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皇帝的講述,太后終於面色稍緩。
“稀奇古怪的師父,教出稀奇古怪的徒弟。”她說道。
“異人多古怪嘛。”皇帝笑道。
太后吐了口氣不說話了。
“多謝陛下。”
這邊晉安郡王高興的說道,俯身施禮。
“你謝什麼謝?”太后拉着臉問道。
晉安郡王一笑。
“自然是謝陛下寬慰娘娘,娘娘不會生氣了,要不然孩兒惹出的事就大了,孩兒的罪過也就大了。”他笑道。
太后看着他。
“你以後少招惹這些人。”她說道,“你在宮裡長到如今,哪裡知道外邊人心險惡,別以爲那女子曾是個傻子,在她眼裡,誰是傻子還不一定呢。”
晉安郡王笑着應聲是,施禮拜謝。
“兒臣告退。”他說道。
“急什麼?”太后拉着臉說道,“在宮裡陪哀家吃了晚膳再走。”
“孩兒離宮尚未一個月,已經往宮裡進出這麼多次了,再留下來用膳,娘娘是要被人議論指責的。”晉安郡王笑道。
太后哼了聲。
“哀家怕人議論不成?”她說道。
晉安郡王擡頭一笑。
“娘娘不怕,但孩兒不捨。”他說道。
看着少年人退出殿門搖搖而去的背影,太后沉着的臉舒展笑了。
“油嘴滑舌。”她說道,“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是朕身子不好,管教他太少。”皇帝含笑說道。
太后給他一個白眼。
“用不着皇帝急着撇清干係,哀家知道,他是哀家帶大的。”她說道,“這都是跟哀家學的。”
皇帝哈哈笑了。
“現在看起來果然是。”他笑道。
太后呸了聲,也笑了。
“反正哀家是不喜歡這個程氏。”她又將笑容忽的一收,說道,“陛下爲國事周全怎麼擡舉她都可以。只是別讓她跟哀家有攀連。”
皇帝笑了。
“母后,她一個小女子,朕還能怎麼擡舉她?又不是男兒身,賜官進爵。”他說道。“她有功,朕也已經有賞其父母親長兄長們,再擡舉,就是朕想,朝臣們也不會同意的。”
“女子家無非是婚姻大事。”太后緩緩說道。
“程娘子雖然母親早亡,但父親還在,她的婚事自有父母做主,朕怎麼能干涉?”皇帝含笑說道。
“是啊,這是人家的家事。”太后含笑點點頭,“不過。這程娘子曾身有惡疾,爲五不娶之人,雖然有幸得遇高人痊癒,但世人多愚難免有不好的心思,她到底是與國有功。有父母親長,陛下也還是要多少看着點,免的那些趨炎附勢卑下之徒趁機攀附。”
趨炎附勢卑下之徒。
太后在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皇帝看着太后一刻,最終點點頭。
“母后思慮周詳。”他說道。
“還有,既然他們都出去了,親事也該提上日程了。”太后說道,“平王慶王還小不急。瑋郎過年可就是二十了。”
皇帝看着太后。
以前最不願意晉安郡王成親的就是太后,如今主動提及的也是太后,看來太后對於宮中再添皇嗣是徹底不抱希望了。
不過,也的確也該不報希望了,年輕時子嗣艱難,難不成如今快要知天命反而容易生養了?
跟那個一心得道成仙的童內翰一樣?養的女兒還沒孫女大?
皇帝忍不住露出笑。到底是有幾分羨慕的笑。
雖然子嗣接連夭傷,但還是留下一個且已經長成的皇子。
可以放下了。
皇帝點點頭。
“母后做主給他擇選郡王妃吧。”他說道。
殿內的二人說些什麼,晉安郡王離開之後便沒有在在意,他加快腳步在宮中而行,一面向前方張望。
“殿下。不急。”親自相送的老內侍在後笑道,“想要見程娘子的可不止殿下一個人。”
“還有誰?”晉安郡王隨口問道,問完了話一瞪眼。
太后宮裡的老內侍越發笑的眼睛沒了。
“奴婢想殿下有始有終,引程娘子進宮來,自然要送出去。”他說道。
晉安郡王看着他哈哈笑了。
“還是都知想的周全。”他笑道。
老內侍笑眯眯的忙躬身施禮。
“殿下,老奴可不敢當殿下如此稱呼。”他說道。
都知是他的品級,朝官們下屬們可以這樣稱呼一聲,但在皇親宗室的晉安郡王面前始終是家奴。
晉安郡王笑而不語。
“殿下,去吧,程娘子被崔琴師絆住了。”老內侍笑道,“老奴就不送了,太后跟前也離不得人。”
晉安郡王含笑點點頭。
二人一前一後各自而去。
老內侍剛回到太后宮中,就有一個小內侍疾步過來,對他附耳幾句,老內侍面色微變,視線看向宮門外。
“也是沒辦法的事啊。”他喃喃說道,“世間事都是這麼難兩全,順了哥意,失了嫂意,討的他喜歡,便免不得老人家不喜歡。”
此時的晉安郡王已經站到了程嬌娘身旁,崔琴師正施禮躬身而退。
“他和你說什麼?”晉安郡王問道。
“他說謝我。”程嬌娘說道。
二人錯步向外走去,引路的內侍落在其後垂首跟隨,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說聽到我說只學曲不學琴便醍醐灌頂,終於明白困境何處,這一下能跳出樊籠了。”程嬌娘接着說道。
“那是該謝。”晉安郡王點頭笑道。
“不過讓他出名的不是殿下嗎?”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哦了聲繼續笑着點頭。
“對,他也該謝我。”他說道,“我會找他要謝禮,要到了,分你一半。”
程嬌娘微微一笑。
“好。”她說道。
皇城外二人的馬車各自等候。
“我就不送你了,六哥兒在家離不開人。”晉安郡王說道。
程嬌娘施禮,看着他先上車。
坐上車的晉安郡王掀起車簾衝她含笑擺手。
程嬌娘再次施禮,看着車駕離開。
“娘子,上車吧。”半芹忙說道。將手爐遞過來。
從太后宮中走到皇城門可是不短的路。
程嬌娘接過手爐上車。
馬車沿着御街緩行而去。
寬闊的御街上,馬車不多,行人也不多,來往的多是衙門的差人以及宮中的內侍。
“京中的宗室怎麼一下子多了起來?”
正走向皇城的一官人站住腳眯眼看着駛過的馬車說道。
這位官人穿着綠官袍。靴帽齊整,腰垂銀魚袋,顯然是要面聖的裝扮。
“馮大人,那不是宗室。”引路的內侍笑道,“那是程娘子。”
程娘子。
馮林的臉色沉下來。
“如今平民白身都能越次覲見了嗎?”他說道,“難道陛下不知道中書這邊侯見的官員排着長隊嗎?”
“馮大人您纔回京不知道,這位程娘子雖然平民白身可是也有大功….”內侍忙說道,一面眉飛色舞,準備講述一下有關程娘子的這些事。
程娘子的這些事可是大家閒來必說的,只不過說的人太多。都輪不上自己說,終於有機會給不知道的人講述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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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講哪個好呢?茂源山一酒醉九城呢,還是墓碑文一現迷士林?或者最最新的也是皇宮裡的他們最有資格講的只有神仙生靈才能聽到的淨宅琴音?
內侍光想想都激動的不得了,哪裡注意到眼前這位大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有功?”馮林說道,“有功陛下沒有封賞嗎?”
“有的有的。”內侍忙點頭說道。“她的義兄,她的父親母親….大人您知道那功是怎麼來的嗎?說起來…”
“既然已經封贈,那還爲何還接連召見?”馮林沒有允許他再說下去,打斷慢慢說道,“況且她還是一個女子,究竟有什麼理由要被陛下召進宮中接見?”
內侍這才終於察覺不對勁。
“是要聽琴所以…”他說道。
話沒說完再次被打斷了。
這一次眼前這位大人的聲音已經怒意滿滿了,一雙眼冷冷的看着他。
“聽琴?!那麼多身負國事要務的朝臣尚且依序等候召見。而這個小女子竟然能堂而皇之在御街上駕車來去。”馮林喝道,“聽琴!竟然爲了聽琴就要被召見,難道這是讓天下人知道皇帝耽於喜樂,置國事與不顧嗎?”
內侍已經嚇的目瞪口呆了。
他只是一個沒品級的小黃門,不是神策中尉,陡然被一個朝官如此呵斥。嚇得都懵了。
而且這朝官呵斥的還是皇帝。
當然官員們呵斥皇帝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還有你這個奴婢,身爲天子近侍,不僅不加以勸誡,竟然還敢傳言渲講,其心可誅!”
伴着馮林這一聲喝。內侍終於腳一軟噗通跪下了。
別說一個身穿綠袍佩銀魚袋的文官了,就是一個普通的文官,內侍也擔不住被其斥罵,不是他沒卵子,而是實在是就連同級的武官,也要畏懼文官三分。
更何況這個文官還不是朝中那些養尊處優的文官,他可是馮林,眼不眨一下就破門滅族的馮判官,在那多人命中滾過的外號鬼判官的馮林。
內侍跪地告罪都不敢說了,只是連連叩頭,心裡痛哭不已,他怎麼這麼倒黴,竟然趕上來接引這個晦氣的判官!看吧,果然倒了大黴了!
今日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