甚好,有勞智光大師了。”羣雄均覺也只有這個方法可行,紛紛贊成。均想:“素聞智光大師般若
波羅掌舉世無雙,連現任少林掌門十力大師也不遑多讓,這藍衣少年莫說是身負重傷,即便是武功再高,恐怕接不到
三掌,便要命喪於此了。”
劍問天也是暗暗擔心,眼見義兄腹處猶自血流,臉色慘白,心下一橫,大聲說道:“我大哥重傷在身,大師這五掌,
讓問天接下罷!”
“劍哥哥不可!”“劍兄弟不可!”胡小靈、白馬非馬、思量欲幾乎是異口同聲說出。
劍問天向白馬非馬、思量欲投去感激的眼光,一笑道:“大師請動手罷!”
孟孤行痛得大汗直淌,咬牙說道:“我死便死了,誰要你來可憐我。”語氣已不似先前那麼冰冷。
智光大師倒是微微一怔,道:“小施主,你真的願爲他接老衲五掌?”
劍問天還劍回鞘,遞給胡小靈,徑自與智光大師對峙而立,說道:“問天說到做到,只盼各位英雄信守承諾,放過我
大哥!”
智光大師點了點頭:“嗯,既是如此,小施主小心了!”說話間,右手微微一動,隨着真氣行處,衣袖鼓起,掌心立
時揚起一團薄煙,手掌一翻,輕輕一掌推出,乃是般若波羅掌的一招“如是我聞”。
“砰!”劍問天不閃不避,小腹結結實實捱了一掌,整個人滾球般直滾出去,撞得一旁的桌椅腳斷面裂,亂成一片。
“劍哥哥……”胡小靈花容失色,疾奔上前。
劍問天試一試調運內息,但覺除腹中難受之外,其他倒無大礙,拭去嘴角血漬,吃力站起,嘴角擠出一絲笑容:“靈
兒,我沒事。”又道:“請大師再贈招!”
智光大師雙掌合什道:“小施主小心了,這第二掌是‘大觀自在’。”一聲佛號,真氣鼓盪,雙掌在半空中劃了兩個
圓圈,兩股氣流徐徐推出。
劍問天知道厲害,當下暗念金蟾真經口訣,將體內金蟾真氣集於一處,又是“砰”的一聲,劍問天但覺體內氣血翻滾
,雙足離地,人已如斷了線的紙鷂般直飛出去。衆人只道他這一次必死無疑,即便天龍門四龍王也不自禁閉上雙眼,
不忍細睹。
不知是誰一聲驚呼,衆人一齊看去,眼見劍問天的身軀已將撞在牆壁上,忽地見他雙臂乍展,身子一沉,輕輕落在一
只桌子上面,姿雖及優美,但智光大師這一掌何止千斤,任是他金蟾神功再高深,終究只是初習,喉嚨一甜,“哇”
的幾聲,幾口鮮血吐出,站在那裡,搖搖欲墜。
胡小靈心痛不已,低泣道:“劍哥哥,你這是何苦。咱們走吧,不要再理這裡的事了。”
劍問天閉目盤膝坐下,默唸真經口訣,真氣隨着意念流行全身,過了片刻,方纔睜開眼睛,說道:“大丈夫一諾千金
,我怎能說走便走。大師,晚輩休息好了,請大師再贈招!”
智光大師暗暗詫異:“我第一掌用了三成功力,第二掌用了六成功力,饒是如此,武林中,能接上我六成功力的,當
是寥寥無幾了。這少年即便是打自孃胎裡練功,也不可能有此修爲,竟然接了我兩掌之後,還能泰然自若地說話,這
等資質,實屬罕見!”心中遂起憐才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