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貴妃得知白希雲夫婦要來的消息,當晚便興奮的輾轉不能安眠,滿心裡心心念唸的都是盼了一個月的乖孫。
宮裡的孩子們這個年齡還都沒開枝散葉,大皇子早夭,徳王早些年雖有妾室,卻是潔身自好,從不允許妾室先將庶長子養出來,三皇子四皇子也是如此,五皇子六皇子尚且年幼,一想到這些,再想齊妙這般爭氣,平平安安的爲她養下了白胖胖的孫兒,萬貴妃就覺得滿心歡喜和自豪。
“落霞。”萬貴妃斜倚在臨窗鋪設了錦繡坐褥的貴妃榻上,手裡閒握着書卷,慵懶的卿喚了一聲。
落霞立即微笑着上前來,端上粉彩白蝶的蓋盅,笑道:“娘娘,這是御膳房才送來的牛乳燕窩,皇上親自囑咐人送來的,說是娘娘身子弱,一定要每日都用一些纔好。”
萬貴妃微笑着頷首道:“見皇上日理萬機,還能想着本宮。”
“娘娘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不想着您可想着誰呢?”落霞笑着,又道:“還有一事要回娘娘,今兒個白大人與齊大夫要帶着小公子入宮來給您請安,奴婢已經吩咐了御膳房預備着午膳了。”
“嗯。”萬貴妃心裡十分激動期盼,可是面上依舊淡淡的模樣,完全不露分毫。宮中多年的生活,旁的不會,可是掩飾情緒這一道卻是必須要精通的。
落霞原以爲萬貴妃會十分期盼,但是看她淡淡的模樣,便也拿不準主意了,怕惹了娘娘不快,索性也不再提此事。
主僕二人說着話,不過片刻功夫,外頭就有宮人來傳話:“回娘娘,白大人與齊大夫帶着小公子來了。”
萬貴妃慢條斯理將蓋盅放下,接過落霞端上的茶碗,就着描金的小痰盒兒漱了口,這才漫不經心的道:“請進來吧。”
“是。”門外的宮人應聲,垂首出去請人。
不多時齊妙與白希雲就相攜而來。因入宮不方便,今日並未帶乳母來,齊妙想自己抱着元哥兒,白希雲卻又怕她勞累,偏要自己抱着孩子,是以齊妙只是命玉蓮提着元哥兒日常用的一些瑣碎東西跟着。
上了丹墀進了殿門,玉蓮便隨着宮人去了茶水間,齊妙與白希雲則是到了萬貴妃跟前。
“給貴妃娘娘請安。”
萬貴妃在他們進門時,眼神就不自禁的總想去看白希雲懷中的孩子。這會子人到了跟前,她已是看的癡了去。
那孩子生的白白淨淨,大眼睛黑曜石一般晶亮,身上穿的淺粉色的錦繡襖子,脖子上掛着鑲了紅寶石的長命鎖,手腕上還戴着銀鐲子,可愛的像是年畫娃娃一般,讓人忍不住就想抱在懷裡好生疼愛。
這就是她的親孫子!
萬貴妃藏在袖中的雙手微微顫抖,廢了極大的力氣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表現的太過失態。
而白希雲和齊妙行了禮後,這會子還抱着孩子保持着跪地的姿勢,萬貴妃沒開口,他們並不起身。
一旁的落霞看的焦急。人家小夫妻帶着孩子來入宮請安,貴妃若是當面下他們的面子,叫皇上知道了豈不是不好?
落霞便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萬貴妃倏然回過神,見白希雲抱着孩子領着媳婦還跪着,心下好生不忍。可是她又不能讓人知道她是因看到元哥兒太過激動纔會如此,就只能高深莫測的別開眼,冷淡的道:“都起來吧。”
“謝娘娘。”齊妙與白希雲站起身來,面色都十分平靜。
因爲他們心裡都清楚萬貴妃的感受。這世上旁人都有可能對他們的元哥兒心存惡念,萬貴妃卻是絕不可能的。
仔細想來,萬貴妃這般的女子,也着實是可憐,這一輩子雖然榮華富貴,看起來彷彿已享受盡了天下無盡的榮耀。可是誰又能明白,她心目中到底有多苦?
一個一生都在壓抑自己,都在強迫自己演戲的女子,又能有多幸福?
二人落座,落霞爲了緩和氣氛,忙笑着道:“娘娘昨兒個晚上沒睡好,是以今日精神不濟,纔剛瞧見小公子又太過歡喜了,纔剛娘娘還說急着想見小公子呢。”
這話聽來就是善意的掩飾。因爲白希雲和齊妙都很清楚,萬貴妃這般謹慎的人,越是希望親近元哥兒,才越不敢表現出喜歡。
不過也正巧順水推舟。
齊妙就笑着道:“娘娘身子素來都弱,稍後臣婦就給您瞧瞧脈。今日抱着元哥兒來,可不就是來給您請安,順帶沾沾您的福嗎。”
說着就從白希雲懷中接過元哥兒來,抱到了萬貴妃的跟前給她瞧:“娘娘您看,元哥兒衝着您笑呢。”
小孩可愛的就像是個糯米糰子,又香又軟,不哭不鬧,還眨巴着一雙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萬貴妃的一顆心都要被萌化了,當真是再也忍不住,強壓着脣角才只扯出一個微笑來,雙手略微顫抖的接過了元哥兒。
才滿月的小孩兒身上軟綿綿的,還帶着特有的一股子好聞的ruxiang氣,萬貴妃廢了好大的力氣纔沒讓自己喜極而泣,聲音平靜的道:“這孩子隨了父母,倒是生了好相貌。”
“是啊娘娘,您瞧小公子多可愛乖巧,到底是娘娘慈心,小公子頭回見您,卻絲毫都不見懼怕,可見娘娘與這孩子多有緣分。”
“嗯。”萬貴妃含笑,從懷中拿出個大紅的錦繡荷包來,塞進了小孩的襁褓之中,道:“這是本宮的一點小心意。”
齊妙並未立即去看那荷包裡的東西,只笑着給萬貴妃行禮道謝。
正當此時,外頭又有宮人傳話:“回貴妃娘娘,德王殿下、王妃來了。”
“快請進來。”萬貴妃一概方纔的冷淡和慵懶,立即將元哥兒塞給了齊妙,坐直了身子往殿門前看去。
齊妙趁機退後,與同樣站起身來的白希雲對視了一眼。
看萬貴妃如此小心謹慎,看來二皇子真的是有所懷疑了。否則從前萬貴妃並不會如此的。
二皇子身着深紫色錦袍,頭戴金冠,腰束自紫金玉帶扣,與往常的儒雅不同,如今的二皇子貴氣非常。
趙其芳似是爲了配合二皇子的裝扮,穿了一身淺紫色的襦裙,頭上珠光寶氣,妝容也精緻的很,遠遠望去端莊又窈窕。
兩人進來,便先給萬貴妃請安。
白希雲和齊妙又給二人問安。
二皇子笑着扶白希雲起身,笑道:“說了多少次了,你我之間不必這樣外道。”
看到齊妙抱着元哥兒,二皇子笑着去輕輕的碰了碰他肉呼呼的臉蛋:“昨兒個去子衿府上,就說這孩子抱來給母妃瞧,您定然會喜歡。”
誰知道二皇子的話沒說完,元哥兒卻一改方纔的乖巧安靜,竟咧着嘴哼唧着哭了。
齊妙忙哄着孩子,歉然對二皇子一笑。
二皇子也無奈的笑:“這是與我不熟呢,可別叫我給嚇壞了。”
萬貴妃道:“這麼小的孩子懂什麼,不是你嚇到了他,怕是他餓了。”
齊妙就道:“我這就帶他下去瞧瞧。”
順勢行禮帶着元哥兒退下了。
趙其芳自進門開始,就一直緊盯着齊妙不放。她今日已經是盡全力打扮,可謂是接近華麗之能事,誰知齊妙進宮來給貴妃請安,竟然會穿瞭如此素淡的衣裙。不過是一身鵝黃色的褙子配淺粉的挑線裙子,臂上挽着嫩粉色的輕紗,髮髻鬆挽,斜插着一根玉簪,就別無旁的裝飾。
即便如此簡單,她仍有一種自己被比下去的感覺。尤其是她抱着大紅襁褓站在原處,徳王卻笑着走到她跟前,去逗弄她懷中孩子時的畫面。那場面簡直就像帶着刺。刺的她雙眼生疼。
萬貴妃心細如髮,又最善察言觀色,將二皇子見到齊妙後的表現,以及趙其芳的神色都看在眼中。
他原本想着今日見了白希雲,好歹也能找到機會好生說兩句話只想不到話還沒說,徳王就先來了。想來二皇子就是抓準了這個時間來的。
也幸而,她做了兩手準備。
希望齊妙謹慎一些。別將那荷包中的東西叫外人瞧見了。
殿內,萬貴妃與徳王夫婦和白希雲說話。
齊妙抱着大哭的元哥兒去了側殿,屏退了要幫忙的宮女和內監,身邊就只留了一個玉蓮。
吩咐了玉蓮給元哥兒換尿布。齊妙沉寂將萬貴妃塞給元哥兒的荷包拿了出來。
荷包裡放着一枚水體極好的五子登科玉佩並一張字條。
字條上也並未仔細些什麼內容,只是有簡單的三個字:“變,留神。”
齊妙將字條看了數遍,猶豫之下,還是將字條貼身的藏在的褻衣的裡袋之中,又給元哥兒餵了奶,哄着小孩安穩了,這才抱着孩子回了萬貴妃處。
萬貴妃此時正笑語晏晏的與二皇子說笑。
齊妙到近前行了禮。就與白希雲挨着坐在一旁,趙其芳卻先笑着問道:“小公子怎麼了?可是真被王爺嚇到了?”
“哪裡的話,只是尿溼了。孩子太小,什麼都不懂,讓王妃見笑了。”
趙其芳莞爾道:“瞧你說的,像是本王妃會與個孩子計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