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已經通知過我們了。”譚桂英現在很生氣,所以,不再顧及兒子如何反應。
就在這時,夏琦母親過來跟婆婆說“晚飯好了,我去樓上叫爸爸和大哥他們”。其實,她也感覺到了客廳裡緊張的空氣,就趁着局面不能控制之前趕緊緩和一下。說完,夏琦母親便上樓去了。
客廳裡,沉默無聲;而書房裡,自從兒子媳婦一進門,老爺子就把夏振海叫到樓上的書房去了,父子倆關上門,談起那件重要的事。而夏琦母親敲門的時候,書房裡也是一片寂靜。
晚飯好了,夏家老夫妻、長子一家以及次子夫妻全都坐在一樓的餐廳裡。
“小悠,你嚐嚐這菜的口味喜不喜歡?等會兒啊,把你喜歡的菜式告訴小張,下次你來的時候給你做。”夏奶奶對方曉悠說。
老太太不理會兒媳婦,卻這樣對待方曉悠,這讓兒子媳婦們都有些怪怪的感覺。
譚桂英坐在自己的位置,卻是根本動不了筷子。婆婆此舉,又讓她無地自容。
衆人聊着吃着,只有譚桂英心裡不快,還有方曉悠坐在那裡尷尬。
方曉悠覺得,譚桂英的視線其實一直在她的身上,當夏雨辰給她夾菜的時候,她就感覺到譚桂英那犀利的眼神,那眼神讓她害怕。
吃飯途中,奶奶突然起身上樓去了。等她再次入座的時候,就把一個精緻的盒子放在方曉悠面前,方曉悠不解,疑惑地望着奶奶。
“你打開看看!”奶奶露出慈祥的笑。
方曉悠便依言打開,盒子裡是一副翡翠手鐲,那略帶鵝黃色的光澤直逼人眼。
“孩子,這是奶奶給你的!戴上給奶奶瞧瞧!”奶奶笑着說。
在座的兩位兒媳婦都睜大了眼,她們都知道,這是婆婆珍藏多年的一副手鐲,誰都不給。大家問起來的時候,老太太就說是給未來的孫媳婦留着的。此時——
“媽——”譚桂英說出了自己嫁進夏家三十多年來唯一的一句不敬之語。
“請您不要這樣多此一舉,好嗎?”譚桂英道。
老太太不語,瞥了兒媳婦一眼,說道:“怎麼,我給我孫媳婦給見面禮還要你批准嗎?”
“媽,您能不能顧及一下我和振海的感受?”譚桂英道。
老太太不說話,看着兒媳婦。
今天特意把兒子媳婦叫過來,就是要讓他們和孫子孫媳婦攤牌,如果不把橫亙在他們兩代人之間的憂慮解決了,即便是夏雨辰他們結婚了,日子也過不下去。
因此,面對兒媳婦史無前例的衝撞,老太太反倒是不生氣,只是端坐着,看着這一幕。
“媽,辰兒是我和振海的兒子,他結婚,爲什麼我們就不能有意見?爲什麼我們爲他考慮了,你們大家就要聯合起來針對我們兩個?我們是爲了自己嗎?我們只不過是希望辰兒能娶一個和他相配的、在事業上可以協助他的女孩子做妻子,難道,我們這樣也錯了嗎?”譚桂英很激動,視線在公婆以及兒子和方曉悠的身上游走。
夏振海握住了妻子的手,意思是讓她不要再說了。
“振海,你別攔我,今天,當着大家的面,我要把話說清楚!”譚桂英將自己的手從丈夫的手中抽出來,說道。
“爸、媽,你們要怎麼做,我們做晚輩的沒權利左右,可是,我們選兒媳婦,也請你們給我們適當的理解。”譚桂英對公婆說。
“我知道,這些話,你要是不說,心裡不痛快,你就說吧!”老爺子道。
“方曉悠,”譚桂英盯着方曉悠,“你爸爸對我們家有恩,我們也一直都很感激。可是,我們不能爲了感恩就把自己兒子的前途毀了。我知道,過去,我對你做了一些過分的事,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爲什麼要那麼做?你覺得我們兩個人自私、無情,這都無所謂,我只希望你好好考慮考慮你和辰兒的將來。你嫁給他,能給他帶來什麼好處?你能在他的事業上助他嗎?不能。你什麼都做不到。那麼,我想問你,既然你什麼都不能給他,你還有什麼資格和他在一起?”
方曉悠被說中要害了,低頭不語。她沒有力量和資本爲自己辯解,因爲,譚桂英針對她,理由充分。
“媽,您怎麼可以這樣說她?”夏雨辰見母親這樣當衆戳方曉悠的痛處,站起身反對。
“我說錯了嗎?我說的不是事實嗎?”譚桂英道。
“媽,我來告訴您,您錯了。方曉悠她是不能在我的事業上幫助我,可是,她能給我我最需要的,那就是一份單純的愛、一個溫暖的家。我要的,就是這些,而這些,只有她才能給我。您爲什麼會覺得這些不重要?難道您讓我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結婚,有家和沒家一樣,這就是好嗎?”夏雨辰雖然和母親爭鋒相對,可是,他很注意自己的語氣,爲的是能在家裡其他人面前維護母親的地位,畢竟,那是生他養他的母親!
譚桂英瞠目結舌,盯着兒子和方曉悠。
“桂英,我們,放棄吧!”夏振海打破了沉默。
譚桂英盯着丈夫,淚花閃閃。
“桂英,孩子,有他自己的路。他已經三十多歲了,不需要我們再牽着他走了。既然那樣的一個家是他想要的,那我們就答應了他吧!”夏振海勸說妻子道。
“桂英,我們都知道你是爲了辰兒好。可是,孩子有孩子的想法,孩子有孩子的選擇,我們做長輩的,適當引導是必要的,可是,我們不能替孩子做主。兩代人,畢竟是有代溝的,我們認爲正確的,並不一定適合孩子,你說是不是?”老爺子說道。
“是啊,英子,你一直不是很相信辰兒嗎?怎麼到了這件事上,你就不信他了呢?婚姻是他自己的事,他的感受比我們任何人要貼近。既然這樣,你又爲什麼要反對?”婆婆勸說道。
夏振海弟弟和弟媳婦知道嫂子的脾氣,而且,這是大哥的家事,他們也不好插言,就坐在一旁聽着。
譚桂英卻突然笑了,站起身,說道:“你們所有人都是好心,你們都明事理,就我一個人自私自利、冷酷無情?既然你們大家都支持讓辰兒和方曉悠結婚,我一個人又能影響到什麼?你們都當好人,我一個人做壞人好了。今天,大家都在這裡,我把我的態度說明了,你們支持是你們的事,我絕對不會接受辰兒和方曉悠的婚事!”
說完,譚桂英不理在場衆人,離開餐廳。
夏雨辰追了出去,譚桂英卻沒有理會兒子,背起包包就往門口走去。
“振海,回去好好勸勸英子。大家都是爲了辰兒好,沒什麼解不開的結!”老太太說道。
於是,夏振海飯也沒吃完,就向父母告辭,出去和妻子一同回家了。
方曉悠也跟了出來,畢竟,譚桂英的突然離桌是她的因素,畢竟,譚桂英是自己的婆婆,儘管對方並不承認這一點。
“阿姨她,不會有什麼事吧?”她輕聲問。
“錯,你應該叫媽!”他說着,攬住她的腰,下巴磨蹭着她的額頭。
可是,方曉悠從自己的角度來看,他的眼中,充滿了憂慮。
接下來的晚飯時間,大家不再談論任何與婚事有關的話題,卻是聊起其他。之後,方曉悠便跟着夏雨辰回去了延平路的住所。
一路上,他沉默不語,一直到家裡。
他去洗澡了,而她則在書房裡打開電腦開始閱讀自己的信件,然而,就在她的信箱裡,竟然有一封來自國家自然基金委的信,原來是有申請書派發到了她這裡要她審閱的。下載了附件後,她才發現,那份申請書,是她原來的領導、那位朱老師的申請書。方曉悠盯着電腦,鼠標快速地滑動着,那些文字和圖片的光線反射在了她的眼鏡上。
整個書房裡,只能聽見鼠標的聲音。
曾經,當她還是個研究生的時候,指導她的孟曜師兄就說她在這行裡很有天賦,這天賦就是她可以在相對較短的時間裡掌握一片論文的要點。這一點,在她後來的學習中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此時,她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將整個申請書看了一遍,大體有了印象。可是,至於這份申請書應不應該得到資助,她還是沒底,畢竟,她從來都沒有過這種經驗。
即便如此,她很清楚的是,如果這份申請書被通過,那個朱老師就會得到他所申請的那一百二十萬,如果不能,他就得不到錢。雖然她不能完全做決定,可是,她的一票也很重要。
此時,面對着這份申請,她想起了過去那些事,想起了自己被責罵和驅逐的經歷。
我們的人生總是要經歷挫折,有句話說“不受打擊老天真”。傷害我們的人和愛我們的人,交給我們的,在某些方面是一樣多的。因此,當我們成長以後,也該感謝曾經那些故意傷害我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