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這是有人故意害他的意思!
世上從來沒有巧合,只有人算!
算的這樣好的時機,就在天使傳旨的時候,算的好的佈局,讓這傳令兵張口喊出有人來所爲何事來。
就是想要讓他瞞也瞞不住攔也攔不住。
周鳳祥!
姜文元的視線狠狠看過去,站在人羣裡的周鳳祥沒有看他,神情並沒有其他人那樣的驚訝,反而帶着幾分瞭然。
果然是他,姜文元咬牙,恨不得當場一口吞了他。
“姜大人!”
天使的聲音在耳邊再次響起,帶着幾分冷肅。
“你想我欺君嗎?”
姜文元看着官廳外,看着緊閉的大門,最終一咬牙。
“開門!”他喊道。
官廳的大門打開,一衆將官走出來,看着門前站立的高高矮矮數十人,有兵丁有甲勇還有民夫。
聽到消息趕來的方仲和腿腳不由一軟伸手扶着牆角,神情驚愕不可置信。
這些人怎麼又聚在一起了?
臨關戰後他走之前,特意將跟隨自己逃出來的生者打散分佈到不同的地方,爲的就是免得他們聚到一起,想起說起那些不該想不該說的事,他相信隨着時間那些事都會忘卻的,更何況,臨戰而逃,對他們來說也是要殺頭的大罪。
沒有人會傻到爲了死了的人不要自己的命!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我是西寨帳下敢勇劉奎,我願證茂源山五人死戰守城有功,將官方仲和棄城而逃奪功。”
“我是臨關寨生者,我願意證茂源山五人死戰守城有功,將官方仲和棄城而逃奪功。”
伴着這兩句話喊出來,更多的喊聲隨之響起來。
“我願作證!我願意作證!”
“我能作證,他們纔是守城的死士!”
“我作證,我作證!”
數十人的聲浪此起彼伏響起最終匯在一起,整條街上都充斥這聲音。又似乎滿城軍民都在呼喝。
站在門前臺階上的將官們臉色都變的很難看,而人羣外的方仲和則面色慘白的轉過身掉頭疾步跑了。
聲音在四周散開,坐在官廳牢房裡的徐四根慢慢的轉過頭。
“是什麼聲音?”
“怎麼了?”
外邊的守衛們紛紛問道,一面向外看去。不多時便有人傳來了消息。
“是好些人來給茂源山五人作證的!”
“有數十人呢!在天使面前正喊話呢!”
“這麼說,茂源山五人真是有功?”
大家的視線便都看向牢房裡。
牢房裡的徐四根並沒有激動失態大喊大叫,而是依舊坐着側耳貪婪的去聽外邊傳來的嘈雜的模糊的聲音。
我們作證,我們作證。
徐四根的頭靠在牆上,被鞭打過傷痕遍佈的臉上有淚水滑落。
知道他們戰死的時候,他沒有哭。
他們被燒化成骨灰的時候,他沒有哭。
不用哭,爲國捐軀有什麼可哭的,反而應該笑。
他果然裂開嘴笑了,該笑。必須笑!
……….
“這是我做的?我做這種事對我有什麼好處?”
門窗緊閉的官廳內,周鳳祥冷笑道,伸手拿起几案上擺着的奏章。
“這奏章上署名是我的,探查也是我聽的,大軍調動也有我的同意。姜文元,你是副都使,我是監察使,你指揮不當,我便是監察不利,要治罪先治的是我的罪!”
姜文元冷笑不語。
有人推門進來了。
“大人,問清楚了。”那人說道。“那傳令兵是收了劉奎的錢。”
姜文元依舊冷笑,目光看着周鳳祥。
“這麼說那麼多人都是收了錢?這個劉奎可真有錢買下這麼多人的命啊。”他冷冷說道。
“不是劉奎有錢,是茂源山這幾人有錢。”有一個將官說道。
“對啊,我也聽說了,這些日子,那徐四根散盡了家財。”另有人也說道。
這話讓姜文元面色更怒。
“他有多少家財可散?”他喝道。
“大人。適才探查詢問走訪知曉,自從臨關寨戰之後這將近四個月,他日日走訪那些餘衆家,柴米糧油不斷,人家扔出來他再送。扔出來又送,還有錢,那些人半遮半掩但我們粗略也能估算出來,大約有二十萬貫。”一個將官從一旁站出來說道。
此言一出滿廳的人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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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萬貫!
“我在西北路整整三年,才攢下十萬貫身家….”一個將官坐在後邊喃喃說道,“他們幾個小兵丁三年就有二十萬貫身家…”
“這不可能!”姜文元喊道。
這不可能,在座的很多人也都心裡喊。
二十萬貫身家,誰還會來這裡!
二十萬貫身家,誰會這樣輕易的就散了!
二十萬貫的身家,誰他孃的還管平不平的!
“我爲什麼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態?我知道,姜大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周鳳祥冷笑道,“京城太平居的東家,一年一人最少二萬貫的紅利,七個人,三年,二十萬貫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有二十萬貫甚至還會更多,人家都肯把命扔在這裡,不就是爲了博個前程,博個功勞,把人家的功勞抹去,怎麼肯罷休!”
“二十萬貫,怎麼買不來那些人站出來作證?”
“出來作證怕被追罪,有了這二十萬,別說罪了,就是買他們的命他們也肯幹!”
“早說此事要好好查要好好查,姜文元,你不去當回事好好查,反而威脅我不要糾察,拿着大家的前程來要挾我?你能要挾我,怎麼不能去要挾這些數衆!”
“也不想想,人家在京城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能鬧到陛下眼前,一個小小的西北又如何?”
“現在還懷疑我,懷疑我又怎麼樣?我還懷疑你要故意送我們去死呢!”
周鳳祥呸了聲憤憤將手中的奏章砸向姜文元,旁邊的將官們忙上前相勸。
官廳一陣亂糟糟。
姜文元的臉色很是難看。
他當然也知道這茂源山兄弟的身份來歷。但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下這麼大的本錢!
二十萬貫!這次朝廷獎賞西北總共也不過二百萬貫,那可是整個西北上下的獎賞啊,而他們七個人就二十萬貫。
這麼有錢,還來當什麼兵!是故意來坑他的吧?
“姜大人,周大人。”一個將官遲疑一下站起來開口,“現在咱們就別再互相質疑了,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逃不掉,那邊天使還等着呢,如果不給說法。他起身上路就憑今日所見也足夠給皇帝回話了,那到時候,可真的是….”
廳內的人都安靜下來。
是啊,現在最要命的是天使。
剛纔爲了留下暴跳如雷起身就要走的天使,他們可是足足給了一萬貫的茶水費。
二十萬貫..
姜文元心裡閃過這個數。再次狠狠的罵了聲娘。
本以爲是比權,沒想到原來是比錢,真他孃的有錢能使鬼推磨,陰溝裡翻了船!
“大人,這件事說到底都是方仲和冒功瞞報。”一個將官說道,“戰後大傷,軍心要安撫。被他欺瞞過去了,直到今日你我才知情的。”
“就這樣?”姜文元說道,扶着几案神情沉沉。
“那還能怎麼樣?難道還能是我們逼他冒功領賞加官進爵的嗎?”周鳳祥說道。
姜文元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大人,事不宜遲啊。”
“大人不能再拖了。”
將官們紛紛說道。
“這樣,到底是坐實了他們所告非虛。”姜文元說道。
“現在難道還沒坐實嗎?”有人急道。
只要不扣上西北的官印那就不算完全坐實。
姜文元扶着几案神情變幻。
“大人。那些人訴求也只是說方仲和當時的事,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將官棄逃被丟下不服委屈,那就讓他們不委屈就好了。”有人催促道。
廳中的人也紛紛的符合。
看來只能這樣了,再拖下去還不知道鬧出什麼事呢,趕快了結吧。也不過是被皇帝訓斥個不察疏忽之罪罷了。
“把方仲和帶來。”姜文元說道,“請天使大人,親自查問,聽他供認不諱。”
他在親自以及供認不諱上加重的語氣。
“可要好好的看住,別讓他跑了,到時候胡言亂語。”一個將官又慢慢補充一句。
站在廳中的親隨眼神閃爍躬身應聲是。
當看到官廳前聚集的那些人後,調頭跑的方仲和並沒有出得了城,在城門被守城衛攔下,不管他拿出什麼說什麼這些人都不讓他走,而是關了起來。
這不是意外,這是有人安排好的,要不然城門這裡的人爲什麼會攔住他?明明官廳那邊什麼消息都還沒有傳來呢!這不是那幾個鬧事作證的兵丁能做到的事,而是官廳裡的人!
城門處簡陋的廂房裡方仲和被綁着坐在地上咬牙切齒。
是誰?是誰?
事情怎麼變成這樣?
門外傳來馬蹄疾馳以及說話聲,緊接着有人站到了門邊。
“方仲和,天使要召你去問話。”門外的人說道。
這話沒有讓方仲和害怕反而興奮起來。
要治老子的罪,你們也休想逃!
門被拉開了,走進來兩個人。
方仲和臉上的興奮頓時僵住了,看着眼前的二人,以及他們手裡的破布。
“你們要幹什麼?我要見天使….”
門旋即關上了,隔絕了視線,聽得幾聲嗚咽便沒了聲音。
你別後悔,你別後悔。
當最後一口氣息吐出,方仲和視線模糊的時候,耳邊響起這麼一句話。
“不,我們不管你的事如不如實上報,方大人,你的功勞我們不計較,你得到這些該還是不該,我們也不會有看法,我們只要我們弟兄的事如實上報,上報那些死戰守城的弟兄們,給他們追封。”
“姓方的,你別後悔,你別後悔。”
其實想想這樣做本來很簡單的….至少比丟命要簡單吧…..
方仲和頭一歪,不動了。
鮮紅的大印在奏章上重重的扣上,周鳳祥輕輕的吐口氣,卸下了一副重擔,再看四周的人都如同他一般。
書吏將奏章小心的捧過來。
“讓大人辛苦了。”姜文元說道,一面帶着幾分慚愧,“這些證人證言都在這裡,只是可惡那方仲和畏罪自盡了。”
天使哼了聲,看在袖子裡的錢的份上,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罷了,由小內侍將這些奏章以及證言文書都起來,用來時的黃布包了,二人翻身上馬。
看着視線裡絕塵而去的人,姜文元重重的吐口氣。
“你我都去準備上個不察的請罪奏章吧。”他說道。
將官們都應聲是,不察之罪也就足以了,不過是被罰一些俸祿以及被皇帝訓斥幾句。
這件事總算過去了,姜文元心裡帶着幾分厭惡,甩袖子轉身邁進官廳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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