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六斤聽到這話, 只覺得氣都不打一處來,他馮老三鬧離婚竟然還有理了, 他妹子不是娃娃的親媽誰是親媽,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也值得拿出來嚷嚷,跟個女人似的讓人瞧不起,還敢威脅他們老陳家?那對不起了, 錢到了他們手上,那是絕對沒有還回去的道理。
陳六斤的眼珠子狡猾地亂轉起來,嘴上就先嗷嗷地叫囂開了:“你說我家妹子搬空你家的東西,誰他媽看見了?我們壓根就沒拿你家一毛錢東西, 我告訴你啊你這是誣賴, 你要告就去公社告我去唄, 反正老子沒有拿就是沒有拿。”
馮老三都快要被他這大舅哥給氣死了, 就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明明身上就穿着他們家的喇叭褲, 還敢睜開眼睛就說瞎話,這是在騙鬼呢,他看都不看陳六斤, 厲聲地逼問陳紅梅說:“我問你,老子的錢是不是被你拿回孃家來了?你孃家大哥咋說沒有拿到呢?那老子的錢到哪裡去了?都被你拿去補貼給野男人了?”
陳紅梅的臉色蒼白得不像人,她像丟了魂似的站在那裡搖搖欲墜, 她的心裡還存有一絲僥倖,以爲只要把錢給要回來了,離婚的事兒就還有挽回的餘地, 因此強行打起精神來說:“對對對,全部都被我拿回孃家來了,一共三百八十五塊五毛錢,都給了我孃家。”
“你胡扯!”陳六斤一聽就着急了,想也不想地開口就反駁:“我總共也就拿了你幾次錢,還不到一百多塊錢呢,哪兒來的三百八十五塊五毛錢?”
陳紅梅比他更加着急,她掰着手指頭就一樣樣地說出來:“大哥,我給了家裡十幾次錢,每次都有十塊八塊,加起來差不多也有一百五十多塊了,這錢的數目只有多的沒有少的,我還給你們買了那麼多的糕點和點心,這也花去了大好幾十,我還從我婆婆的店裡給你們買了一兩百塊錢南方貨物,你身上穿的衣服還都是我買的呢。大哥,我男人現在要跟我離婚了,這錢你不能不還給我啊。”
旁邊的村民都譁然了,好傢伙,原來馮老三說的話都是真的呀,這老陳家的人也太貪心了吧,拿了女婿家裡一百五十多塊錢的現金,竟然還好意思接受人家兩百多塊錢的禮物,他家這閨女也不得了啊,居然把婆家一整年的收入,都給全部搬回孃家裡來了,怪不得陳家的女婿要鬧離婚呢,這誰家的男人受得了這個,就算是家裡有金山銀山,都不夠這婆娘造的呢。
他們都住在同一個村子裡,當然清楚陳家人的德性,現在回想起來,怪不得陳家人平日裡都是大懶貨,明明沒啥本事,卻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日子過得比其他的村民都好太多了,原來這都是搬了女婿家的東西來填補他老陳家。他們這些村民活了大半輩子,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這陳家人的臉皮也是厚得可以啊,閨女都嫁出去了,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哪兒好意思讓閨女去搬婆家的東西?那閨女在婆家還要不要擡起頭來做人了?怪不得這兩口子要鬧離婚呢,該。
村民們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說的,他們對着陳家人指指點點說得特別熱鬧,那嗓門大得半個村子都聽得見,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鄙視。
陳老太發現這樣下去不行啊,他們家本就心虛,也不敢把這件事情鬧大了,就站出來團團笑着打圓場說:“女婿,咱們是最親的一家人,我知道你和紅梅都是孝順的好孩子,平日裡對我們孝敬的這些個東西,我們用都用了,吃也吃了,不能因爲你們吵架了就要討回去吧?你說到哪裡去都沒有這個理兒,年輕夫妻誰沒有吵過架,這麼大清早的都消消氣,我看你們快回家去吧,家裡的娃娃都還在等着你們呢。”
馮老三簡直要被她給氣笑了,果然跟強盜就是不能講道理,他捏緊了拳頭臉色鐵青地說:“你這老虔婆,居然還有臉提我家的娃娃?你不說起這個,我還不生氣呢,她陳紅梅天天來到你們家,你們收錢倒是收得很開心啊,我家的五娃和六娃過的那是啥日子?這個婆娘一天就做一頓飯,讓我的兩個娃娃每天都吃冷飯和冷菜,肚子都不知道拉了多少回了。還不到五歲的娃娃,就自己學會燒柴火,燙得兩隻手上都是水泡!這婆娘倒好,自家的娃娃都沒得東西吃,她還買糕點去給孃家人吃,讓我的娃娃餓着肚子吃冷飯冷菜。我家的六娃穿着夏天的衣服,尿了一天的褲子,活生生給凍成了發燒,躺在家裡都沒有人理,差點兒就給燒成傻子了,她這婆娘倒好,還買了這些個新衣服給你們孃家人穿,陳紅梅啊陳紅梅,你比人家那後母還惡毒你知道不?”
馮老三說到後面,就連眼眶都有些發紅了,結婚這麼多年,他到今天才認清楚她陳紅梅的底細,他心裡後悔啊,要不是他媽就住在隔壁,他家六娃還那麼小的人兒,說不定就再也見不着了,他一個鄉下漢子也沒讀過多少書,兒子就是他的命根子,他拼死拼活地賺錢想讓兒子過得好一點兒,這個惡毒婆娘竟然在背後害他的崽兒,要是這都能忍,那他就不是男人了。
他的臉色冷成了一坨寒冰,就連說話的嗓音都帶着冰碴子:“總之這日子就是沒法過了,把我的錢還給我,這婚你們離也得離,不離也得離。”
陳六斤的心裡憋屈得要命,從來都是隻有他佔別人家的便宜,還沒有人能夠從他這裡佔走便宜,要讓他把錢還給他妹夫,那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他氣得腦子發懵,衝上來就大聲地吼着:“你說離婚就離婚啊,誰給你這麼大臉?我家妹子嫁給你多少年了,還給你生了兩個兒子,你跟她離婚誰來養活她?我妹子陪你睡了那麼久,拿你一點東西咋滴啦,這都是該有的孝敬,想讓我們還,呸,別說窗戶了,門都沒有!”
馮老三的臉色特別不好看,他心裡氣得想殺人,指着陳六斤的鼻子就惡狠狠地說:“敢情你家妹子是出來賣的啊?我們結了婚的夫妻,被你說成是陪我睡覺?那你媳婦兒陪你睡了那麼多年,是不是也該往她孃家搬回那麼多東西去呀?”
“她敢?看我不揍死她!”陳六斤氣極敗壞地吼出這句話,他剛剛說完就聽見了村民們噗嗤噗嗤的嘲笑聲,他的一張臉迅速地脹成了豬肝色,指着自家的大門說:“我警告你啊馮老三,你別在這裡給我胡攪蠻纏的了,快帶着我家妹子回你家去,這件事兒我們就當沒有發生過。”
馮老三怎麼可能就這樣走了?他非但沒有走,他還吼得比誰都大聲:“你們當我是傻子不成,今兒個這婚我離定了,我不光要離婚,我還要把我的錢都拿回來,你們老陳家拿了我多少錢,現在就得還給我多少錢,包括你們身上的這些衣服,都給我扒下來,不然今天我就算告到公社裡去,也要爲我老馮家討回一個公道,這還有沒有天理了?你讓全社會的人都來評評理,看看是你們老陳家的道理大,還是我們老馮家的道理大。”
陳老太瞅着她家女婿這模樣不像是在開玩笑,她那心裡面也不由得焦急起來,養閨女多划算啊,比如她家陳紅梅,從小就能幫家裡幹活,完全就是一個不用花錢的免費傭人嘛,養大了以後嫁出去,又能收進來一大筆彩禮錢,他們老陳家靠着這筆彩禮錢,不光給家裡蓋起了房子,還給她的兒子們都娶到了兒媳婦。這個閨女也算是有良心,結婚之後還知道要貼補孃家,這些年也就是靠着馮老三賺到的錢,他們老陳家的日子才能過得那麼滋潤。陳老太在心裡面由衷地感慨,還是生閨女好哇,她很後悔當年沒有多生幾個。不過現在看來,雖然她只生了一個陳紅梅,但是也不虧,眼看着女婿從南方回來又要開始賺大錢了,這麼好的一棵搖錢樹怎麼能讓他跑了呢?不行,一定要穩住他,絕對不能讓他們離婚了。
看她的女婿還在氣頭上,陳老太也不敢去捋他的虎鬚,她叉着腰站在她家閨女的面前,豎起眉頭嘴裡就唾罵開了:“你這個蠢貨,我咋就生了你這麼一個蠢蛋?現在你男人都要跟你離婚了,你還不知道爲自己說兩句話,你嫁過去那麼多年,又是生兒子,又是做家務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結果你看看,你連自個兒的男人都籠絡不住,居然鬧得要離婚,我生你這個蠢貨要來幹啥?早知道我當初就應該把你浸死在尿桶裡,也省得你離婚了,丟我老陳家的臉面,我告訴你啊紅梅,你要是敢離婚,這個家你別想踏進來半步,你死也要給我死到外面去。”
陳紅梅已經哭不出眼淚來了,她的臉色蒼白得就像紙,她進來了這麼久,也沒有地方可以坐,搖搖晃晃地站也站不穩,任由陳老太劈頭劈臉地痛罵她,她整個人就好像靈魂出竅了一樣,不明白她男人爲啥那麼絕情,也不明白她的爹媽兄弟爲啥那麼狠心。
看到她這副樣子,馮老三倒有些不忍心了,他早就應該想到老陳家的人都是什麼德性,卻怎麼想也想不到他們竟然會這麼絕情,好歹陳紅梅也是他們親生的閨女啊,咋就能說出那麼狠心的話?不過他也只是在心裡同情一下,要讓他把陳紅梅接回去,他是再也不肯的了,他現在可是要賺大錢的人,經不起這麼折騰了。
陳紅梅被她媽罵着罵着,忽然也有些清醒了,望着馮老三哀求地說:“孩兒他爸,你別跟我離婚了好不?我啥都能改,我以後一定改,我再也不回這個孃家了,我再也不從家裡拿東西給孃家人了,嗚嗚嗚你別不要我,不然我真的會死啊。”
馮老三壓根就不想搭理她,反正他離婚也不需要經過陳家人的同意,他今天來這裡,就是來要錢的,他伸手往陳家人面前一攤,死死地盯着他們說:“這錢你們還還不還了?乾脆一點兒,你們現在要是乖乖地拿出來還給老子,我就當做沒有騙錢這回事兒。要是你們還不識相,那就對不起了,咱們去公社裡好好地說道說道,我要讓全公社的人都來瞧瞧,你們上溪村就是一窩子賊,那閨女嫁出去都是去做賊的,把婆家的東西搬空了還不夠,還要虐待婆家的娃,敢情你們這不是嫁閨女,你們這是嫁一個仇人出去啊,誰家的男人倒了八輩子大黴了,纔敢娶你們村的閨女,這些我都要給大家好好地宣傳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