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的時候,程嬌娘拔下了程四郎手上的金針。
“四郎君,藥茶。”半芹捧來熱茶說道。
程四郎用另一隻手接過一飲而盡。
“哥哥快去吧。”程嬌娘說道。
程四郎有些遲疑。
“妹妹,真要請假啊?”他問道。
“是啊,以後就只吃湯藥就可以了,不用行鍼,哥哥可以回江州去了。”程嬌娘說道。
程四郎哦了聲,搓了搓膝頭。
“要不我還是留在京城吧。”他說道,“怎好妹妹一個人在這裡。”
程嬌娘還沒說話,黃氏抱着孩子從外邊進來。
“四郎君放心,我們都在呢。”她笑道,一面衝他使個眼色,“聽妹妹的話嘛。”
程四郎便笑了。
是,他也幫不了她什麼,那就聽她的話,讓她高興吧。
“好。”程四郎說道,一面起身,“那我就去官廳告假了。”
程嬌娘點點頭,起身看着程四郎出去了。
“有人跟着嗎?”她問道。
“有的,四個人跟着呢。”婢女在廊下含笑說道,一面走過來,“娘子,該練箭了。”
秦弧是在官廳外被攔住的。
“我跟高小官人的交情還不到要辭別的地步吧?”他含笑說道。
高小官人哈哈笑了。
“我也不是特意來找你的,我只是來交代下公務,這就要走了嘛。”他說道。
秦弧笑了笑,拱拱手擡腳向內,高小官人忙又拉住他。
“不過遇到了我真有事麻煩你一下。”他說道。
秦弧甩開他的手。
“什麼事?”他問道。
“我想這京城能請程娘子出來吃杯茶的人只怕不多。”高小官人笑道。
他的話音未落,就被秦弧反手抓住胳膊。
“你動她一下試試。”他低聲說道。
高小官人忙伸手拍他的胳膊。
“我沒傻也沒瘋怎麼會做那種事!”他也低聲說道,“聽着。你就在今日午後去請她出來,安安靜靜自自在在的在德勝樓喝半日茶。”
聽到這句話,秦弧的神情一變。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高小官人。
高小官人衝他笑了笑,抖開他的手。
“不用謝。祝你與美同遊,玩的開心。”他說道,轉身大步而去。
秦弧轉過身看着上馬的高小官人,高小官人衝他再次擡擡手,咧嘴一笑,催馬得得而去。
秦弧神色沉沉,看了看官廳內,又看向皇宮。
斬草要除根……
都是因爲他。給她惹出了多少事…
當斷其斷,斬草除根。
……………
皇宮內,太后擺擺手,面前的內侍忙將堆滿奏章的几案搬走。
“娘娘,辛苦了。”晉安郡王說道。
太后看着他嘆口氣。
“看過陛下了?”她問道。
晉安郡王神色黯然點點頭,眼圈發紅俯身。
“娘娘保重。”他哽咽說道。
太后頓時流淚。
一旁的內侍們忙過來相勸。
“殿下快別引娘娘哭了,娘娘這眼淚幾乎都沒停過,太醫說再這樣下去,就要失明瞭。”內侍流淚說道。
晉安郡王霍然起身,一臉不可置信的跪行上前。
“娘娘。娘娘,快別哭了,快別哭了。”他喊道。一面用袖子狠狠的擦自己的眼淚,“您看,孩兒就不哭了,孩兒不哭了。”
太后扶着他的手點頭。
“娘娘我們都不哭了娘娘要保重,陛下和孩兒們離不得娘娘的。”晉安郡王忍淚啞聲說道。
太后再次點頭。
二人拭淚一刻,宮女們取了毛巾擦了眼,重新上了熱茶。
“你也好一段日子沒來了。”太后說道。
晉安郡王微微垂目,低頭施禮。
“娘娘,臣當避諱。”他說道。
“別在哀家這裡臣啊臣啊。你是什麼臣。”太后氣道,一面指着那邊几案上的奏章。“你說的避諱,是那些狗屁彈劾的奏章吧?什麼請外出。哀家的孩兒們管他們什麼事!”
晉安郡王帶着幾分苦笑又幾分感動看過來。
“娘娘,孩兒知道娘娘的心意,只是娘娘,以後斷不可這樣說了。”他說道,“孩兒是該被彈劾的。”
太后看着他頓時又想流淚。
“我的兒,你這樣的好,他們怎麼都看不到啊。”她說道。
晉安郡王忙俯身施禮。
“娘娘千萬別再哭,孩兒過得很好,有娘娘在,孩兒什麼都不怕的。”他說道。
太后忍着淚點點頭,一面轉頭吩咐。
“去請慶王來。”她說道。
晉安郡王頓時面色難掩歡喜,視線追着內侍的身影而去,有些坐立不安。
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見過慶王了……
“其實也不過幾天沒見嘛。”太后看他的樣子忍不住笑道。
晉安郡王對太后咧嘴一笑。
“自從那次出征後,這是離開他最長的時候。”他笑道,說這話視線又看向門外。
太后笑着搖頭。
“你們兩個真好。”她感嘆道,眼中淚光裡閃着幾分猶豫不忍。
“娘娘可不要哭了。”一旁的內侍輕咳一聲說道,一面地上毛巾。
晉安郡王聞言也轉過頭。
“娘娘不要哭啊。”他忙也說道,看着太后拿起毛巾輕輕敷了敷眼才放心。
這邊響起了慶王的咕嚕喊聲,晉安郡王整個人都從地上跳起來。
“哎呦嚇我一跳。”太后失笑喊道,看着晉安郡王已經奔向門邊,一把將進門的慶王抱住了。
“六哥兒,六哥兒。”晉安郡王一疊聲喊道,一面笑着抓着慶王的肩頭左看右看上下打量,一面又問。“想哥哥了吧?”
慶王最不喜束縛,這樣突然被抓住,頓時不耐煩的掙脫喊叫。
晉安郡王並不在意。一面哄着一面打量他。
“想哥哥沒?哥哥給你帶了些好吃呢。”
聽着晉安郡王絮叨的又可笑的話,一旁的內侍們對視一眼都暗自撇撇嘴。
還想哥哥沒?他都不認得誰是誰!
“照顧慶王。娘娘幸苦了。”
在殿內重新坐定,晉安郡王對太后施禮說道。
“說的什麼話,本該哀家照顧的,倒是讓你受累許久。”太后搖頭說道,一面命傳膳。
聽到這句話,晉安郡王遲疑一下,忍不住看了慶王一眼。
“娘娘,孩兒就不敢留用膳了。進來時候不短了。”他施禮說道。
太后的臉頓時拉下來。
“連頓飯都吃不得了嗎?”她豎眉說道,一面拍着几案,指着那邊,“把那些奏章都給哀家燒了。”
“娘娘。”晉安郡王忙勸道,“萬萬不可。”
太后看着他,又忍不住要流淚。
“不過,你的顧忌也對,這些臣子們一個個牙尖嘴利,你去吧。”她說道,一面又衝慶王招手。“慶王來給你哥哥告別。”
慶王哪裡會這個,抓起几案上的茶碗就往嘴裡放。
晉安郡王忙伸手奪下來。
“慶王餓了。”他說道,看着慶王。神情柔和,視線捨不得移開,最終一咬牙,“傳膳吧,孩兒也好久沒有吃過娘娘這裡的飯菜了。”
太后的麪皮微微的抖了抖,放在身前的手不由攥了攥,張口要說什麼,一旁的內侍已經先一步張口。
“傳膳。”
內侍喊道,又看向晉安郡王。咪咪笑。
“知道殿下要來,娘娘命做的都是殿下自小愛吃的。”
晉安郡王忙笑着施禮。
“多謝娘娘費心。”他說道。
太后看着他帶着幾分感嘆。
“你這孩子自小懂事。並不挑食,什麼都愛吃。哀家也不費心。”她說道。
寄人籬下,就要乖乖的聽話吃飯,哪能挑三揀四惹人嫌呢。
晉安郡王微微垂目,再次擡頭衝太后點頭笑。
午膳並沒有吃多久,太后心情到底鬱郁吃了幾口就不吃了,慶王連吃帶玩,稍微不餓就立刻不吃了,在位子上扭來扭去,鬧着要走。
晉安郡王又哄着慶王吃完一碗飯,慶王再也坐不住了,揮手踢腳大喊大叫。
“好了好了,隨他去吧。”太后說道。
晉安郡王放下碗筷,看着慶王有些依依不捨,擡手爲他擦拭嘴角。
慶王早已經不耐煩的推開他,嘴裡嗚嗚呼呼着跑出去了。
內侍們一溜煙的忙跟上。
晉安郡王站起身來,不由跟着走了兩步才停下。
“沒事,以後多進來些。”太后說道,“他們外人再怎麼說,咱們一家人,都知道對方的心,咱們不怕他們說。”
晉安郡王轉過身對太后點點頭。
“是,孩兒不怕的。”他說道。
一旁的內侍捧茶。
“殿下,飲茶。”他低頭躬身說道。
晉安郡王看着遞來的茶,伸手接過一飲而盡。
“娘娘,孩兒告退了。”
太后站起身來,神情哀慼,看着施禮的晉安郡王,眼中淚光閃閃。
“瑋郎。”她顫聲喊道。
這是進來後,她第一次用這個稱呼,晉安郡王不由擡起頭看着太后。
“瑋郎…”太后也看着他。
“娘娘別哭,孩兒再來看您。”晉安郡王說道,再次施禮。
看着一步一步退出去的晉安郡王,太后再忍不住起身邁步,扶着宮女跟出來。
“瑋郎啊。”她顫聲喊道。
“娘娘,外邊日頭曬,別出去了。”內侍說道,在殿門口停下腳。
已經邁出殿門的晉安郡王回頭一笑。
“娘娘,別出來了,您也歇息吧。”他說道,一面再次施禮,“孩兒告退了。”
說罷大步而去。
看着漸漸遠去的年輕人,太后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泉涌而出。
“我的兒啊…我這心裡疼煞…….”她伸手撫着心口,氣力不支,軟軟的倒下去。
內侍們宮女們忙慌慌的攙扶住。
慶王府內,內侍以及幾個幕僚已經等着不耐煩,看到晉安郡王邁入府中,衆人忙圍上去。
“殿下,怎麼去了這麼久?”一個幕僚面色憂急問道。
“娘娘留飯了。”晉安郡王說道。
幕僚們神色大變。
“殿下,不是說了嗎,您千萬不要在宮中用膳。”一個跺腳急道,“快請李太醫來。”
“是啊,如今非常時候,真是不得不防備。”另一個也說道。
晉安郡王只是木着臉沒有說話,忽的腳步一頓,面色變了。
“殿下?”衆人嚇了一跳忙停下看着他。
晉安郡王慢慢的擡起手,看向衣袖。
“我往袖子裡吐了半杯茶。”他慢慢說道,聲音有些沙啞,“我往袖子裡吐了半杯茶。”
什麼意思?
大家有些不解,看着晉安郡王的衣袖,右手袖子處果然一片溼津津。
“我往袖子裡吐了半杯茶啊!”晉安郡王猛地拔高聲音,依舊重複這句話,仰頭向天嘶聲喊道,眼中有淚涌出來,“娘娘啊,孩兒往袖子裡只吐了半杯茶啊!”
話音才落,張口噴出一口血,人也向前栽去。
“殿下!”
“快請李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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