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暖對蕭陽的信任並非是盲目的,也不是因前生的印象,畢竟她前生同蕭陽除了最後的投毒外沒有任何的交集。
她只是一個尋常落魄的末流勳貴夫人,蕭陽卻是攝政王蕭越的叔叔,蕭家守竈之人,一言出,萬人莫敢不從,是一個惹不起且耀眼的存在。
對他的信任是今生一次次相遇,一次次交鋒建立的。
重生一次,顧明暖覺得自己的警惕心比前生更重,蕭陽怕是也看出來了,每次有事,他都會把原因講得清清楚楚,不給顧明暖胡思亂想誤會且疏遠他的機會!
馬車行駛到顧宅,車伕正甩馬鞭子讓馬匹慢下來,從顧宅的側門進入,只聽一陣霹靂啪啦的鞭炮聲,顧宅大門被幾個壯漢推開,僕從一涌而出,有頭面的管事衣着光鮮,滿臉笑容迎出來,高聲諂媚的喊道:“恭迎六小姐回府。”
僕從單膝跪倒,在一片爆竹聲中齊聲喊道:“六小姐文華絕代,揚顧氏文名。”
顧明昕錯愕一瞬,喜笑顏開,小聲道:“快下去吧。”
顧明暖滿臉紅紅,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一定是她的好爹爹弄出來的,好好的世族非要弄得這麼……這麼暴發戶氣息十足,伯祖母怎能容忍他胡鬧?
什麼文華絕代?
她爹可真敢吹啊。
顧衍也不想一想,就衝這文華絕代的名,每年得有多少才女才子想法設法同她較量?
她以後的日子難道就在比試中渡過?
平靜的日子離着她越來越遠了。
顧明暖已經顧不上顧明昕一臉羨慕了,撩起馬車簾子,問道:“我爹呢?”
她的聲音被鞭炮聲死死壓下,
放炮還沒完沒了?
又不是過年過節,至於嗎?
顧明暖腹議着向放炮的地方不滿的看去。眸子漸漸睜大,她的父親……金吾衛同知,即將就任金吾衛指揮使,朝廷三品大員,楚帝寵臣——顧衍正興致勃勃的放炮呢。
他還有沒有點身爲重要官員的自覺?
而且他已經三十多歲了,不是隻知道熱鬧,放鞭炮的稚童。
在他周圍還擺了不少的炮竹。顧衍頗爲豪氣的揮手。對高升吉祥等人阻止他放炮的隨從說着什麼,在顧明暖的注視下,顧衍把炮竹都點了。嗖嗖嗖,火樹銀花在晚霞落日中別有一分絢美……
顧明暖扶額不忍再去看了,難怪姜太夫人不管,顧衍這樣誰管得了?
她再不露面。父親不得上天啊。
默默嘆息一聲,顧明暖手腳有些僵硬下了馬車。直奔顧衍而去。
吉祥一見殺氣騰騰的六小姐,不由得想到太夫人詭異囧然的面色,輕輕拽了拽顧四爺的衣袖,“四爺。六小姐……”
顧衍把手中點燃的爆竹向上一拋,哈哈大笑:“放炮就要像我這麼做纔夠勁,懂不懂?”
顧明暖聽見後腳下不由得一個踉蹌。顧衍手疾眼快扶了女兒一把,關切的責怪:“你就不能慢點跑?”
怪她嗎?
“爹。”
“幹啥?”
顧明暖嘴脣動了動。顧衍臉上燦爛的笑容湮滅了她所有的責怪……顧衍的官是越做越大,身邊侍奉他的人也越來越多,可真正讓他痛快的事情卻沒有幾樁。
他不能再隨意吆五喝六,不能再醉飲大笑,不能同袍澤兄弟談天說地,隨着地位急劇攀升,他脫離了以前的生活,不管願不願意,他都要遵從世家子的體統規矩,在官場上應對一個個口蜜腹劍的老狐狸們。
若不是因爲她,顧衍怕是早就掛冠而去了。
“你不喜歡嗎?”顧衍的笑容淡了許多。
“不是。”
顧明暖搖頭道:“爹喜歡的,我怎能不喜歡呢。”
顧衍重新笑了起來,若小暖是小子就好了,他能把兒子舉起來,同兒子勾肩搭背,可對嬌嬌柔柔的女兒,他怕自己粗手粗腳的傷了她,也怕恣意妄爲有損女兒名節。
顧明暖捂着耳朵,笑盈盈同顧衍一起放炮,若孩童般圍着顧衍轉悠,把顧衍喜得只見牙不見眼。
外面的狀況,自然有人一五一十的回稟給等候顧明暖的衆人知曉。
大夫人,三夫人互看一眼,在姜太夫人面前很好掩飾住鄙夷之色。
二夫人歐陽氏是閣老夫人,本就有些見不得把顧明暖屢屢出風頭,又自持是她把顧衍父女‘認回’的,倨傲的說道:“成什麼樣子了?還不快讓衍四爺他們進來?”
姜太夫人道:“讓他們多玩一會,老四同別人不一樣,愛熱鬧。”
不一樣?
這回三位夫人卻是一個鼻孔出氣了,還不是姜太夫人給慣得?
明明只是個堂弟,在顧宅跟正經八百的主子似的,連顧閣老都得哄着顧衍說話。
姜氏自從顧衍歸宗後,就把這個侄子當做親兒子,事事爲顧衍操心。
就算衝着以前顧四郎,也不至於這般重視顧衍啊。
二夫人和三夫人得各自丈夫叮囑,就算不滿意也不敢在姜太夫人面前展露出來,只是暗自腹議,姜太夫人和小叔子顧四郎是不是有了首尾?
不過在顧家,姜太夫人說得話,誰也不敢違背!
哪怕顧老爺子也不敢輕易說她一句。
何況顧老爺子對顧衍也是關愛有加。
顧衍歸宗後,老爺子丹藥也不練了,神仙道也不修了,從道觀搬回顧宅,時常提着酒菜找顧衍喝酒。
甚至爲顧衍,顧老爺子見了許多老朋友,拜託他們照顧顧衍。
並且顧老爺子爲顧衍延請了好幾個頗有名聲的幕僚,生怕顧衍在官場上吃虧,中了算計。
他對自己兩個庶子都沒這麼費盡心思。
這是爲什麼呢?
顧徵顧律對各自的妻子交代,是因爲內疚,老爺子後悔當年趕跑顧四郎,導致顧四郎客死異鄉……夫人們不大相信,知道當年事的人不是已經死了,就是不知所蹤。
她們也沒本事探出姜太夫人的底細,只能眼看着顧衍受重視,得家族資源輔助步步高昇。
顧衍養了一個好女兒,祭天舞的熱度才漸漸散去,顧明暖出去一趟,竟然得了個書畫宗師的名,開創一派的畫法,她備受尊崇。
更讓人震驚得是她還爲自己贏了一塊封地。
就是涿郡再窮,每年上交顧明暖的食邑也得有萬兩的銀子。
錢媽媽面色難看的跑進來,“太夫人,四爺,四爺去了顧園……要找誠二爺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