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過後,天都黑了,顏清沅纔回來。
彼時寧昭昭已經吃得飽飽的,坐在燭火旁拿了本書,跟繁體字較勁兒。
突然聽到顏清沅回來了,然後在門口很自然地問碧芹,她這半天是否出過門,沒出門又去幹了些什麼,晚飯幾點吃的,吃了什麼,吃了多少……
寧昭昭的嘴角就抽了抽。
顏清沅也沒敲門,進來之後就坐在她對面,然後伸出手。
寧昭昭心裡不樂意,但最後還是憤憤地把手遞了過去。
某人熟練地開始把脈。
“你是侍衛都統,還是我的奶媽?還是來監視我的?!”寧昭昭忍不住道。
顏清沅瞥了她一眼,道:“我不會害你。”
寧昭昭故意道:“我以後也不用叫你顏都統了,直接叫你顏奶媽好不好?”
顏清沅淡淡道:“我可沒奶餵給你。”
“……”
寧昭昭花了一點時間來思考他這樣算不算調戲了她,下巴就被人捏住了。
顏清沅仔細看了看她的臉,道:“淡了些,今天用藥了沒?”
“……用了。”雖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可是因爲距離太近,寧昭昭還是有些不習慣。
“誰給你用的?”
“我自己用的。”
“用了幾次,怎麼用的?”
寧昭昭努力回憶了一下,道:“唔就是那個白色的先用,然後是那個粉色的,最後是那個瓷瓶裡裝的香香的……”
顏清沅沉下臉,道:“自己的臉,能不能上點心!跟你說了多少次,玉肌霜先用,然後纔是芙蓉露!”
那就是粉的和白的弄錯了唄,至於大驚小怪的麼……起碼最後那瓶沒弄錯麼。
寧昭昭摳了摳他的手,嘟囔道:“你先放手,有點疼。”
顏清沅放開了捏着她下巴的手,哼了一聲。
寧昭昭有點心虛,揉了揉下巴,偷偷看了他一眼,道:“你今兒不是說,嗯,你知道了些事兒嗎……”
“想知道?”
廢話,當然想啊!
顏清沅其實今天出門不完全是爲了她的事,還有點自己的私事要解決。因不太順利,回來之後本來就是一肚子火氣,雖然沒發火,但心情到底還是有些壓抑。
如今看寧昭昭好像有點呆有點嬌的樣子,那團火氣突然又不見了,反而起了逗她的心思。
他斜睨了她一眼,道:“你這麼不聽話,藥都不好好擦,我纔不告訴你。”
寧昭昭頓時憋屈。
她今天可是在花園裡撒了潑了,就指望顏清沅這聽點什麼消息,讓她早點想法子應對,也好有恃無恐。
頓時她就盯着顏清沅,臉色變幻不定,最終小心翼翼地道:“可你今天白天,在花園裡答應了我,要告訴我的……”
顏清沅看了她半天,突然就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燭火太過溫柔,他的眼神顯得有些深邃。
“說句好聽的也不會麼?罷了,你本就是個棒槌的性子。”
“……”
顏清沅索性去叫人準備了宵夜,才返回來,坐下來道:“我告訴你也成,不過你得答應我,這事兒你得都聽我的。”
見寧昭昭有些猶豫,顏清沅又把那套老話搬了出來:“橫豎我是不會害你的。”
寧昭昭又糾結了一會兒,才道:“只這件事都聽你的。日後其他事,還是得商量的。”
顏清沅笑得頗輕鬆,道:“我知道你府裡的老太太,打算送你去吃一陣子的齋……”
寧昭昭:“……”
“再讓你念一段時間佛……早課和晚課,一般是早上寅時,晚上酉時,每日誦經兩個時辰……”
“……”
最終兩人吃着宵夜,秉燭夜談……
隔天一大早,寧昭昭就被人鬧醒了。
碧芹一臉不悅地站在她跟前兒,道:“底下又鬧騰起來了呢,說是太夫人的病情突然加重,幾位公子小姐都在,讓您也過去看看。”
寧昭昭心道,果然來這一招,還真讓顏清沅料準了!
一個“孝”字壓下來,她不去也得去。
“給我準備一件素淨些的衣裳……”寧昭昭懶洋洋地道。
碧芹忍不住道:“您的每件衣裳都很素淨呢,想挑出不素的來都有些難!”
寧昭昭微微一哂。原主就是個小可憐,什麼東西都是半新不舊將就着用。
自打她來了以後……因爲剛起身沒多久,她也無心計較這些。
洗漱梳頭,她還把自己的肚子吃得飽飽的,才下了樓去。
來請人的趙嬤嬤在門口等了許久,青雲騎的人一直不讓她進門,此時面上已經是非常不悅了。
“大小姐倒是姍姍來遲!也不知道老夫人等急了沒有!”
寧昭昭瞥了她一眼,道:“不是說公子小姐們都過去了麼?祖母的孝子賢孫多了去了,怎麼會只等我一人。”
趙嬤嬤也不好說今兒這陣仗就是爲了你擺了!
心裡憋着火呢,面上也不能爆,只好道:“大小姐還是快些罷!”
寧昭昭帶着碧芹跟在趙嬤嬤身後,路過花園的時候,果然瞧見這花園裡多了不少人,而且衣着打扮上就看着眼生,不像本府人士。
“一大早的,府裡就來了這麼多客人?”寧昭昭假裝不經意地問趙嬤嬤。
趙嬤嬤心裡暗暗吐槽,都日上三竿了,哪裡就是一大早的了?
她只道:“太夫人身體不好,來的這些,都是原來太夫人的好友,頭幾天聽說了消息,今日便都來瞧瞧。”
“哦……好友啊。”
陰陽怪氣的一聲,讓趙嬤嬤整個人都不舒坦,幾乎要起雞皮疙瘩!
她忍不住道:“太夫人病重,府裡每位主子心思都有些重。您待會兒進了慈安堂,可不能像現在這般沒心沒肺的。免得在貴客面前,失了禮數!”
寧昭昭皮笑肉不笑。
碧芹突然插嘴道:“趙嬤嬤不愧是胡夫人身邊的老人,教訓起人也是一板一眼的。我也是到了京城,才知道原來有些府裡的奴才是這麼託大的。”
趙媽媽愣了愣,這纔想起來碧芹是端王身邊的人,心中閃過一絲懊惱。但她面上不顯,只是道:“奴婢也是……關心則亂。”
寧昭昭哼笑了一聲,不說話了。
到了慈安堂,果見裡頭熱鬧非常,來往多了不少人。
大多數人看見寧昭昭,眸中都閃過一絲驚訝。
首先是因爲她的身材高挑修長,氣質出衆。然後則是看到她面上的那道疤,不少人心中都倒抽一口冷氣……
相府長女因爲被退婚而自殘自盡,這個八卦可以說是在京城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可是見過寧昭昭本人的,卻幾乎沒有。
他們首先想的是,這位相府小姐倒也不像傳言中那般醜陋粗野,又覺得美人平添了一道傷疤,實在是可惜。
趙媽媽當前,在房門口道:“太夫人,大小姐來了。”
寧昭昭進了門,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倒真像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
只是昨天這老太太還抽菸呢!這病十有八九就是假的了!
屋裡站着老太太的幾個孫女,從寧苒苒往下,幾個庶出的小姐都有些畏畏縮縮的。寧莞莞因爲年紀太小被扣住了,今天沒有來。
胡氏坐在牀前,正一口一口喂着老太太喝藥。還有幾個衣着隆重的婦人,看着都是有誥命在身的,坐在旁邊,個個一臉的擔憂。
“娘,昭昭來了。”胡氏柔聲道。
李太夫人瞥過眼睛,繼而突然就開始捶牀,大喊道:“你怎麼纔來!老身的長孫女,是最後一面都不讓老身看了嗎!”
寧昭昭:“……”
胡氏連忙道:“娘您別動怒,昭昭這不是身子也沒好利索,並不是有心的……昭昭你過來,讓祖母好好瞧瞧你。”
說着,眼睛就掃了過來。
旁邊的幾個誥命都不做聲。剛她們還在聽李太夫人絮叨,說是若是去了,最擔心的就是這個長孫女。年紀不小了,還折騰得毀了容,退了親,脾氣愈發古怪,真不知道以後要怎麼辦。
這話說得像在交代遺言,說得不少人都暗暗垂淚。
可偏偏,老太太掛在嘴邊上唸叨最久的人,卻來得最晚!
她們也都默認了此女“脾氣陰陽古怪”的說法。
寧昭昭上了前,俯下身子,道:“祖母。”
李太夫人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就隨手抓了個什麼東西朝她砸了過來!
寧昭昭雖不防她在人前就敢這麼做,但還是條件反射地一側臉避開了。直到那物落在地上,她纔看清楚是一個香囊。
這是個看着無傷大雅,絕不可能傷人的東西。太夫人有這個舉動,所有人,都會解釋成是愛之深責之切。
頓時寧苒苒就幸災樂禍地看着寧昭昭。
果然,李太夫人立刻就開始發作了,揮舞着雙手,道:“你,你這個小孽障!府裡這麼多孩子,老身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你娘當年溫順賢淑,怎麼就生出了你這麼一個不爭氣的東西?”
寧昭昭頓時無語了,這老太太叫了這麼多人來圍觀,還玩得先聲奪人這一招。
她都知道她要幹什麼了!可無奈還得陪着她一起鋪墊……
“祖母別生氣……昭昭起身以後才知道祖母病重的消息,所以來遲了些。”她低下頭,無不恭順小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