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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義府哪裡希得胡月娘這一條賤命。
於他而言,這不過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卑賤之人而已,除卻私下睡一睡,沒有一樣能拿得出手。
不管是爲奴也好,爲婢也罷,甚至當牛做馬,他都懶得要。
楊義府從來是個拎得清的人,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從小到大每一步,都有清晰的規劃。
他對自己一貫管束極嚴。
在何處進學,拜何人爲師,娶怎樣的妻子,攀哪個檔次的岳家,初任官要做什麼,再任官要做什麼,哪一年要做京官,哪一年要做朝官,他心中都有一杆秤。
乃至同何人交友,與何人應酬,同哪一類人只要面上做到就好,和哪一類人卻需要花許多心思、時間去維繫,這些他只要同對方稍微接觸一下,立時就會有個底。
對楊義府而言,無論人也好,物也罷,除非於他有用的,其餘都不值得理會。
馬能騎,牛能耕田犁地,丫頭也能伺候人,可這胡月娘卻是隻在府外有用,半點不能露在人前的。
若是給範真娘曉得了,便是這一個妻子好打發,後頭的范姜氏也好哄,那一個範堯臣,卻不是能應付過去的。
胡月娘這樣一個人,不過是短暫的過渡而已,不能長久。
然則這樣的話,楊義府卻決不會在此時說得出口,至少要等到範真娘出了月子,過上三兩個月,纔會想辦法把這一處的首尾給處理了。
只是無論心中是如何作想,他聽得胡月娘這樣一番話,着實也忍不住有些飄飄然起來。
——只要是個男子,見得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赤條條地躺在自己面前,梨花帶雨,豐乳肥臀,相貌雖然未必頂尖,那身材着實銷魂得叫人難以描述。
偏這樣一個勾魂攝魄的,還一心一意都是自己,口口聲聲說“全聽您這一處一句話”,誰人又能拒絕?
除非是個太監!不!哪怕是個太監在此,也會把持不住罷!
胡月娘表了態,楊義府還未來得及迴應,卻聽對面的老婦捂着臉,跌足哭道:“你這女兒!你只管不要臉罷,我是再沒有你這樣的女兒!本以爲是個好的,卻是同你爹一個德行!”
一面說着,半點不理會楊義府,跌跌撞撞哭着往外頭去了。
走到門外,便是哭着卻也還不忘把門給順手掩了。
一時屋中只剩楊、胡二人。
胡月娘滿臉是淚,並不要楊義府安慰,只一抹眼睛,咬牙爬得起來,仰着頭道:“
這一回全是酒水上頭,同公子並無干係……月娘……月娘也是自願以身相許……”
又道:“我娘想得左了,等她醒過神來,自會曉得她做了錯事,公子莫要怪罪她。”
說着說着,眼淚又掉了下來,哽咽着道:“我給公子穿衣罷……”
這便下牀去尋楊義府掉在牀腳的衣裳。
她赤着身子,不曉得是因爲哭泣還是其餘原因,行動間肩膀微微顫動,帶着胸前一對晃晃悠悠。
想是察覺到自家赤身裸體,胡月娘便自牀上扯了一幅被單,把前頭遮住了。
然則她遮了前面,卻是忘了後面,等到彎腰撿拾時背對着楊義府,正正把後頭露在他面前。
楊義府久曠之身,雖然方纔已是紓解了兩回,可他年富力強,又吃了一大碗鹿血羹,哪裡禁得起這般無心誘惑。
他面前那女子,蜂腰肥臀,比起尋常女子要略胖上三分。
本朝總以爲女子風流,要以嫋嫋婷婷、弱柳扶風爲美,可楊義府過來人,卻是知道這女子要略爲豐腴才最好,他見得胡月娘如此身體,憶起片刻前滋味,津液立時就自舌根泌了出來,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等到胡月娘撿起衣裳,走到牀邊要給他穿裡衣,楊義府便一把將她的手拉着,道:“月娘,我與你情投意合,雖是而今不能給你名分,將來回了大名府,卻是不會把你丟下,自會帶得回去,留你在身邊……以後有了機會,定要擡你做二房,絕不負你……”
又道:“你娘是擔心你將來歸宿,我雖會娶親,可心中也當有你一席之地,等你見得她,便把我之心思說與她聽,好叫她知曉,你並未託付錯人……”
胡月娘嚶嚀一聲,叫道:“張公子!”
楊義府心中彷彿被那母雞的尾毛輕輕拂過,又瘙又癢,不由自主得伸手把胡月娘摟了,一手拉開她擋在面前的被單,一手探得過去,搓捏着她的胸,道:“怎的還叫我公子……”
一面說着,分開胡月娘的腿,這便提槍上陣起來。
房中登時水漬聲不絕於耳。
胡月娘一聲嬌,一聲嗲,先是哭,再是小聲罵,罵得楊義府越發激動,等到後頭,那罵聲也歇了,卻聽她嬌聲喊道:“夫君且慢些,奴家纔是處子……”
外頭日頭正中,兩人卻在屋中被翻紅浪,從牀頭睡到牀尾。
胡月娘雖是初次,樣樣卻都是主人行事,俱以客人爲先,半點不嫌髒,只要楊義府高興,當真是什麼事情都肯做。
從前楊義府與範真娘敦倫也好,出去打野食也罷,哪裡享受過這等待遇,半日下來,只覺得這一個小娘子救得着實太值當了,一時竟是隱隱約約生出一個念頭,有些不捨得將來把此人扔了。
白日偷歡,從來只覺得時光如飛梭。
兩人覆雨翻雲,色飽人足,一時起得來,卻見外頭擺了一個鍋子,下頭還燒着炭,裡頭湯湯水水正咕嘟咕嘟沸滾,又有羊肉、鹿肉,又有各色燉菜,恰好墊肚子。
估着時間差不離了,楊義府便把守在院子外頭的下人喚了進來。
對方是自薊縣跟過來的舊人,更是楊義府的親信,此時手中捧着一個包袱,掃眼一看,見胡月娘目含春水,一張臉嬌滴滴的,行動間有些侷促,又與楊義府黏糊在一處,哪裡還不曉得這一回終於成了事。
他是個醒目的,也不親自動手,只把包袱遞給了胡月娘,低眉順眼地滾得出去,不忘把門拉了。
胡月娘扶着腰接過,打開一看,裡頭是一套簇新的官服。
她何等精明一個人,趁着把那包袱放下的時候,轉頭看了一眼牀榻——果然這一套新衣裳,同楊義府穿來的那一身如出一轍,連腰帶都是一個樣式的。
她只做不知,含情脈脈地把那新一套官服給楊義府換上了,又道:“夫君,原來那一身衣裳上頭盡是酒味,不若且留在此處,等我給你洗乾淨了,再帶得回去罷。”
楊義府飯飽色足,本來整個人正在餘韻之中,聽得她這一句,卻是立刻就反應過來,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拉着她的手道:“好叫你知曉,你是我的妻,卻不是給我洗衣做飯的。”
便把那外頭僕從叫得進來,喊對方將衣裳全數收拾了,等到確認樣樣齊全,沒有一樣剩在此處,便是半隻襪子、半根腰帶都帶上了,才與胡月娘嘬着嘴巴,拉着手黏得到了門口,兩相分別。
他這大半日只喝了一杯酒,又吃了不少肉菜墊底,還喝了鹿血羹,與胡月娘滾過之後,更不忘洗過一回澡,用的皁角都與家中慣常用相同——都是楊士瀛皁坊裡頭的檀香味的皁塊,從頭到腳,便是叫狗來聞一遍,都嗅不出半點問題。
等到出得門,不忘左右探看一番,見得路邊沒有人影,才翻身上馬,與僕從一同匆匆趕往衙門,進去露了個面,早到了放衙時候,才慢悠悠地回味着那下午的飽足感,打馬往家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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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範真娘月份大了,楊父、楊母卻是俱不在京中,只在薊縣,楊義府便早早同范姜氏、範堯臣通過氣,將妻子送去了範府裡頭,求着岳母娘照看妻子,自家也趁機一同搬得進去。
范姜氏不曉得其人用心,還以爲女兒找了好夫家,這一個郎君着實曉得體恤,縱然聽得範堯臣多少不滿,也並不往心中去,只覺得自家丈夫挑剔甚過,一味把女婿當做下手看。
這日楊義府回得府,範堯臣照舊還在衙署之中——他是參知政事,雖然早不是大參,可一向得趙芮器重,手頭事務只多不少,再兼他又是個做事頂頂認真的人,自入了朝,幾乎從未按時下過衙,在家中吃飯的時日更是寥寥無幾。
範家幾個兒子都已經外放做官,原還有個小兒子留在身邊,上一回範堯臣遭貶的時候,找個機會也一併安排外任了,幾個女兒更是盡皆出嫁,隨着丈夫在外爲官,眼下還在京中的,不過是小女兒一家而已。
範府廚房裡頭早準備好了晚飯,只等着楊義府回來。
因家中人口不多,便不再分席。
一頓飯吃下來,楊義府對着範真娘噓寒問暖,自家幾乎沒吃多少,只時時照應自家夫人,哪怕見她多咳嗽一聲,都緊張得不得了,到得最後,等到範真娘吃飽了,他才隨意夾了幾筷子菜,把一小碗飯吃了,這便算應付過去了一頓。
范姜氏看着女婿,再比着丈夫,越發覺得這女婿哪怕有許多毛病,疼自家女兒這一點,便能把所有問題都蓋了過去,只忍不住道:“義府,你白日在外頭忙了一日,回來也要多吃點,你架子這樣大,吃這樣少,哪裡要得!”
楊義府便笑着道:“是義府的不對,倒是勞您記掛,只是這兩日天時太熱,我心中又總掛着真娘……”
他一面說,一面轉頭看了一眼範真娘,面上雖是依舊帶着笑,那隱隱含着的擔憂之意,卻是溢於言表。
又道:“我心中總掛着真娘,着實有些茶飯無味。”
說着伸出手去,在桌子底下拉住了範真孃的手。
范姜氏哪裡看不出小兩口在做些什麼好事,只是女兒同女婿感情好,這是千金難求好郎君,她自是隻有高興的,便找個理由回了屋,自忙其餘事情去了。
一時剩下楊義府扶着妻子回了房,他細細問了這一日範真孃的作息,一面交代她許多話,一面又嘆道:“真娘着實辛苦了……”
範真娘心中熨帖得不得了,笑道:“生兒育女,本是女子本分,我哪裡辛苦,只夫君日日在朝中辦差,纔是辛苦。”
她說到此處,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夫君,上回爹爹回來的時候你不在,他叫你這幾日找個空檔,去書房尋他,有話要同你說。”
楊義府原本面上還帶着笑,此時卻是慢慢收斂了起來。
範真娘身上有孕,正是情緒極敏感的時候,見得楊義府這般反應,很快便察覺出來,不由得問道:“怎的了?可是有什麼不妥?難不成爹爹又有哪一處爲難你了?”
她嫁給楊義府數年,這個丈夫從來挑不出毛病,相反,雖然原本在家時她也十分得範堯臣疼愛,可一直知道自家這個爹爹不是容易伺候的,是以一旦丈夫同父親之間起了分歧,範真娘下意識就覺得是父親爲難丈夫。
有這樣想法的不止她一個人,便是范姜氏也隱隱被帶了起來。
楊義府卻是猶豫了一下,只搖了搖頭,笑道:“並不是是什麼事情。”
範真娘哪裡肯信,卻是追問道:“夫君,你休要瞞着了,若是你二人裡頭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不妨同我說一說,我而今肚子裡頭也有一個,爹爹看在我同腹中孩子的份上,並不會怎麼計較,許是還能在中間說和一通,想想辦法。”
楊義府嘆息一聲,道:“當真無事……只是前一陣子廣南那邊打仗,因黃大參同岳父爭得厲害,我便給岳父出了個主意,想是那主意出得不太妥當,岳父多少對我有些意見。”
又掐頭去尾把那主意說了。
原來當日交趾退兵,邕州、欽州、廉州要重建,自然少不得需要朝中從各地調撥物資過去。楊義府見範、黃兩黨吵着想要搶功,斟酌了良久,還是同範堯臣提議,叫他莫要太過着急幫着催物催資,也不需拖延,只此時隨着下頭人按着從前的進度走——其實也沒有耽誤事,只是不催而已。
這般一來,廣南那一處自然會慢一些,其實並不耽擱什麼大事,卻是能留着不少功勞,給範黨中人去了再立,有了對比,更容易看得出來範黨人的厲害。
他出這個主意,說得出口時已是小心再小心,然則只一開口,試探的前頭話語纔出口,便見得範堯臣面色有些不對起來。
楊義府何等機敏一個人,馬上閉了嘴,不再往下說,還把話題岔開,可自這一日之後,原本範堯臣自朝中回府,哪怕半夜,也常常把這個女婿叫到書房耳提面命,教授許多事情,卻是再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