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紀澤怎麼會不明白現在的局勢?
曾紀澤剛纔看見軒悅萌的眼珠咕嚕嚕轉動,再聽了軒悅萌的一番話,便全明白啦。
軒悅萌這是要尋自己給他保住這筆錢啊。
曾紀澤本就喜愛軒悅萌,現在理清了所有關係之後,再想到兩家算的上是世交,雖然軒家的家世比曾家差了太多,不過他是一個新派人物,接受過一些西方教育,思想比較開通,相門才子,爲人果決,快速思慮之後,認準了軒悅萌今後非凡夫俗子,卻又擔心軒悅萌這樣的小孩會長歪,想到有自己多加看顧,歪也歪不到哪兒去,便有意成全軒悅萌!
曾紀澤朗聲問軒宗露和軒洪濤,“老爺子,洪濤兄,令公子的話,剛纔你們都聽見啦吧?令公子雖然小,卻喜歡我曾紀澤的女兒,這錢,我曾家能拿嗎?”
幸福來的太突然,剛纔還患得患失的軒洪濤和軒黃氏,轉而狂喜降臨!
似乎幸福的就要暈過去啦,這有什麼不願意的?他們都不傻,當然明白眼下的局勢,沒有曾紀澤這樣的人物做後盾的話,這銀子連碰一下都要斷手的!既能讓這麼大的一筆錢有影子啦,又能攀上漢人至尊中的至尊的曾家,不同意就真的成了腦袋灌了大糞啦。
軒徐氏心中百感交集,雖然軒徐氏不是軒悅萌的親生母親,而且現在只是個十歲的女孩,卻也懂事了的,想到軒悅萌長大要娶媳婦,就會離開自己,那時候自己就一個人了,頓時在心頭涌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軒洪濤雙眼含淚,“紀澤兄,我軒洪濤求之不得!”
軒悅萌本來就是個謊話張嘴就來的主,他可不會爲了十多年後的事情着急,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這筆錢!十多年後?說不定曾思平長不大呢?生出這麼歹毒的想法,軒悅萌急忙在內心中鄙視了自己一下,呸呸呸,就算長大,到時候曾思平看不上我,那也是八成中的事情!你這麼漂亮的小美女,還是長大啦吧,菩薩啊菩薩,剛纔當我啥都沒有說啊。
現在就看軒宗露的意思啦,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軒宗露看,不知道老頭會怎麼說。
軒宗露輕輕的乾咳一聲,“老夫受曾中堂提攜纔有微薄功業,紀澤如果覺得兩個娃娃合適,軒家自然是求之不得。”
軒悅萌看着軒宗露目無表情卻緊緊繃繃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其實如果這事不是軒悅萌,換做軒家的任何一個小孩,軒宗露都是一萬個願意的,自從上次軒悅萌輔助軒洪濤在李鴻章那裡立下大功,軒宗露就煩死了軒悅萌。不過再煩也是無用,事已至此,他同不同意都無關緊要了,除非軒宗露能夠說的出一個合理的反對理由出來。
曾紀澤微微的一笑,端起了酒杯道:“悅萌雖然只是不到一歲的小童,但我是真喜歡這孩子,今日在座的賓朋做個見證,待在下稟告過家父之後,如果家父也沒有什麼意見,就和洪濤兄弟定下這門娃娃親,大家請共同舉杯。”
衆人轟然叫好,雖然故事的結局非常的戲劇化,不過總歸算是皆大歡喜,本來大家都在替那個吳家班的戲班子擔心呢。反正最後錢不會重新回到打賞的人手裡去,就是大家願意看見的結果,否則剛纔那麼一大出精彩戲碼都白演了。
德璀琳掏出一塊金錶,“恭喜曾大人,我沒有帶什麼禮物,不過我也是真希望這個悅萌小先生,沒有想到世界會這麼奇妙,居然能有這麼聰明的小孩,這個算是我的禮物吧。”
曾紀澤看那金錶至少上千兩銀子,貴重非常,不便說話,看向了軒洪濤。
軒洪濤明白曾紀澤是讓自己拿主意,只是這東西好像是太貴重了,怕收了的話,會讓曾紀澤欠下這洋人的人情,他自己是無所謂,自己只是一個天津機械製造局的六品小吏,別人也不會求他辦什麼大事,更何況這位德璀琳是新任的天津海關稅務司,比他的官職可大的多了,便推辭道,“德璀琳先生,這禮物着實是太貴重啦,我代小兒說聲愧不敢當啊。”
軒悅萌非常不滿,送給我的東西,要你代我說什麼,我沒有長嘴巴麼?不過當着衆人,也不方便駁了軒洪濤的面子,對着李提摩太緊了緊小胖爪子。
李提摩太會意,軒悅萌這是要結交德璀琳,笑道,“洪濤先生你好,我和你們家悅萌先生是很要好的朋友,現在我和這位德璀琳先生也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們德國人,拿出手的禮物如果人家不收的話,我們會很不開心的。”
德璀琳很高興有人替自己說話,“是啊,我這禮物是送給這位小先生的,你們不要多想,我覺得他很可愛,悅萌小先生,你想要這塊金錶嗎?”
軒悅萌點點頭,“想要的,我早就想要一塊表,可以準確的掌握時間,德璀琳先生,認識你很高興,過一陣子我也送你一份禮物,一定不輸給這塊金錶的價值。”
衆人都很驚奇的看着軒悅萌,因爲剛纔軒悅萌至始至終都沒有怎麼說話,大家始終對於今天的事情是由一個八個月大的小孩子全權策劃的,感到不可置信,但是看現在軒悅萌說話流利,言談舉止大方得體,都信了八九分啦。
德璀琳高興的將那塊金燦燦的金錶放到了軒悅萌的手裡,摸了摸軒悅萌的腦袋,用英語說道:“好,真好,剛纔聽李提摩太先生一直誇讚你,說你的語言學習能力很強,你真的很了不起。”
軒悅萌笑着用英語回答:“我很普通,是李提摩太先生教導的好,很感謝您的禮物。”
衆人剛纔都只是驚奇軒悅萌得體的言談舉止,這下就像是被天雷給轟了個集體外焦裡嫩,這麼點大的孩子,中國話說的流利,這也就罷了,畢竟雖然少,卻並不離譜,再把外國話也說的這麼流利,那就非常嚇人啦。
不是軒悅萌忘記了要隱藏實力的事情,只是軒悅萌後來想了想,既然神童的名氣肯定是要傳開的,索性讓大家覺得他只不過是對語言方面有天賦,反而更加的容易解釋一些,從小能言會道的小孩畢竟也還是有。
軒洪波嫉妒的看了看軒洪濤,他不但沒有兒子,而且現在看着大哥的兒子還厲害成這樣,怎麼不教人心寒,軒洪波之後便狠狠的看了一眼軒悅萌,心中居然生出一個十分惡毒的念頭出來!
宴會散場,治麟,壽川,赫德,麥克馬福眼睜睜的看着曾思平和軒悅萌抱着個小笸籮走在前面,軒洪濤和曾紀澤手拉着手,軒黃氏和軒大力,還有曾府的一干下人步入曾府,毫無辦法。
赫德暗道這小孩真是個妖孽,這一下子得來的錢,都已經夠買八分之一艘鐵甲艦啦!想到麥克馬福居然會在最後弄出個十萬兩的打賞,怎麼都想不明白,狠狠的瞪了麥克馬福一眼。
麥克馬福不甘示弱,本來現在就連想死的心都有了,便也瞪了回去,老子有錢,那都是老子自己的錢,是我們新泰興洋行的,關你屁事!即使錢沒了,這下整個大清國的人都知道我們新泰興洋行的實力啦!這個廣告貴是貴了些,值得!
麥克馬福當然不是純傻,他是被李提摩太的財力給嚇的,剛纔在軒府的場面,讓他失去了主張,麥克馬福覺得只有十萬兩銀子這樣的鉅額打賞,纔可以穩操勝券,而且他讓人去取來十萬兩銀票的時候是被李提摩太聽見了的,麥克馬福所以在最後一輪不敢讓李提摩太先打賞,如果李提摩太直接就高於十萬兩的話,他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從理論的角度來看,人家麥克馬福在最後一輪大額打賞,合情合理,也是唯一能不讓李提摩太超越自己的辦法。
赫德和麥克馬福這邊損失的是錢,好在這錢和赫德沒有多少關係,而且麥克馬福的財力雄厚,這都還好解決,就是心疼的事情,治麟和軒洪波的事情就沒有那麼容易解決啦。
衆人散去,治麟一把就將軒洪波拖着走。
軒洪波大驚,“治麟大人,幹什麼啊?”
治麟將軒洪波拖入軒府的門房,這裡暫時沒人,壓低嗓子怒道,“你們軒家夠厲害的啊?說!你是不是和你那小侄子合起夥來坑人?”
軒洪波差點沒有被氣死,“治麟大人,您看您這話說的,我敢嗎?我坑誰也不敢坑您啊,實不相瞞,我最恨我這小侄子,這小兔崽子可不是什麼好鳥,這麼點大的人,就天生的一肚子壞手,他爹當官的事情,您聽說過吧?”
治麟點點頭,“怎麼說?”
軒洪波嘆口氣,“您既然聽說過,就該知道我和我爹都恨死這小兔崽子了,您想啊,如果他當初是帶我爹去找李中堂的話,我爹不早就官復原職了嗎?我爹還用得着把家底都拿出來給我捐這麼個破六品官嗎?”
治麟狠狠道:“少東拉西扯的,我這錢是在你們軒府少的,剛纔出了整一千一百兩!你說怎麼辦吧?”
軒洪波抹了抹一腦門子的汗,“我出一半!這總成了吧?您多擔待,擔待,這錢又不是我得了,我大哥那房得了銀子,跟我半兩關係也沒有啊。”
治麟握着軒洪波領子的手鬆開了。
軒洪波賠笑道:“您多擔待,擔待啊。”
治麟呸了一口,“又丟了銀子,又丟了面子,這叫什麼事?行,一半就一半吧,去給我拿五百五十兩來,快去啊!晚了就他奶奶的全讓你出!”
軒洪波嘆口氣,只得硬着頭皮去找老婆要錢,今天的這場宴席,本來可以賺個六百多兩的,這下差不多全送出去啦,還把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家底都掏空啦。
軒洪波要錢,軒於氏少不得又跟軒洪波抱怨幾句,軒洪波正心煩呢,哪裡管老婆,心急火燎的給治麟送錢來。
治麟收了軒洪波的銀票,“哼!這事沒有這麼便宜,我跟你說,你老大的事情,你得給我想個妥帖的辦法!這事否則沒完!”
軒洪波擦了擦汗,“您還想怎麼樣啊?您剛纔沒有看見我老大家現在和曾家搞上關係了?您還是息怒,多擔待吧。”
治麟哼了一聲,“曾家,曾家怎麼了?明裡不行,你不能來暗的?”
軒洪波疑惑的看了看治麟,沒有明白意思,治麟把軒洪波攬過來,在軒洪波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軒洪波臉色大變,“這怕是不好吧,畢竟是我軒家的人啊,這要是被人知道了,我這個當叔叔的絕脫不了干係啊。”
治麟:“誰能知道?你自己多琢磨琢磨吧,我這段可能不得空,這事到時候就由你辦!你都想好了怎麼做,再來告訴我。”
軒洪波看見治麟露出兇狠的模樣,大氣都不敢出,叫苦不迭,暗暗嫉恨軒悅萌,真是個妖孽小子!
話分兩頭,曾紀澤把軒洪濤和軒黃氏,還有軒悅萌都請到了家中。
曾紀澤在大廳上首坐下,“都坐,不要拘束,這以後就是一家人啦。都喝茶吧。”
軒悅萌已經讓大力把銀票都攏了攏好,厚厚的幾大摞,放在桌上。
軒悅萌也不知道曾紀澤會如何對待這些銀票,別真的收了這麼多銀票吧?到時候我真的算是白賣身啦。
軒洪濤樂呵呵的,完全沒有去想銀票的事情,軒黃氏的眼睛倒是時不時的往桌上的銀票瞟着,做夢都想不到兒子居然一炮就能賺來十多萬兩銀子!同樣也和軒悅萌一樣擔心,擔心曾紀澤會將這筆錢全當作了彩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