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顧晚親暱地揉了揉他的頭髮。
小穆梵也沒有掙扎。
看看顧晚,又看看穆天爵,總覺得兩人之間氣氛有些怪異。
雖然他年紀小,但是,小孩子天生是就敏感的,細微的氣氛改變他都感受到。
“穆穆,你先回房間玩兒好不好?媽媽和……”
顧晚微頓。
說是他“爸爸”,她心裡又憋着一股氣;說是“叔叔”,她又說不出口。
小穆梵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轉身,大眼睛撲閃着,看着穆天爵。
“叔叔,麻煩你好好照顧媽媽,不要吼媽媽哦!”
童言童語,幾分稚嫩,卻最是真誠。
顧晚一愣。
小穆梵只是下意識地叫陌生的男子“叔叔”,並未想許多,可她不同。
不知道穆天爵聽了又是什麼感覺?
擡頭望去,只見他點了點頭,目光柔和。
顧晚輕拍小穆梵的後背,催促道,“快去!”
小穆梵一溜煙跑進了房間裡。
房門發出“砰”的聲響,像是隔出了兩個世界,剛纔吵鬧的客廳,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穆天爵一聲不吭。
收回目光,取了藥箱裡的藥,給顧晚噴上。
“有點兒疼,你忍忍。”
話音落,顧晚就覺得腳踝處傳來鑽心的疼痛。
“嘶——”她疼出了聲。
突然覺得腳踝處,使力的人力道一頓,又輕輕地在傷口上研磨幾下。
穆天爵眉心微蹙,看了看她的腳踝,黑眸又深了幾分。
沉聲,“再堅持一下。”
便隨着暖人心的聲音,便是突然傳來的大力,顧晚也不敢再發出聲音了,咬着脣,忍着疼。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頭頂,卻能感受到他的緊張和認真。
淚花瞬間涌出,在眼眶中打轉。
她不是不能忍疼的人。
這五年多,還有認識他之前的多年,她都是一個人,苦痛她也見慣不怪了,這點兒傷口遠不足以讓她如此。
可這個男人,他如此小心翼翼地呵護,就像五年前一樣……
似乎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人能待她如此了。
“好了。”他輕輕將她的腳踝放在小凳子上靠着,隨意了抽了抽紙,擦了擦掌心,又將藥油放回原位。
掌心早已被藥油染成了黑褐色。
骨節分明的大掌,修長的手指,仍是那麼好看。
黑乎乎的頭頂突然擡起來,顧晚猛地轉頭,像是不願意看見這個人一般。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淚水。
見她的動作,穆天爵身體猛地一震,愣在了原地。
她似乎……真的很不想見到他……
顧晚趁他不注意,抹去了眼角的溼潤。
深吸幾口氣,才轉頭。卻看見穆天爵挺拔的身子,仍挺立着,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眼神複雜。
一瞬間,所有的情緒涌上來,她竟一個情緒都猜不透。
半晌,他喉結上下挪動了一下,“孩子……多大了?”
那個孩子,看上去很可愛,眼眉之間,像極了顧晚,也很懂事。
她把他教得很好。
顧晚眸子流轉,看向緊閉的房門,嗓子一陣酸澀。
五年了,她一個人帶着小穆梵,因爲以爲他已經不在了。害得如今小穆梵在幼兒園都要聽別人的流言蜚語,今天還爲這事兒打了一架!
她心疼得不行。
如今,他突然出現。
哪兒能那麼容易就讓他擁有這麼個兒子!
“三歲多了。”倔勁兒上來,顧晚脫口而出。
整整將小穆梵的年紀說小了一歲。
想問出口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咽喉。
原本,他還帶着一絲希望,想問,小傢伙是不是他的兒子。
畢竟,他對小傢伙有一種很特殊的感覺。
但是,小傢伙的模樣,看上去並不像一個四歲多的孩子,若是他的兒子,至少也得有四歲多了吧……
顧晚這一回答,徹底打碎了他的念頭。
原本也只是在奢望罷了。
一進門他就發現了,家裡有男士用品。
門口還放着男人的拖鞋……
她結婚了……
在他離開之後,她就結婚了,有了小傢伙……
心像是被一隻冰涼的利爪緊緊地握住,鮮血不一會兒便滲了出來,染滿了爪子。
“他很懂事。”語調有些蒼涼。
彷彿在空曠的山洞久久迴響,卻無人迴應的孤寂。
顧晚是第一次聽到他這樣的語氣,呼吸一窒,竟無法再開口。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好好照顧自己。如果穆天爵嚴重了,記得去醫院。”
他倏地轉身,只留下一道背影。
那道背影,向來挺拔且驕傲優雅的背影,此刻卻有些微縮着。
她似乎還看到他肩頭在顫抖……
顧晚來不及挽留,伸出的手臂,頓在空氣中,而門口已傳來關門的聲音。
空氣中,還漂浮着熟悉的清香。
那是穆天爵留下的,他所站過的地方,似乎都還留着他的體溫。
眷戀着伸手,觸摸他站過的那一方空地,掌心緩緩地收緊,將那一掌的空氣緊緊地握在手心裡。
緩緩收回手,身體蜷縮在一起。
那一拳頭的空氣,像是珍寶一般。
她將它放在靠近心臟的位置,腦袋偏着,與它僅靠着。
眼淚奪眶而出,順着臉頰,滑落到手上,滴入掌心……
天知道,再見他,她有多激動。
五年啊。
她以爲,他已經永遠的離開她了……
她已經接受這個現實了……
可他回來了……
她的天爵,她深深愛着的那個人啊……
真的回來了!
臉轉而埋進臂彎裡,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第二天,顧晚腳踝的傷消了一些,但還腫着,已經沒有昨天那麼疼了。
早上,顧民見她受傷,不想她累着,已經送了小穆梵去幼兒園。
她已然習慣穿高跟鞋的日子,這點兒傷痛她也不在意。
但爲了自己的腳,她還是選擇穿平底鞋到公司,進門的時候換上高跟鞋,坐辦公室再換下。
看着還殘留着要有的顏色,變得淡了,像是淺棕色。
在腳踝上極其醜。
可她卻仍感覺,腳踝上傳來溫熱,似乎就是昨晚他掌心的溫度,從未消散過……
早上醒來,她還擔心那只是一場夢。
只有那裡的顏色,告訴她,那是真的。
並不是夢。
真好,他還活着……
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即便踏着平底鞋,也像踩着祥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