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被戰場上的殺氣所吸引,半空中的烏雲越積越多,不斷向下壓迫着每一個人緊繃的神經。
站在高大堅固的落雁關城牆之上,張蜻蜓兩手扶着城牆,卻覺得腿軟得似乎下一瞬間就要跌落下去。
陰慘慘的秋風由小及大,潛移默至,戰場上的殺聲給它們提供了最好的掩護,就算是囂張撫弄得袍袖翻飛,鬢髮搖亂,也沒有任何人留意到它們的鬼祟。
張蜻蜓只是努力的把眼睛睜得大一些,更大一些,在黑鴉鴉一片螻蟻般的人潮中去搜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可是找不到!可是爲何卻找不到?
直到那一聲金鐵相交的聲音遠遠的傳來,纔將她的目光牽引了過去。她認出來了!那是公公的長斧,小豹子!
潘雲豹還來不及反應,就見那銅胎鐵臂弓同時射出的三支箭,分上中下三個方位衝自己凌厲襲來,要將這個壞了他們好事的潘家小子置於死地!
“雲豹!潘先鋒!”四下裡的驚呼響成一片。
來不及多想,失了兵刃的潘雲豹拔出腰間的彎刀,藉着馬蹬的力量沖天而起,反身一扭,在半空中劃出一個詭異的弧線,避開了那些箭。
正當衆人暗自鬆了口氣的時候,卻見潘雲豹沒有就此避讓,而是就勢身形往前一傾,雙手握刀,將那原本應該奔到他馬前的三支箭盡數一氣斬落在地,而後穩穩的又落回了馬上。
箭上抹有劇毒,潘雲豹在那一刻沒有絲毫炫耀的意思,只是單純的在想,如果讓它們傷到同袍戰友就不好了。
“好!”轟天的叫好聲在他周圍爆響,這樣的英勇實在是給了戰友們莫大的勇氣。
張蜻蜓在城樓之上看着,尖叫聲還來不及出口,瞬間只覺得淚盈於睫了。她的小豹子,多麼勇敢,多麼英武的小豹子,這是她的男人,她的驕傲!
木尼拉氣得暴跳如雷,“再射!”
密集的箭雨,對着潘雲豹再次襲來。
靠!這王八蛋還有完沒完了?潘雲豹怒了,抄起馬脖子側邊懸掛着的盾牌作掩護,俯在馬身上,對着那處偷襲的據點飛也似的衝了過來。
“我來幫你!”分在二路的祝心遠從斜刺裡殺了出來,一杆方天畫戟舞得跟風火輪似的,將射向潘雲豹的大半箭枝打落。
“謝了!”就得了這麼一緩的工夫,潘雲豹已經閃電般的衝到了木尼拉跟前。舉起手中的彎刀,勢如破竹的砍下。
木尼拉抵擋住了這一刀,卻抵抗不住潘雲豹臂上的千鈞之力。頓時從馬上摔下來。驚駭的連連後退,“放箭,放箭!”
畢竟是雙手難敵四拳,潘雲豹一個勁的追趕木尼拉,卻不妨被身後的士兵偷襲,射了一箭到背心之處。
衆皆譁然,潘雲豹也心頭一凜,心想難道真這麼倒黴,就這麼掛掉了?可是怎麼好象沒啥感覺?哈!二殿下送的護身寶甲果然是好東西!小豹子心頭一動,迅速從馬上滾落下來,似是毒發身亡了。
祝心遠在後頭看見,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頭頂,眼睛裡都快瞪出血來,“雲豹!”
“哈哈!這下看你還如何威風?”木尼拉大喜,餘恨未消的上前,想要砍下潘雲豹的頭顱解氣。
卻見潘雲豹兩隻眼睛睜得賊亮,一俟他靠近,立即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唰地一刀,就徹底結果了此人性命。
而祝心遠也已經趕到此處,大戟揮舞之間,將那羣弓箭手殺得片甲不得。眼見他還要毀那張巨弓,潘雲豹可不幹。媳婦兒說過,浪費是可恥的!
飛撲上前攔住,“你傻了啊?這麼好東西能浪費麼?瞧我的!”
他搭弓挽箭,用餘下的毒箭嗖嗖嗖對着那些西戎將領們射去。長箭所指,箭無虛發。一時士氣正盛,卻聽前方有人高聲鼓譟,“南康的二皇子已經戰死啦!”
什麼?這一下南康所有的將士們都驚呆了。就連城樓上的張蜻蜓也見到李志那兒的杏黃旗處一片混亂,但具體出了什麼事,她們就不清楚了。
張蜻蜓只學過一點粗淺的兵書,但她也知道一句話,兵敗如山倒。兩軍交鋒的時候,只要有一方稍顯軟弱,必定會立即輸得一敗塗地。要是主帥沒了,這仗打個屁呀!
“噯噯!你怎麼也下去了?”一個眼見不錯,就見李思靖順着之前那幾名侍衛留下的繩索,哧哧溜溜滑了下去。在下面搶奪了一匹無主的戰馬,不要命的往李志那兒靠攏過去。可他又不是大夫,這個時候跑去,能起到什麼作用?
方纔,就在潘雲豹第一次出手打落射向李志的第一支長箭時,在後頭負責護衛殿下的親兵們就已經警覺起來。一俟發現動靜不對,一名侍衛高高躍起,打落了後發先至的第三枝箭,可是那落在後頭的第二枝箭,仍是射向了被西戎人越發瘋狂纏鬥的李志身上。
只是在意識到危險來臨的那一刻,他本能的避重就輕,躲過了這致命的一箭,卻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啊!”
驚呼聲是二殿下身邊的士兵們發出的,因爲他們眼睜睜的看到,李志爲了躲避那一箭,被旁邊的西戎人生生的砍下了一隻胳膊,痛得從馬上跌下,暈了過去。而那個西戎人卻倒黴的被自己人的箭射中,瞬間就毒發身亡了。
而對方的主帥赤烈溫見此,伺機造謠,“大家看!他們的二皇子已經戰死沙場了!咱們一鼓作氣,打破落雁關,殺到京城!這天下的金銀珠寶,美人良田就全是我們的了!衝啊!”
“殿下!”
負責護衛的蔣孝才和侍衛們紅着眼的向李志奔去,而流言迅速蔓延開來,讓後頭更多不明真相的南康士兵們出現了一瞬間的膽怯。如果連主將都給打死了,他們還打的什麼仗?
而西戎的軍隊卻在赤烈溫的刻意煽動下,士氣高漲!赤烈溫揮舞着狼牙棒,叫囂更甚,“潘茂廣也早已死了!南康國再無能人!大夥兒衝啊!殺啊!”
兵是將的膽,將是兵的威。戰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就這麼一下子的工夫,竟讓南康原本佔據的有利局面變得變動起來,士兵們都跟沒頭的蒼蠅似的,有些無從適從。
“搶到他們二皇子的屍首,本帥重重有賞!”赤烈溫還要落井下石,趕盡殺絕。他知道南康人最重禮儀,一個死了的皇子,也能值不少牛羊馬匹的。
“操你祖宗!”潘雲豹幾乎咬碎了滿口鋼牙,恨得目眥俱裂,最壞就是這個王八蛋!
他扔了已經沒箭的大弓,不顧危險的打馬上前,衝着中赤烈溫飛奔而去,“誰說我爹死了?你爹才死了!大家不要信他胡說,我是潘茂廣的兒子潘雲豹!我爹活得好好的呢,他老人家正在後方部署一個大計劃,要把整個西戎吞掉!”
誰說就你會撒謊?老子也會!潘雲豹同樣還以顏色,“我大哥還有密信傳來,他在西戎已經抄了他們的老窩!抓到了幾大部族首領的老婆子女,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回來了!”
“別聽他胡說!這是沒有的事!”赤烈溫氣得七竅生煙,不是說南康人都是誠實守信之輩麼?那個潘茂廣就不是個好東西,他兒子更無賴,睜着眼睛就說瞎話!“殺了他!快殺了他!賞金百兩!”
“大家不要聽他的!他們全家都已經被我大哥潘雲龍抓了,他巴不得他們家人死,好獨佔首領之位!所以一直不同意和談,還壓下消息來!”潘雲豹失了長斧,搶了一個士兵的長槍,一路橫衝直撞,還不斷的造謠。
破敵之計,攻心爲上。
這要拜謝尚贄一番苦心教導,還有大姐夫馮遇春臨別之際贈送的那本小冊子,潘雲豹在來邊關的路上,就對西戎的風土人情有了一番比較詳盡的瞭解。
西戎部族之間,其實父子兄弟爭權奪利的事情比南康還要慘烈。有時爲了一塊放牧的草地,一處乾淨的水源,就連親生骨肉也會大打出手,甚至自相殘殺。
赤烈溫作爲西戎最有實力的部族首領之子,不可能手上完全乾乾淨淨,沒一點壞心思的,所以潘雲豹才這麼盡情數落。卻是正好踩中了赤烈溫的痛腳,那怒氣頓時更加高熾。
連李志也沒工夫理了,高舉狼牙棒衝着潘雲豹迎來,“那滿嘴胡言的臭小子,本帥今日若是不讓你作棒下忘魂,就跟你姓!”
“乖兒子,可惜你家大爺沒興趣認你這個老雜碎!”
赤烈溫一不小心給潘雲豹佔了便宜,簡直要怒髮衝冠了,舉棒便打。而潘雲豹毫無懼色的迎了上去,兩人纏鬥在了一處。
但潘雲豹畢竟個人力量有限,雖然能鼓舞起一些士氣,但還遠遠不夠!
張蜻蜓在城樓之上看得急死了,這怎麼辦?怎麼辦!
祝心辰更是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表哥到底出了什麼事?這可怎麼辦?要是潘叔在就好了?潘叔人呢?”
張蜻蜓眼前陡然一亮,迅速揪住那個城門官,“快!把我公公的帥旗升起來!”
什麼?那城門官吃驚不小,卻是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大帥不在,這是謊報軍情……”
“你管他的!”張蜻蜓氣得簡直想敲他腦袋,“下面都這樣了,萬一打輸了,你就是扯謊也沒人信了!快!”
那城門官雖然迂腐一點,但是非大節還是分得清,瞧下面的一團混亂,下了狠心,要是今日城關守不住,自己也不過是戰死而已,不如試試這法子。
他迅速找人,去尋潘茂廣的帥字旗了。
而在杏黃旗下,李志痛得昏迷一陣,又被震天殺聲吼得醒過來了。眼見南康氣勢大弱,士兵就要不敵,甚至有可能面臨被俘的命運,他強撐着對身邊扶着他的蔣孝才道,“殺我……不俘……”
蔣孝才眼含熱淚,撕開他斷臂處的衣袖,想給他包紮一下,“殿下,事情還沒壞到這個地步!”
“答應……我……”
“好!”蔣孝才抽出匕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若是李志生而被俘,真還不如死在當場!至於自己,殺了他再殉葬,也算是不辱此生了!
“休傷我家殿下!”
正在此時,幸好祝心辰帶來的大內高手殺開一條血路,衝進來了。他們雖然人少,但個個武功高強,又是不要命的打法,西戎人也奈何不得。
進到陣中,牢牢的護衛住了李志,他們隨身都帶有宮廷御藥,迅速給李志外敷止血,內服保命,見李志氣息稍順了些,就要帶着他先行離開。
“不……我……我不能走!”李志清楚的知道,他是南康國的二皇子,本次大戰的統帥,他要是因傷負傷先撤退了,那讓剩下的官兵們還如何堅守陣地?
“不!二皇子,您必須走!您現在的情況太危險了,得立即找大夫瞧瞧!我們奉了貴妃之命而來,無論如何得帶着您活着離開!”
“不……不行……”可是李志的拒絕已經毫無意義,一個侍衛背起了他,其餘人護衛着,就要把他往回送。
赤烈溫的一個心腹部將正在此處,他爲人最是奸狡,眼見有人往李志那個方向去了,就一直留心的觀察,此刻見人揹着他要走了,頓時眼珠一轉,以南康士兵的語氣叫嚷起來,“大夥兒快看,二皇子給人帶走了!那些高官之子都走了,咱們還在這裡賣的什麼命?快跟着回去吧!再不走,一會兒城門就不會給我們打開了!”
不得不說,此人抓住了人性中最致命的弱點。他這一煽動,果然讓許多南康士兵都分神的回頭張望,原本就低落下來的士氣,現在更添了一分忐忑和猶豫。
應該相信,南康的士兵都是願意忠君愛國的,只是他們在身爲一個士兵之前,還是一個人。是人就沒有不貪生怕死的,這是本能,不值得恥笑。只是在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戰場上,一些細微的風吹草動都會顯得非常重要了。
眼見因帶李志的離開,引發了軍心浮動,侍衛們也不敢擅動,正在那兒進退兩難之際,李思靖拼死拼活的趕了過來,“我來!你們護着殿下離開!”
就憑你?所有的人都疑惑的望着這一個無名小卒,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思靖沒有時間跟他們廢話,嗤啦一聲,撕開了自己外袍,袒露出左邊肩頭下方,背心之處紋着的一隻金龍。
見到這隻龍,李志原本黯淡無神的眼睛陡然睜到最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是你……”
“是我!”李思靖看着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與誠摯,“所以我與你一樣,都是這個天下,最應該守護這個國家的人!”
李志猶豫再三,忽地下定決心,把自己手中的龍泉寶劍遞上了去,“拿去!去做一個李家子孫該做的事吧!”
蔣孝才驚訝的目光落在李志已經包紮好的左肩上,他記得,那兒同樣紋着一隻一模一樣的龍,卻是一隻紅色的龍。而在李思靖這條金龍的面前,未免顯得有些黯然失色。他心裡隱隱猜到了一些,卻是有些不敢置信。
卻聽李志拼盡全力吩咐,“蔣孝才……現在就代孤傳令,命李思靖暫代本孤爲三軍統帥,直到……打完這場仗!”
“謝了!”李思靖高舉他的龍泉寶劍,站在馬上,迎着所有士兵的目光,清朗的聲音傳徹天地,“南康的將士們聽着!我,是南康開國高祖第十四世嫡系子孫李思,背後的金龍便是憑證!高祖開國時,曾有仙人預言,金龍不死,南康不滅!今日,我就與爾等同赴沙場,看這些西戎的蠻子們是否能滅了南康的國運!”
三軍譁然,南康立國時的讖語無人不知。
當年,因爲高祖揹負金龍現世,四海平定,帶給他們安定富足的生活。而金龍,也成爲每一個南康百姓心目中至高無上的信仰,甚至超越了王權,等同神蹟。
而此時,有眼尖的士兵發現,城頭上還升起了潘字的帥旗,頓時信心大增,“潘帥未死!大旗已經升起來了!”
蔣孝才心思靈動,頓時振臂高呼,“金龍現世,潘帥在後,弟兄們,咱們還怕個球?殺他個落花流水!”
殺!三軍將士齊振奮,那震耳欲聾的吼聲匯成一個巨大的洪流,幾乎直達天際!每一張臉龐上都散發着最堅定的信仰,每一雙眼睛裡都熾熱得恨不得把敵人融化!那一份強大與果決的信念,就幾乎已經讓西戎人不戰而退了!
一時間風起雲涌,飛沙走石,天地色變。陰霾了多時的天空,似乎也爲了這樣的膽氣而震動,釋放出驚天的能量,一道道銀白色的閃電在雲層中急速遊走。最終,有一道撕裂厚厚的雲層,帶着讓人心驚膽寒的劍芒,劈向大地!緊接着,轟隆一聲巨響,醞釀了半日的瓢潑大雨,伴着雷聲,傾瀉而下。
赤烈溫見異象陡生,士兵們心生怯意,不由得放開潘雲豹,在雨中大聲嘶吼,“不要怕!不過是個人,殺了那個背上有金龍的小子!咱們滅了南康!”
轟隆隆隆!似是不贊同他的話語,又是一陣巨大的轟鳴傳來。卻不是來自天上,而來自每一個人的腳底。似是沉睡已久的巨龍,在潛伏中醒來,帶着磅礴的氣勢,讓人毛骨悚然。
這是出了什麼事?所有的人都嚇傻了。
全身黑甲的男人在大雨中擡起金眸,帶着三分詫異三分興奮三分讚賞和一分引爲知己的感慨,遙遙望着巨響傳來的地方,“珠母湖,到底給南康人找到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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