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誓言不過一種柔情伎倆
這鹹澀的味道幾乎是一瞬間打住了凌新宇的動作，他睜開藍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一雙黑亮眼睛，充盈着淚水……
漂亮精緻的臉頰上有兩行眼淚滑下……
心，一陣抽痛。
咬着他下脣的力已經鬆開了，凌新宇的脣也緩緩離開了她的。
箍緊她腰的手也鬆開了。
身體失去了桎梏，有些虛軟疲憊的靠在了門上……
她失神的看着他……
充盈着淚水的視線裡，他的臉很模糊，表情也很模糊……
她看不真切，也不想看真切。
凌新宇的喉頭動了動，他看着她，聲音略帶沙啞……
“別哭……”
他擡手抹去她的眼淚。
略帶薄繭的大手滑過她細嫩的臉頰，帶着讓她最爲熟悉的觸感。
“凌新宇，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想幹什麼……”
“我想要你，要你回到我身邊。”
“你覺得可能麼？”
她擡眼看他。
“你再信我一次，你再信我一次，就都有可能！”
“再信你一次？”
楊欣恬輕輕笑，擡手狠狠的擦了擦自己的嘴，來來回回，反反覆覆的擦……
帶着恨不得將嘴上一層皮都擦掉的力道……
凌新宇就看着她一遍遍的擦，看着一張嘴被擦得通紅……
皮都透着血絲……
他伸手擒住她的手腕，
“夠了！”
楊欣恬看他，
“我憑什麼再信你一次？”
“憑我愛你，憑我並不是真心要傷害你。”
“你當初對我說過，楊欣恬，從今往後，你和孩子就是我的全部……你還說過，楊欣恬，娶你就是告訴你，我想你我愛你我要你……”
她看他，
“可你還說過……傷害他唯一的妹妹，你說凌爵會有多痛苦……”
“離開你的這一年多……我想了很久，而後知道了……”
她冷靜的看着他，紅腫的泛着血絲的薄脣輕啓，
“誓言不過是一種柔情伎倆，何必當真？”
“……”
“只是我明白的太晚，纔會讓居心叵測的人有機可趁。凌新宇，你說，我得有多笨，纔會連着往一個坑裡面跳兩次？”
她決然的神情不變，一如一年多前……
“不要讓我覺得，你是個渣男之外，還是個無賴，凌新宇。”
“我承認，我是一個渣男，我知道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我也知道什麼叫覆水難收，可楊欣恬，我話也放在這裡，我要帶你回家，我愛你。我知道你對我還有感情，你看到我還有恨，還有怨，你還會掉眼淚。”
“欣恬……”
他微微低頭，抵上她的額頭，藍色的眸子帶着血絲，閃着晶瑩的水光。
楊欣恬的拳頭攥緊，指甲幾乎都嵌進了她的肉裡，
是，有恨，有怨，她還會爲他流眼淚。
見到他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過去發生的種種。
可，這又如何，這就說明她對他還有感情？
這就說命她還愛他？
是不是長得帥的，是不是長得高的，是不是稍微有點本事的男人，都這麼自戀？都這麼自負？都這麼自以爲是？！
“我不是聖人，凌新宇，以你過去對我做的事情，我就算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也很正常，但一年前，我沒有那麼做。”
楊欣恬深吸口氣，
“我不過是想給我們彼此剩下的人生都留有一些餘地，結婚，離婚，很普遍，也很簡單。”
“放棄一段不合適的感情，放棄一段精心設計的婚姻，這有什麼問題？”
楊欣恬一雙圓圓的眸子緊緊的看着他，然裡面所有的情緒都已經消失。
“凌新宇，不要逼我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
“……”
凌新宇不曾見過這樣的楊欣恬，不曾聽她用這樣陰冷的語氣說話……
無法挽回的事情……
“你覺得……過去我對你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難道不是？”
“我和你之間的所有，你當真分辨不出，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呵……”
這話說的可真是有技巧。
楊欣恬看着跟前的這張臉，突然間，這張英俊的面容就讓她感到噁心……
這種感覺真是說不出來。
“楊欣恬，我這輩子沒有對你說過謊話，唯一的謊話就是當時你站在書房外，我告訴你，我對你的感情，我和你的婚姻，我和你之間的一切都是基於你是凌爵妹妹這一點上。”
“……”
這麼說……
怪她咯？
“你不信我，沒關係，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我會讓你相信。”
凌新宇鬆開她，
“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凌新宇，你再敢踏進這醫院大門一步，我就——”
門被拉開，凌新宇已然走了出去，連楊欣恬的話都不聽了。
這樣的閉門羹，這世上除了楊欣恬，還有誰能給他吃？
他站在醫院的大門外，坐進車子，踩下油門，指節分明的大手搭在方向盤上，車子緩緩駛離……
脣還在痛，被楊欣恬狠狠咬開的口子似乎還在滲着血絲。
他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一點也不意外。
有多愛，就會有多恨。
有多愛，就會有多絕望。
這樣很好，被她吼，被她罵，被她用最決絕的眼神瞪，都很好。
證明，或愛，或恨。
他都還留在她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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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欣恬有些虛脫的靠在門上，身體緩緩的，緩緩地順着辦公室的門而滑下。
雙手捂着自己的臉，有些煩躁的揉着自己及肩的發，把自己的腦袋生生揉成了一個雞窩……
她不想愛他，也不想再恨他。
她只是單純的想要遠離他，各自的人生爲什麼一定要這樣死死糾纏？
那個凌新宇……
她十八歲時遇到的那個凌新宇。
早就不見了。
那時候的凌新宇，雖然很冷漠，雖然是隻笑面虎……
那時候的凌新宇，雖然總是連正眼都不看她一下……
那時候的凌新宇，雖然很難搞到手……
卻一直都是她心裡的天神……
她喜歡他的氣質，喜歡他的性格，喜歡他清清冷冷的面孔，帶着淺淺的笑。
甚至喜歡他對所有人都客客氣氣，唯獨對她冷冷淡淡。
而現在的凌新宇呢……
奪走了她對愛情所有的憧憬，幻想，搶走了她所有的單純美好，毀滅了她原本會生活一輩子的家，扼殺了她心愛的孩子，剝奪了她成爲一個母親的權利……
到頭來，卻說他沒有欺騙過她。
卻說，他很抱歉，但他想要重新開始。
卻說，他要帶她回家？！
家……什麼是家？哪裡有家？
他……
到底以爲自己是什麼……
楊欣恬的神情更爲冷漠，她深吸口氣，撐着牆壁，緩緩直起身。
一年多的時間……
三百多個日日夜夜……
她花了多少心思和精力才努力讓過去的事情不再成爲她生活的陰影。
她那麼努力的想要淡忘自己過去受過的傷害。
她有孩子了，她有楊小睿了。
她和楊小睿的家纔是真正的家……
所有想要破壞這個家的人，她都絕對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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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欣恬變了。
當天晚上，楊小睿跟着楊欣恬回家，楊欣恬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而楊小睿同樣沒有吭聲。
進了家門，楊小睿便回了房間。
關門聲很響。
楊欣恬沉默着進廚房，然後沉默的做晚飯。
晚飯做的簡單，兩菜一湯。
她把飯菜放在飯桌上，走到臥室前，敲了敲門，
“小睿，出來吃飯。”
“……”
臥室裡半點回應都沒有。
楊欣恬眉頭輕皺，儘量耐着性子又敲了敲門，還是沒有任何迴應。
她這才推開門，臥室一片漆黑，她順手把燈打開。
燈光把整間臥室都照的很是亮堂。
大*上，有一團小小的東西蜷縮在中間，被子把他牢牢的矇住。
楊欣恬深吸口氣，她知道方纔在醫院，對他說話的語氣有些過硬……
從認識楊小睿以來，她對他就縱容多於管束，*溺對於嚴苛……
她沒有這樣對他說過話，也以爲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這樣和他說話。
可，成爲一個孩子的母親，已經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了。
“小睿……起來，吃飯了。”
“我不餓。”
楊小睿的聲音從被子裡傳過來，悶得很。
卻帶着他一個五歲孩子的倔強和稚氣。
“如果你現在不吃，晚上就算你被餓醒，媽媽也不會再給你做飯的。”
“反正你早就想好了要把我餓死！”
“……”
“我不吃我不吃！”
楊小睿憤憤道！
他悶在被子裡，一雙黑色的眼睛卻亮的出奇，只是眉頭皺的都快打成結了。
而一雙耳朵卻是高高的豎着，細心的聽着房間裡傳來的所有聲音，屏息凝神，深怕會錯過楊欣恬的任何一個動靜。
“小睿，你覺得……媽媽真的會狠心把你餓死？”
“你不是我媽媽！我說了多少遍了！”
楊小睿一下子沒忍住，掀開被子，雙手叉腰，憤憤的看着楊欣恬。
“……”
楊欣恬看着他氣焰囂張，精神滿滿的樣子，一抹輕笑掛上嘴角。
“我不是你媽媽，你覺得你還能和我住在一起麼？”
“……”楊小睿的臉一下子就臭了。
“小睿，你不叫我媽媽可以，但你心裡要清楚，你是我的兒子，而楊欣恬這輩子只有一個孩子，就是你。”
她朝他伸手，拉過他的小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跟前。
楊小睿撇撇嘴，
“那你心裡也要清楚。”
“什麼？”
“現在你可以暫時充當我的媽媽，不過這都是爲了能順利讓我們住在一起，將來你是要當我老婆的。”
“……”
誒……
輕輕嘆了一口氣，楊欣恬也不知道該如何和他探討這個問題。
只能寄希望於隨着他慢慢長大，思想會有所成熟吧。
“是，是。”
她應着，而後把楊小睿抱進自己懷裡，輕輕拍着他的背，哄道，
“那……要不要吃飯了？”
“我不餓。”
楊小睿纔沒有這麼輕易就妥協，所以頭一撇，想也不想就說道。
然，緊接着——
“咕嚕嚕……”不協調的聲音響起。
楊小睿臉一紅。
楊欣恬看着他，伸手颳了一下他筆挺的小鼻子，*溺的哼了他一下。
而楊小睿卻愈發覺得尷尬，地地道，
“不是餓的……”
“小睿，吃飯吧，好不好，今天……我們都很累了，吃完飯洗個澡，我們好好睡一覺，明天媽媽請假，帶你出去玩兒。”
楊小睿聽了這話，不由心動了一下。
小嘴嘟了起來，小黑眼珠打了兩個轉，似乎是在考慮楊欣恬說的話……
楊欣恬見他在考慮，不由放下心來。
然……
“那我問你。”楊小睿鬆開楊欣恬，雙手環胸，站在*上，小下巴高高的養着，眼睛向下睥睨似的看着楊欣恬，“你知不知道錯了？”
“……”
“我問你話呢，你怎麼不回答？”
楊小睿見她心有猶豫，心裡就不開心。
“好好，我錯了，媽媽錯了行不？”
“錯哪兒了？”
楊小睿完全一副老師教育學生，父母教育孩子的姿態。
“唔……不該對我家寶貝小睿這麼兇，是不是？”
“還有呢？”
“唔……”
楊欣恬想了想，實在是想不到什麼不對的地方……
楊小睿見她這副樣子，他就生氣，一生氣，原本就空空蕩蕩的肚子，叫的更加撕心裂肺了。
“……”
楊小睿一張臉因尷尬而漲得通紅。
他擡手指着楊欣恬憤憤道，
“最重要的！你不能和一個男人單獨呆在辦公室裡！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那叫什麼……就是什麼……”
楊小睿知道有一個詞語……
可是偏偏想不起來是什麼詞兒了……
“孤男寡女？”
楊欣恬給他提了個醒。
“對！”
楊小睿忙點頭，
“就是孤男寡女！楊欣恬，那是水xing揚花的女人才會做的事情！”
又是水xing揚花……
敢情，她這個媽媽在兒子眼裡，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知道了知道了。”
楊欣恬現在只想讓這小傢伙跟着自己去客廳吃飯。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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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
還有什麼？
楊小睿抿了抿春，神情說不出的複雜。
淺淺的吸了口氣……
軟軟萌萌的嗓音有些低……
他道，
“你不能再隨便說要把我丟掉……”
“……”
楊欣恬看着他這副小心翼翼，謹慎的樣子，心口微微一痛……
把他丟掉……
原來……一氣之下，她竟然還說了那樣的話，她都不記得了。
伸手撫了撫小傢伙的臉，楊欣恬湊上去親了下他嫩嫩的臉蛋，
“對不起，是媽媽不好。”
楊小睿聽了楊欣恬的話，小鼻子也不由一酸。
“是媽媽不好……今天都是媽媽的錯，我家寶貝小睿最乖，最大度，不會和媽媽生氣的對吧？”
楊小睿眉頭微微一擰，
“大肚？我的肚子纔不大呢！”
“噗……”
楊欣恬突的就笑了出來，只覺得楊小睿實在太可愛，伸手擰了擰他的臉蛋兒，輕笑道，
“媽媽說的大度是指寬容，很有男子漢的胸懷。”
“不懂。”楊小睿撇撇嘴，老實道，瞥了楊欣恬一眼，又轉而嚴肅，
“楊欣恬，我現在還小，但你別誆我。”
楊欣恬把他抱起來，五歲的楊小睿有點胖胖的，但是胖的很可愛，五官也很端正標緻。
她抱他有點吃力。
楊小睿掛在她脖子上，再一次叮囑道，
“你今天說的話可不要忘了。”
“恩。”
“下次再對我這麼兇，再水xing楊花，再……我就離家出走！”
“好好好。”
現在只要這尊小佛能好好吃飯，她就阿彌陀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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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兩人躺在*頭。
楊小睿抱着楊欣恬，楊欣恬輕輕拍着楊小睿的背，哼着簡單的小兒歌……
神思卻有些飄。
“楊欣恬。”
毫無睡意的人不止楊欣恬一個。
楊小睿加了她一聲。
“怎麼了？”
“今天你和那藍眼睛的在一塊兒那麼長時間，說了什麼啊？”
“……”
“那個藍眼睛的是不是來糾纏你的？”
糾纏……
楊欣恬低頭，對上楊小睿黑亮的大眼睛，輕笑，
“他只是有些事情和媽媽說。”
楊小睿抿着脣，小眼珠子又轉了轉，而後嘀咕道，
“楊欣恬，反正你以後離他遠一點。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你前夫。”
“恩，媽媽也不喜歡，一點兒也不喜歡。”
“那我就放心了。”
楊小睿聽了楊欣恬這樣說，一顆心就放鬆了下來。
他緩緩閉上眼睛的時候……
聽到楊欣恬喃喃開口，輕聲說了些什麼……
有些迷糊，但小小的他竟也聽得心口有些疼，不由自主的把楊欣恬抱得更緊。
唔……
他們真是相依爲命的苦命鴛鴦啊……
楊小睿心裡感嘆。
“小睿……你知道麼？媽媽本來也有自己的孩子……”
“那個孩子一天天的長大，我每天都悉心感受他的成長，他動一下，我都覺得神奇，都可以欣喜一整天。”
“媽媽想了很久，就是爲了給那個孩子取一個像樣的名字……”
“可惜，名字都還沒有想好，他就沒了。”
“小睿……是媽媽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是媽媽放棄了他，不要他了……”
當時爲什麼會那麼衝動……
當時……
她的腦子裡幾乎沒有任何其他想法。
這世界上爲愛結婚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這世界上什麼樣的婚姻都有。
閃婚結果的，戀愛長跑的，相親湊對的……
多少人的婚姻明明已經岌岌可危，明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卻還是要固執的堅持下去。
太多的人都被孩子所束縛着。
沒有人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在單親家庭長大。
所以……
即便再難熬，他們也會忍，爲了孩子忍。
欣恬忍不了。
她忍不了自己付出的所有的感情不過是一場虛無。
忍不了心愛的男人一心只想算計自己。
忍不了……
她的孩子有這樣的父親。
那天……
天昏地暗間，她只知道，離開凌新宇，離開他，離得遠遠地，再也不要見面，再也不要有任何接觸。
當初她的堅決，並沒有因爲時間的流逝而有任何動搖。
如果凌新宇一定要繼續這樣糾纏不清……
那她只有……
把一切都斷乾淨了！
未來的五六十年，她不想因爲年輕時的這一場錯誤而變得昏暗。
她要的，只是一場新的開始，只是平淡安穩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