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槌貪杯,其實沒醉,微醺而已。捧着醒酒茶靠在顏清沅懷裡喝了,眸中慢慢清明。
她看到一紅衣女子,從人羣中走出,空手而出,向衆人行禮。
“臣女洪英,毅勇伯第七女。”
落落大方的姿態頓時引來一片叫好聲。
寧昭昭看她手裡空空,奇怪地道:“不是說舞劍麼?”
聲音小得貓叫似的。
顏清沅被她逗笑了,低頭愛憐地道:“不是傳聞你善舞麼?劍器是古舞名,她並非要來舞劍。”
原來如此,所謂《劍器》,其實是一首武舞曲的名字罷了,並非要提着劍來的。
寧昭昭嘟囔道:“我哪裡知道這麼多啊。”
顏清沅安撫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好好看。”
她擡眸望去。
仔細看才發現那女子穿着的其實是一身紅色男裝。月色下激昂的樂曲響起,讓人心頭狂跳!
看得出來這姑娘是有兩下子的,和剛纔盛裝而舞的舞娘不同,她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感,扭身舉手都給人矯健的感覺。眉宇之間神情迷醉於樂曲,一雙美目卻顧盼生輝。
英氣與嫵媚,兩種特質在她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而她的底子顯然是極好的,應和着節拍,堪稱“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青光”。
一舞之下,在座衆人都紛紛被吸引,連聲叫好,綿延不絕。
洪英眸中閃過一絲得色,收了勢,曼妙的胸脯隨着劇烈呼吸而上下起伏。
她擡眸看了一眼,卻發現首座上的王妃看得入迷,攝政王卻頭也沒擡,正耐心地往王妃嘴裡喂什麼。
寧昭昭吃了顆藥丸子,二話不說就吐在他手上。
顏清沅:“……”
最後他耐心地道:“甜的,蜜丸子。”
“騙人,一股子藥味。”
“誰讓你喝成這樣?”
他又塞了一顆進去。
寧昭昭還要在吐。
但是見那女子已經舞完了,衆人的注意力也被漸漸拉回來,無奈之下只好嚥了回去。
旁人不曾注意,洪英卻目睹了全過程,她眸中微黯。
顏清沅其實根本就沒看她舞些什麼東西,不過他也沒必要看。聽得一片叫好聲,他很自然地誇讚了幾句。
勇毅伯非常高興,連連道:“洪英還不給王爺敬酒?”
洪英面上緋紅,挺直的鼻樑此時顯得格外雋秀。
寧昭昭似笑非笑,低聲道:“這樣的場子不少吧,嗯?還說我呢。”
顏清沅:“……”
因了這句話,佳人捧杯慢慢步上臺階的時候,顏清沅眸中就有了一絲不耐之色。
寧昭昭掙扎着想起身。
洪英已經到了近前,柔柔道:“殿下……”
手裡的杯子舉高。
寧昭昭的動作收不回來,一下打到了那個杯子!
下一瞬,顏清沅抱着她翻了個身,用身體護住了她!
寧昭昭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身前的人極低地悶哼了一聲。
“殿下!”
“來人!抓刺客!”
陰連城一馬當先,擲出手中月光杯,正中洪英的腦袋。洪英悶哼了一聲滾下了臺階。
蕭佐眼看顏清沅背部中箭,心下大急,幾個箭步衝上前!
“逆賊,你挾天子以令諸侯,血洗京城,老夫今日便要你納命來!”
那勇毅伯一看到了這步境地,倒也不躲了,立刻跳了出來。在座衆人,竟有不少武功模樣的人響應了他,連着剛纔還妖嬈動人的舞娘也紛紛手持長劍,殺氣凜然!
“原來是勇毅伯……這是要終於放手一搏麼?”顏清沅嗤笑了一聲。
然而寧昭昭卻注意到他左手在微微發抖。
勇毅伯盯着地上的女兒,長嘆了一聲,心道洪英若是有侍寢的機會,再動手就有把握得多。可惜只能孤注一擲!
“逆賊你也不必強裝,中此劇毒你命不久矣!若是識相,乖乖交出玉璽和皇上,我等還可留你一個全屍!”
迴應他的是顏清沅的冷笑不語。
王妃靜靜地坐着,面容平靜,竟一絲驚恐也無。
“本王念你等都是老臣,已經特地網開一面。不料你等竟受人挑撥……”
話落此處,衆人面色果然有些複雜。
顏清沅雲淡風輕道:“不若便趁着這個機會,將你等一網打盡如何?”
勇毅伯色變只有一瞬間,很快定了定神,冷笑道:“你這逆賊自可逞強。如今宮中內外都是我們的人,你有身中劇毒,還是乖乖送死吧!”
蕭佐冷道:“對付你們這班烏合之衆,何須多少人?”
陰連城卻沒有他這麼樂觀。雖然身後的兩位一直不動聲色,可是他也看出顏清沅的樣子不太對勁。
奇怪的是王妃竟然如此冷靜……
在場不少官員都帶了女眷,此時都尖叫失聲,場面十分混亂。
寧昭昭想起先前,顏清沅告訴她,要帶她來看戲……
她神色複雜地又擡頭看了他一眼。
“蕭將軍你保護兩位殿下!”
陰連城此時卻是顯得一點都不娘氣,叱吒了一聲,提劍帶着不多的侍衛衝入了人羣。
敵衆我寡,形勢不容樂觀。
寧昭昭看得着急,尤其是座下一大羣亂爬亂滾的文臣和婦孺……
她忍不住擡了擡頭,側過身子去看顏清沅背上的那個小箭……
又伸手去碰了碰。
“嘶……”顏清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寧昭昭訕訕道:“我以爲你穿了金鐘罩鐵布衫一類東西……”
“……”
“真受傷了?”
“嗯。”他有些無奈地道。
“那怎麼辦?你傻的啊!”棒槌炸了!
顏清沅好氣又好笑,道:“別鬧。”
毫無疑問,陰連城負傷敗下陣來。
勇毅伯方面折損不多,此時就非常猖狂地大笑,道:“逆賊!我勸你還是趕緊交出玉璽!”
顏清沅淡道:“你口口聲聲喊本王逆賊,可見你匡扶的還是大齊宗室。本王很奇怪,如今宗室凋零,你便是讓本王交出玉璽,你又能交於何人?”
他倒有些好整以暇,道:“總不會是我父皇。他如今依舊是當朝天子,玉璽不過是本王代掌。真是爲了他,你們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吧?”
勇毅伯冷笑道:“你真當大齊皇室已經無人,由得你這個野種叫囂?我等匡扶的是正道,是真正的真龍天子!”
“哦,原來如此,本王一直很奇怪,爲何理應天下太平了,又總是暗潮洶涌……原來,真是奔着本王這萬里河山來的。”
他突然笑了笑。
下一瞬,尖銳的哨聲響起!
剎那芳華!
寧昭昭嚇了一跳,連忙往他懷裡鑽!
顏清沅:“……”
亮如白晝的煙火中,戴着特製眼鏡的黑甲衛從四面八方如潮水那般涌入。
一時之間,憤怒的嘶吼聲,絕望的悲鳴聲,撕裂了這個過於明亮的夜空!
一切發生不過是眨眼之間。
顏清沅慢慢鬆開覆在寧昭昭眼睛上的手。
她睜開眼,果見顏大黑已經利落逆襲勝利,勇毅伯等人都被生擒。
此時黑甲衛還在不斷地扶起受驚的文臣和婦人,謙恭有禮。
“您受驚了。”他們道。
蕭佐此時也是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有些無奈地對顏清沅道:“你早布了局,怎地不知會一聲?”
顏清沅無奈地道:“昭昭都不知道呢。”
寧昭昭果然臉色蒼白,心道老孃要是知道,纔不出來跟你玩命。
受傷的陰連城此時踉蹌了兩步。
蕭佐連忙上前扶住他,故意大聲道:“你何必如此拼命?那小子心思沉得很,又豈會讓自己真的身陷險境?”
陰連城無奈苦笑。
鮮血讓他清麗的容顏顯得更加嫵媚。
顏清沅道:“陰將軍居功至偉。”
陰連城點頭謝恩。
黑甲衛之中有一人上前,面容邪魅俊美,脣邊有一抹天生的壞笑,不是張邁又是誰?
他道:“回主子話,清點完畢。”
寧昭昭瞪着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心想他還真是十項全能,做得黑市掌舵,套上黑甲顯然就成了一流的武職。
原來這本就是顏清沅養在黑市的私兵。等閒不動。今日也不過動了一小部分罷了。
他道:“拿了令牌去抄家,衆犯押入死牢,酷刑逼供。”
“是。”
顏清沅的步履非常穩定,彷彿背上根本就沒有扎着那麼一支箭。
他慢慢走到依然失明的勇毅伯面前。
“血洗京城……是麼?你見過麼?”
勇毅伯惶惶,瞪着眼,大聲道:“逆賊,老子不怕死!有本事你給老子一個痛快!”
很快他的嘴就被堵上了,只能發出噴氣聲和“嗚嗚”聲。
顏清沅低聲道:“數落我的罪狀的時候,倒是喊得厲害。我殺人於菜市,你們沒見過未免可惜。此次入獄,人數不少。我會讓你們好好看看,我是怎麼……”
“血洗京城……”
頓時衆人悲鳴不斷,奮力掙扎。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尋死卻也是不敢的了!
他們當中已經有人生出悔意,既然在滅城之禍中得以保全,又何必再折騰賠上家人性命?
顏清沅冷笑了一聲。
再回過頭對着什麼都沒聽見的棒槌,他面上又恢復了柔和,低聲道:“走吧棒槌,咱們回家。”
寧昭昭幾步上前扶住了他,道:“你,你沒事吧?”
“頭有點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