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邁親自動手,抽走桌布,連帶着上面的杯子和酒全都甩掉,然後將一張桌子擡出據點。接着,他招呼其他人幫忙,把椅子放到桌子旁。期間他幾乎一言不發,也不和別人有什麼眼神交流,爲的就是藉助這個時間理清一下思路。
自從來到了阿塔斯,降落到沙海之中,除了求生的壓力和回家的渴望以外,還有一個念頭始終繚繞在他的腦海中:那個將他的汽車撞壞,導致自己意外“出軌”的雪茄形飛行器到底怎麼樣了?星球意志的出現從側面給了他一些證據,這讓趙邁始終有一種受到威脅的感覺。那個或者那些傢伙仍然不會死心,隨時都有可能出現。
在不斷的等待和懷疑中,趙邁積累了許多壓力。敵人是什麼樣子,有什麼能力,知道多少東西,做了什麼計劃?這些疑問縈繞在他的腦海中已經很久了。
現在,這個暱稱爲小維的女孩終於揭開了一點迷霧,從她這裡一定能夠發現些什麼。趙邁首先要徵求蒙面同盟的信任和幫助,讓他們認清小維的危險性,然後他才能判斷事情的來龍去脈。趙邁琢磨了一下,只有用開誠佈公的態度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任何一個謊言或者掩飾,都有可能導致功虧一簣。畢竟他不是一個專業的騙子,更沒有受過僞裝和唬騙的訓練。他不知道其他蒙面同盟的人是不是這方面的高手,但莎蒂麗肯定能看出裡面的門道。
全都說出來肯定有風險,趙邁也不知道那個神出鬼沒的“星球意志”會怎麼看待此事。如果自己告訴這些人,“你們一定能夠幹掉巫王,只要讓裡卡斯在競技大會上投擲心木矛就可以了”。趙邁用力呼出一口氣,他明白這句話好說,但會不會引起星球意志的注意,會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威脅?
目前,趙邁明白自己只有一個信息,那就是星球意志想要確保巫王被幹掉。按照好的方面想,只要自己努力去完成這件事情,應該就不會有事。往壞的方面想……往壞的方面想自己很有可能被從天而降的某種災禍直接幹掉。就如同星球意志撥動了一些小事,讓兩個高階聖堂武士朵吉安和泰西安產生誤會,從而讓自己能夠從泰西安手中逃脫一樣。也許打擊來的悄無聲息、毫無預兆,從一件小事開始,導致自己的死亡。
他心中仍舊留存着猶豫,但此時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像即將踏上戰場一樣,到了必須直面風險的時候了。隱隱約約地,趙邁有一種感覺,自己能夠平安度過這次事件。他不確定這是心靈異能給他的撫慰還是自然原力的提示,但他終於決定將猶豫放在一邊,撞起膽子試試“劇透”對這些人、這件事的影響。
“請坐吧,我可能要說很多,但是無論如何,請不要再使用這裡的飲料,也不要吃東西。我建議,所有和小維有關的東西,先放到一邊,這個並不過分吧?”趙邁清清喉嚨,做出了開場白。
科坦德揚了揚白眉毛,然後點了點頭:“這是謹慎的做法,可以。”他搬了一張椅子坐在趙邁的對面。莎蒂麗一擡裙子,跨坐在椅子上,側着頭看着趙邁。她剛要張嘴,科坦德就把手放到了她的胳膊上:“孩子,請讓麥克自己說。”
“好,謝謝。”趙邁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然後說道:“我不知道我說的你們能夠理解多少,所以我儘量用最直白的方式來解釋。首先明確一點,我不是巫王的人,我和奴隸制是對立的,我願意幫你們取得勝利。”
“然後,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和小維,也就是躺在那邊的那個人一樣,是通過那種圓片裝置學會了你們的語言。”他看了一眼科坦德,又加上一句:“這不是魔法,不消耗阿塔斯的生命力。你們也知道了,我是德魯伊,不論在哪個世界,自然是我的一切。”
深思熟慮之後,趙邁才用了這個介紹自己的方式。如果一上來就說自己是異界來客,知道未來的走勢,那絕對會被當做瘋子對待。阿塔斯不缺乏這種瘋子,因爲鍛鍊心靈異能走岔了路,失去了自控,讓力量侵染和破壞了心靈的純潔,變得瘋瘋癲癲神神叨叨。趙邁要扮演的角色是蒙面同盟的戰友,至少也得是同盟,這樣才能保護自己同時施加正面的影響。
“我的確有一些自己的目標,其中很重要的一項,就是完成阿塔斯星球意志的任務,搞明白巫王卡拉克的計劃,阻止他,殺死他,讓阿塔斯能按照正常的軌跡發展下去。我相信我和你們的相遇,也不是偶然的,而是星球意志在其中發揮的推動作用。我之前完全沒有見過你們,但通過更強的力量,我卻已經看到一條明確的勝利之路,戰勝巫王解放奴隸的道路。這條道路需要一根神奇的能夠殺死巫王的長矛,需要有一個英雄將它投擲出去,完成致命的攻擊。在這條道路上,有許多重要的人物,蒙面同盟的你們,還有裡卡斯,甚至還有泰西安。我原本的想法是和你們同行,旁觀這條道路的實現。但是現在……”趙邁指了指昏迷不醒的小維:“我意外地發現了還有其他人。從目前的的狀況看,他們似乎想要影響這條道路,降低它實現的可能。比如,麻痹你們的行動力和警惕心。”
“爲什麼啊?”莎蒂麗看了一眼小維。她躺在地上昏迷着,閉着雙眼的樣子依舊非常可愛。“維護巫王的統治對他們有什麼樣的好處嗎?”
“有什麼好處我並不清楚,但這不影響他們的行動是對解放事業的阻撓。”趙邁對科坦德說道:“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老人並沒有表態,不過他在內心中已經做出了決定。蒙面同盟的理想首先要放在最前面,那麼不妨先相信目標一致的麥克,防範神秘兮兮的小維。但是相信又不能盡信,事情也不能只聽一面之詞。
“你說你知道未來要發生的事情,不妨給我說說,你還知道什麼?”
“具體的細節我並不清楚,”趙邁能記住大概,還是因爲蒙面同盟做的這件事實在是太出名了,影響了整個阿塔斯的歷史進程,是這個沙漠世界最重要的歷史節點之一。但在說出來的時候,用“預言者”的語氣比用“歷史學家”的身份更安全一些。“你們應該去找一柄半身人制造的長矛,同時隔絕心靈異能和魔法的力量,然後用它來刺殺巫王卡拉克。對了,這長矛你們有線索嗎?”
“嗯……”科坦德思考了一下,決定相信趙邁的立場。他點了點頭說:“有線索,但我們還沒拿到長矛。”
“開什麼玩笑!”趙邁猛地一下站了起來。“神殿塔最多再有兩個月左右就能完成了,大角鬥隨時都可能開始,你們卻連這個還沒有準備好。你們是在幹什麼,準備放棄等死嗎?”
“我承認在大競技比賽的時候,是最好的下手機會,但是這和等死有什麼關係?”科坦德有些不解,問道。
趙邁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只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炸了:“你們是不是一點都不知道巫王爲什麼修建神殿塔?”
“我們聽到傳聞,他要用那座塔的力量加強自身。”莎蒂麗說道。“我們一直沒找到這個傳聞的源頭。”
源頭就是趙邁。趙邁不準備承認這件事情,以免顯得太過“神棍”。他知道科坦德等人依舊在觀察他,所以擺事實比擺功績好得多。
“一個巫王,想要加強自身的力量,那就要從星球力抽取更多自然力量。大家都是施法者,知道褻瀆施法的時候,被毀滅的先是植物,後是動物,再是土地,最後是智慧生物的靈魂,它們會依次被抽取乾淨。但如果要施展強大的魔法,這種方式對一個巫王來說,只是杯水車薪。可以推想在貪婪的驅動下,他會做什麼呢?”
趙邁猛地一拍桌子,表現的相當憤怒:“我在神殿塔很久,終於搞明白了他的計劃。卡拉克準備用一個強大的法陣直接採集提爾城的生命力,爲他的魔法——不管是什麼邪惡魔法——提供能量。他將魔法陣看管得很嚴,根本沒法下手,所以我才離開那裡,推動刺殺的事件。但是你們再不行動,就不會再有奴隸供你們解救了!”
科坦德豁然站起:“他敢做那樣的事情?!”他的目光盯着趙邁的雙眼,希望從中看出說謊的跡象,但他只看到了誠實。老人鬍子不住顫抖,然後又用手緊緊抓着胸口,心中的疼痛讓他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嘆出一口氣來,跌坐在椅子上,“他還真能做出那種事來。”
“當務之急,就是趕快行動起來,再不能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了。”趙邁指了指屋子,意思是裡面的小維:“她已經將你們的鬥志和行動力消耗的差不多了,蒙面同盟就這麼懶散的話,憑什麼實現理想?我只想知道,你們還有沒有決心,有沒有犧牲的精神?如果沒有,我立刻離開。”
莎蒂麗擡起頭來,看着趙邁:“時間還夠嗎?”
“這個問題只能問你們自己。”趙邁皺着眉頭。他臉上的擔憂和憐憫讓半精靈女孩覺得一陣陣刺痛。這種痛苦比任何一次鞭打都要難以承受。
“來得及。”科坦德第一個昂起頭來,“我們還在,就算是豁出命去,爲了自由,也要來得及!”
莎蒂麗深吸一口氣,目光中的遲疑漸漸消失。“對,來得及,我們做得到!”
趙邁長舒一口氣,星球意志沒出來干擾,自己貌似過了這一關。終於,他取得了一點點優勢,在蒙面同盟中暫時站住了,並有了一定影響力。接下來,他就要從小維那裡入手,看看“對面”到底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