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妃剛從端王府出來,此時滿懷心事,趕回東宮。
顧勝雪懷胎,胎兒一直不穩,太子急得團團轉。可是徐妃發現顧勝雪依然侍寢,婉轉勸了幾句,太子聽是聽了,轉身又會住進顧勝雪的寢宮。
夫妻一場,徐妃是瞭解太子的。他雖然荒唐,但也不是如此無法自持之人。再說了,他爲了顧勝雪腹中胎兒都急成那樣了,再忍不住,東宮妃子宮女如此之多,又何必專挑顧勝雪?
她順藤摸瓜查下去,很快發現了太子不正常。
說白了,顧勝雪的手段並不算高超,徐妃有心想查,很容易就能查得到蛛絲馬跡。驚怒之下,她還是先按捺住了,想先解了太子的藥再說。
正好寧葳獻上了穩宮丸的方子,太子不放心,讓她親自跑一趟端王府,向顏清沅求證。徐妃也抱着打聽一下醉蝴蝶的事的心思……
無奈顏清沅和寧昭昭一早就出了門,她在端王府坐了一會兒,只能先回去了。
寧昭昭發現徐妃,一臉的驚訝,道:“她很少出宮的,而且看方向應該是從咱們那出來……”
正說着呢,突然馬車一晃,趴在窗戶上的寧昭昭一個後仰滾進了顏清沅懷裡。
宋一道:“主子,有刺客!”
與此同時,馬車裡正在閉目養神的徐妃突然覺得胸口一痛!
身邊的宮女被噴了一臉血,然後撕心裂肺地尖叫。
徐妃不可置信看着深深釘入自己心口的長箭,腦海一片空白。
滿街的兵荒馬亂,百姓亂成一團。
不遠處的酒樓二樓窗口,有人堪堪收了弓箭。
那人身材窈窕,看着是個女子,抿下脣角冷漠地看着街頭那輛奢華的馬車和周圍亂成一團的侍衛。
“上次行刺失敗,她正在風尖浪口上,太子明知道還讓她出來爲小妾求藥,真是昏聵之人。嘖嘖,沒有徐妃護着,他遲早也是死路一條。”
那女子冷笑。
徐妃看着低調,其實太子能平安至今,除了強勢的皇后,他靠的就是徐妃在背後替他收拾爛攤子,以及及時阻止他去做一些會惹來殺身之禍的蠢事。比如東宮撞馬那一次。
可惜的是太子自己不知道。因爲徐妃除了護着他的安全,還要呵護他的自尊心。
也可惜這女人一生護着自己的夫君。輪到她出事,她夫君卻護不住她一根手指頭。
端王府的馬車也被混亂阻擋住,寧昭昭拽着顏清沅跳下車,跑過去看滿身是血的徐妃。
這個昔日尊貴雍容的女性此時胸口中箭,滿臉是血,眼神渙散。
徐妃幫過寧昭昭,寧昭昭是記恩的人,而且她對徐妃印象也不壞。一看她這樣,頓時就急了,對顏清沅道:“看看她還有救嗎?”
顏清沅正在檢查馬車上的箭孔,很快就死死地盯住了不遠處的酒樓二樓。只是那裡已經人去樓空。
此時聽見寧昭昭的話,就過來看徐妃。
徐妃大喘着氣,抓着寧昭昭的手,道:“東宮……將亂,顧氏,以藥……”
說着又吐出了幾口血沫子,說不下去了。
就連顏清沅,眸中不禁也有些憐憫之色。
“救不活了。”他低聲道。
這箭直入心口,神仙難救。
寧昭昭抱着徐妃,不可置信地道:“怎,怎麼會……”
徐妃一聽,連忙抓住寧昭昭的手道:“弟,弟妹,我,我有話要說……”
寧昭昭連忙道:“阿沅,讓她說話。”
顏清沅嘆了一聲,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來餵給她。
這珍貴的續命丹,世上也只有他能拿來隨便糟蹋了。
徐妃一口氣喘上來,稍微有了些力氣。顏清沅出去吩咐封鎖街道抓刺客了,馬車裡就剩下瀕死的徐妃和寧昭昭。
“顧勝雪的事,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放過她的。”寧昭昭安慰徐妃,道。
徐妃卻是眸角落下淚來。
“太子……沒有登基大統的命。我死以後……只想求你,護我女兒阿彤一條活路。她自小,我就把她送到廟裡,雖然,清苦些……可,可……”
徐妃生產一直不順,頭幾胎不是在肚子裡就滑了,就是生出來不久以後就夭折了。有人這是太子無德的報應,所以他註定生不出嫡子。
直到八年前徐妃生了一個女兒。出生沒多久她就讓人急急地把孩子送走,養在廟裡長大,自己也不敢去看一眼。
她道:“你告訴阿彤……讓,讓她別恨我……”
寧昭昭沉默了。她真的想不到徐妃早就看透了太子的前程。她其實早就知道太子這條路走下去,別說繼承大統,最後連性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徐妃到死都是那麼冷靜,她明白寧昭昭對太子沒有好感,顏清沅更不會輔佐太子。唯一能託付就是女兒阿彤。
寧昭昭托住她的頭,抱着她低聲道:“你放心。”
徐妃很快在她懷裡嚥了氣。
東宮人馬匆匆趕到,太子一臉慌亂地跳下馬,衝向馬車:“灩兒!”
一掀開馬車就看到了胸口中箭的徐妃,落了寧昭昭滿身的血。
太子不可置信地道:“灩兒……”
“太子妃娘娘已經去了。臨終之前交代,說殿下好自珍重,原諒她不能再陪伴左右。”寧昭昭淡淡道,神色有些譏諷,又有幾分難過。
聽着平常的幾句話,卻道清楚了徐妃的真心。她想告訴太子,她先走一步了,你個沒用的慫貨要好好保護自己,真擔心老孃不在了你分分鐘就把自己給作死了……
太子幾乎要崩潰,扒着車門大吼道:“你,你放開她!放開她!本宮的灩兒不會死!她答應過要陪本宮一生一世……”
突然看到寧昭昭手裡握着徐妃的手鐲,他頓時瘋了那般,道:“你爲什麼拿着灩兒的手鐲?是不是你害死了灩兒?本宮要殺了你!”
說着就想朝寧昭昭撲過去!
顏清沅站得遠,此時回過頭要回戶卻是來不及了!
然而寧昭昭卻也不是好惹的,太子欲撲上車的時候,她隨手拿了個馬車上的小椅子就砸了過去!
一國儲君被砸中了頭,也是懵了。
寧昭昭放下徐妃,小心翼翼地安置好,才走過去一腳把他踹下了車。
“你,你大膽……”太子不可置信地道。
寧昭昭的臉色猙獰地像要吃人,道:“你說我害死了太子妃?不知道是誰,結髮妻子前陣子剛遇刺過一次,就把她趕出來爲小妾求藥!不知道是誰,夫妻那麼多年,聲色犬馬,都不曾關心過髮妻的冷暖!就算是塊石頭,捂了十幾年也該捂熱了,你呢!她爲你掏心掏肺,用性命維護着你,你爲她做了什麼!”
“太子妃就是你害死的!不然她那麼聰明的人,剛剛遇刺,又怎麼會出門?!還敢衝着我大聲嚷嚷,你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慫,最孬的男人!”
當街辱罵一國儲君,便是死罪!
頓時太子的侍衛們不樂意了,衝了上來圍住了她。
太子一直活在徐妃的呵護下,只覺得自己是世上最英偉的男子,如今徐妃死了,他又大受刺激,簡直要發瘋:“把她給本宮拿下!當街處死!”
顏清沅一直在旁邊冷眼看着,此時便冷道:“我看誰敢!”
頓時他們也不搜刺客了,顏清沅的人和太子的人當街劍拔弩張地對峙。
此時東宮幕僚連連拉住太子,小聲勸道:“殿,殿下,娘娘,娘娘還在車裡……”
其實他們不過是不敢得罪顏清沅罷了。畢竟這陣子顏清沅惡名遠播……
太子頓時垂頭喪氣。
過了一會兒,他對寧昭昭道:“你,你把灩兒的鐲子還給我……”
喲呵,看他這意思,還是她寧昭昭趁火打劫了是吧?!
寧昭昭亮了亮這個鐲子,道:“這是徐妃臨終前託付給我的,說這個,和小郡主的是一對母子鐲。她讓去廟裡接小郡主。”
太子急道:“阿彤,我會把阿彤接回東宮,你把灩兒的鐲子還給我……”
寧昭昭冷笑,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至於你那個東宮,魚龍混雜一團烏煙瘴氣,你覺得小郡主適合住嗎?”
她沒有說破,可是太子此時卻黯然。
阿彤是徐妃唯一活下來的孩子。他也聽人說了些,他太荒唐了,所以才報應他的子女之類的話。也知道東宮那種地方不適合一個小姑娘成長。
可是徐妃從來沒有怪過他,也從來沒有提起過哪些話。他其實心裡明白徐妃把阿彤送走其實就是怕女兒也折在東宮。只不過她不說明,太子也就假裝不知道,繼續過着自己荒唐的日子。
其實徐妃爲什麼會把人託給外人,他大致也是心知肚明。
徐妃一生伴他左右,對他忠心不二,對他自然是有感情的。可是她其實,一生都沒有指望過他。哪怕他是太子,是儲君。
寧昭昭看他失魂落魄,神色黯然。卻在心裡想,太子不可能就此改過的。何況他還中了醉蝴蝶。失去了徐妃,他只能在死路上一奔不回頭。
顏清沅道:“走吧,回去。”
寧昭昭對着太子不屑地哼了一聲,讓顏清沅拉着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