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全程安久沒有說一句話,木然地按照醫生的囑咐一句一個指令。
直到檢查完了,醫生都沒開口,看起來似乎挺爲難。
安久看着窗外,說:“我只需要知道能不能做,其他不用告訴我。”
醫生看她一眼:“能做。”
聽到這個回答,安久剛鬆了口氣,卻聽到醫生又隨口補充了一句,“對了,你懷的是雙胞胎。”
安久整個都呆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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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的陰霾還遠遠沒有消散,沒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門外的幾人剛剛被安久輪了一遍,這廂傅正勳以及身後跟着的傅弘文、蘇柔、傅景希、崔謙仁外加兩名保鏢浩浩蕩蕩地開了過來。
難怪感覺這一片突然沒人了,雖然快下班了也不會一個經過的病人都沒有啊,原來是這尊佛趕到,驚動了院方。
崔謙仁的臉色很難看,額頭上還有傷,和兩個保鏢守在了走廊盡頭的電梯口,紀白遠遠看着被自己連累的崔謙仁,心頭一陣發緊,這回他算是把傅家上上下下都得罪遍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外面一大羣記者圍着!傳得不像話!”蘇柔扶着老爺子,見了堵在門口的幾人,急忙問道。
“記者?”傅華笙震驚,“怎麼把記者招來了?”
蘇柔似笑非笑地答道:“都在傳安久*懷了野種被逼着墮胎,也不算是野種了,反正還是傅家的骨肉!”
傅華笙最受不了她這個陰陽怪氣的樣子,不耐煩道:“什麼意思?有話明說!”
“因爲傳聞安久*的對象是華笙你啊!”蘇柔悠悠回答。
傅華笙簡直要拍案而起,“靠!這哪個三八在亂說!”
這時傅弘文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唱白臉,好意勸了一句,“三弟何必發火,謙仁剛剛已經說了,安久是因爲知道了真相所以才自己要打胎的,並非外面傳的那樣不堪。”
紀白跟着安久,崔謙仁也沒閒着,他一直放心不下,找了過來,然後立即去跟老爺子彙報了。
傅弘文說完故意頓了頓才又繼續說:“不過,有一點實在是匪夷所思,契約的事情只有我們幾個知道,到底是誰透露出去的呢?紀白怎麼可能會知道?”
傅華笙冷笑不已,“你這意思是,紀白跟我是鐵哥們,是我告訴他讓他透露給安久故意破壞她和傅二關係的是吧?你是不是還想說,就算不是我透露的,那也一定是我跟安久早就勾搭成殲了,然後安久肚子裡懷的是我的種是吧?你是不是這意思?”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傅弘文呵呵幾聲。
“真特麼會惡人先告狀!到底是誰做的你心裡清楚!”傅華笙氣得抓狂。
就連面對如此挑釁,一旁的馮婉都沒說一句話,只是幽幽看着傅正勳,這個自己愛了一輩子、挖心掏肺把一切都奉獻給了他的男人。畢竟,這麼些年,她從毫無心機到費盡心機抓住他的心,再到遊刃有餘坐穩這個位置,不僅是爲了保護兩個孩子,更因爲他的愛支撐着自己。
傅正勳正在跟急匆匆趕過來的婦科主任說話,見他們吵吵嚷嚷得不成樣子,一聲喝止:“都給我閉嘴!”
“您也彆着急上火,我這就去看看,您稍等。”主任安撫道。
“拜託了!”傅正勳點頭,態度相當謙和。
傅景希和蘇柔扶着他在長椅上坐了下來,老爺子竟似一瞬間蒼老了,頹然的臉上只剩下不安,就連預想之中的暴怒都沒有了。
看到這樣的傅正勳,馮婉別開了頭,又有些不忍,再看看對面的兩個兒子,一個一臉死寂,一個正在抓狂。馮婉輕嘆一聲,就算最後她一無所有了,也還有笙笙和臣臣在身邊,就算爲了兩個孩子,她也不能在這時候放棄。
想到這裡,她頓時恢復了氣力,整了整衣衫站起來,走到傅正勳身邊,冷笑一聲擠開蘇柔,溫柔地替傅正勳按摩着額頭。
傅正勳漸漸放鬆了些。
馮婉趁機開口:“你是最瞭解幾個兒子的,笙笙確實做過不少荒唐事,也沒少被人抹黑,但在大事上絕對不會是非不分、不知輕重。至於臣臣,不管一開始的動機是什麼,作爲母親,我能看出來他是真心對待安久,是真的動了心,現在也知道後悔了……”
馮婉嘆了口氣又看向正盯着那安久進去的扇門,毫無生機的傅臣商,心裡一陣陣發酸。
“誰也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如果要怪……正勳,這一切的根源都是你自己!你太過一廂情願,自信自己的計劃和判斷,這一點,臣臣像極了你!”
馮婉毫不留情的指責令在場的幾人都驚了,誰不知道傅正勳的脾氣,他所堅持的,就一定是對的,容不得任何人反駁,這種時候,誰不對他小心逢迎,怎麼可能還去觸他的逆鱗。
爲了不讓傅正勳的怒氣太過承載在傅臣商身上,她也只有冒險一次。
而這一次傅正勳竟然低頭了,還低得徹底,“你說得沒錯,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我犯下的錯。”
這時,剛剛進去的婦科主任走出來說,“傅董,可以進來了。”
傅臣商一直坐在長椅上垂着頭,不管誰來,不管他們說什麼都毫無反應,就好像沒看到也沒聽到,直到聽到這句話,才猛然擡起頭來。
“爺爺,我可以一起進去嗎?”
此時,傅景希突然開口要求。
傅正勳看了他一眼,點頭同意了。
看着兩人進去,傅臣商的拳頭緊了緊。
現在,他的妻子正遭受痛楚,他的孩子面臨生死,他卻什麼也做不了,甚至,他的出現只能讓她更加痛苦。
馮婉走過去拍了拍他的手,“再等等,或許你爸能勸得動她。”
可是,還進去了一個讓人不省心的傅景希……
傅華笙看着傅臣商的樣子直搖頭,哪一次危急關頭傅二不是力挽狂瀾,就算是蘇繪梨那次,七天七夜之後也是絕地重生、捲土重來,讓所有人跌破眼鏡,何時有這般的頹然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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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醫生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安久、傅正勳和傅景希三人。
醫生走之前已經附在老爺子耳邊告訴了他情況,老爺子激動得拄着柺杖的雙手都在顫抖,“好好好……”
不過,很快那興奮全都化作了心痛。
安久坐在椅子上,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又是傅家的人,是不是傅家的人一個個全都來勸一遍纔夠?
傅正勳站在她面前,沒有任何猶豫和多言,直接就擲地有聲地對她說:“安久,我知道如今我沒有任何資格要求你留下這兩個孩子,所以,你自己做決定!”
安久隨着這句話錯愕地擡起頭。
“當初我做那個決定的時候就是爲了讓你能夠好好的生活,能夠快樂幸福,我不能給你外婆的,希望可以給你……”傅正勳說着顫抖得厲害,傅景希立在一旁不停替他順着後背,正凝視着安久的眸子裡盈滿擔憂。
“剛纔在電話裡聽謙仁說你懷孕了,我老頭子別提多開心,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雖然你現在並不是懷孕的最佳時機,但是既然有了,那就生下來,我和你婆婆自然會幫你帶得好好的,再說,年輕一點生孩子也好,恢復快,還可以跟孩子多在一起幾年,不用像我這樣,大概沒幾年就要入土,也管不了他們幾個了……”
“爺爺,您別這麼說……”傅景希蹙眉。
傅正勳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沒事,眼角泛紅,“可是……可是啊……我知道我沒那個福氣,當年我辜負你外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恐怕這輩子都沒辦法得到真正的快樂了……”
“那混小子恐怕還以爲我是來勸你的呢!他跟我當年一樣,都是自找的!丫頭,我今天把話放在這,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就算……就算你要打掉孩子,別說兩個,就算三個!只要你開心,我保證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你的決定!你沒有必須爲傅家傳宗接代的義務!但是對你造成的傷害,我知道我這輩子都無法彌補了……”傅正勳的聲音字字堅定如磐石,話音的顫抖還是泄露了他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說出這番話,親手判自己的孫兒死刑。
“但是,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記着,不要認爲從頭到尾只有欺騙,不要因爲這樣就對生活甚至人性失去信心,我的方法不對,但是我的本意,從來都是希望你好好的。至於你和臣臣,是他沒有福氣……”
安久默默聽着這番話,死死咬着顫抖的脣。
傅景希遞了一方手帕給她,看了眼她救命稻草一樣握在手裡的離婚協議書,“安久,離婚協議書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安久點點頭順從地交給了他,這家裡她唯一不排斥的也只有傅景希。
傅景希快速瀏覽了一遍,然後開口道:“我幫你看過了,沒有任何問題,二叔出手倒是大方,他幾乎是淨身出戶。”
安久沒說話,她根本就沒有看內容,因爲沒準備要孩子,也沒準備要他的東西,所以不管他怎麼寫都沒關係,只要斷絕關係這一個結果就足夠。
傅景希繼續說道:“如果你是擔心孩子也可能是被拿來換取利益的籌碼,那大可不必,你也聽到了,爺爺不會再給任何人這種機會,如果你是擔心孩子生下來之後的歸屬權,有這份協議在這裡,你有足夠的經濟能力撫養孩子。”
安久的面上閃過一絲掙扎以及希望的痕跡,這些全都是她完全不敢去思考的問題,一遍遍在心裡告訴自己不可以動搖,不去想不去計劃任何有了寶寶之後的生活。
傅景希將離婚協議書還給她,幫她將一縷碎髮拂到耳後,“相信有了寶寶之後你也不會再那麼懶散下去,會以身作則!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人,很多事,值得你去爲了他變得美好的……”
傅景希看着她垂着頭乖乖巧巧,實際上內心別提多倔強決絕的樣子,不放心地嘆了口氣,“最後,二叔那邊,如果你擔心被騷擾,只要爺爺配合,我們可以讓他認爲孩子早就已經不存在。我和爺爺一樣,都是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
傅正勳和傅景希,兩個的立場本該是一個勸留一個勸不留,到最後,卻反了過來,不過都是殊途同歸。
傅景希看着她的眼睛,幾乎穿透她的內心,“我知道這件事對你的打擊很大,以你的個性,肯定已經恨透了二叔,但是,報復一個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去傷害你自己,而是,努力過得比他好。如果沒了孩子,你會開心一點,那就不要……”
“景希……”情緒終於到了臨界點,安久捂住臉,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怎麼可能捨得……想要……想要他們啊……可是,我沒有辦法……”
傅景希嘆息着走過去握着她的雙肩,“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