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斌家的手上帕子被絞緊又鬆開,心下沉重的很,因爲擔心阮筠婷年少衝動會做出什麼無知的事,竟有些怨恨起牆外彈琴的人。什麼知音,什麼琴蕭合奏,這些個靡靡之音都不應該存在擾亂姑娘的思維。
阮筠婷曲子剛彈奏到第二遍,那簫聲突然停止了。琴聲略有停頓,隨即又堅持彈奏了一陣,可一曲彈罷,簫聲仍舊再未傳來。
阮筠婷緩緩停手,神態如常的站起身。
彈琴的時間,阮筠婷心靜了,也有些事情想開了。琴聲瞞不住人,總是如此大張旗鼓,豈不是惹人議論?往後她還是練自己的琴,不要主動迴應了。
韓斌家的立即上前,笑着道:“姑娘,您也累了,快歇一歇吧。”
“多謝韓媽媽。”她平日最善於察言觀色,發覺韓斌家的面色不對,略微一想,就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麼,坐在軟榻上,端起白瓷描蓮花的素淨茶盞啜飲一口,自然的道:“那人吹奏的功夫一流,或許與蕭先生也不相上下。我一時興致,難得遇上個能領會我琴曲意思的人。韓媽媽不要見笑。”
“姑娘說笑了,姑娘琴藝見長,老奴我只會開懷,又怎會取笑?”韓斌家的見阮筠婷並無異樣,再一想,姑娘就算再懂事穩重,也才十二歲,哪裡懂得那許多風花雪月,也不過是單純的喜歡音律罷了。
思及此,韓斌家的笑容便自然了些。
“姑娘。”
不多時,紅豆快步趕了回來,小臉上寫着失望:“奴婢趕去的時候,一個人影兒都沒瞧見。”
“是麼。那算了,以後不必理會此人。”阮筠婷說的雲淡風輕。
“難道姑娘不想知道這人是誰了?”先前姑娘不是還很興奮好奇的嗎?
“是誰都不打緊,我練我的琴罷了。”阮筠婷回答的很是平靜。
“可是……”
“好了!”
韓斌家的見紅豆有些“挑唆”之意。不悅的白了她一眼,“姑娘的事情豈容你插嘴。”
紅豆立即覺得一瓢冷水兜頭澆熄了她的好奇,明白爲何阮筠婷的態度轉變了。行禮道:“媽媽教訓的是,奴婢知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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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筠婷又喝了口茶,這才道:
“近日太太和二奶奶都忙着貴妃娘娘省親的事,還有馨嵐居……咱們安分過日子,別給老祖宗添煩纔是。”
“是。”韓斌家的和紅豆齊聲應是行禮。韓濱家的在心裡對阮筠婷那一點點的懷疑就消除了。
待到次日清晨阮筠婷去上學了,韓濱家的忙去了鬆齡堂,將昨日之事稟報了一番,最後道:
“阮姑娘行事沉穩。 人又孝順乖巧,所以我瞧着她並非是動了男女之情那種心思,只是單純喜歡音律。只不過。老奴擔心有人利用此事做文章,在背後詆譭姑娘。”韓濱家的接過老太太手中的白瓷碗放在托盤上,轉而問:“這湯您用着如何?”
老太太用帕子沾沾嘴角,點頭道:“湯的味道是極好的,不過不似你的手藝。”
韓濱家的微笑:“阮姑娘特地早起給您煲了這盅魚湯。裡頭還加了不少的藥材,說是於您的身子有益處,快到秋天了,您那老寒腿的毛病也要提早預防起來。”說到此處,韓斌家的由衷的道:“老太太,這麼些姑娘和小爺。老奴瞧着,阮姑娘是真心孝順您。若是阮姑娘能出息了,也必然不會忘記您的養育之恩。只是,老奴是在擔心,阮姑娘畢竟還年輕……”
“你的意思我明白。”老太太嘆息着站起身,扶着韓斌家的的手緩步向前,看着敞開的窗外烏雲聚集的天空。道:“那牆外之人,我也怕是有人存了居心擾亂姑娘心性。婷兒再懂事穩重,畢竟是個孩子。往後你多留心着些。咱們府上不能再出亂子,馬上就要到初八了,好歹支應過貴妃省親這一段日子,往後的事情再計算也好”
“是,老奴知道了。”
“姑娘既喜歡音律,等會兒你給我預備一份禮,帶着我的帖子去拜訪一下北哥兒,他於音律是最通的,請她對婷兒多多留心教導。”
“老太太爲了姑娘,真是費盡苦心了。”
“哎!”老太太嘆息道:“若不是北哥兒有那樣的身世,我倒是願意讓婷兒跟了他。北哥兒人正直爽朗,品性又好,對待妻子必然是真心疼愛的,更何況他說的那些個條件,咱們婷兒將來必定哪一樣都符合,只可惜,蕭老爺子不是他的生父啊……”
“老太太!”韓濱家聲音有些尖銳,阻止了老太太的話,“您是怎麼了,這等話可不能亂說,傳出去對您,對咱麼徐家可都不好。”
老太太點點頭,道:”是我口快了。我只是可惜了那孩子。”
扶着韓斌家的的胳膊,望着窗外被風吹的搖曳的花枝以及零落一地的花瓣,老太太忽然想起蕭北舒生母在世時候的一顰一笑,最終只得嘆息道:“造物弄人啊。我今兒個也不知怎麼了,總能想起過去的一些人和事。許是那日君老夫人夜訪說的一些話動了我的心尖兒了吧。”
“老太太。”韓斌家的心疼的道:“您爲了徐家已然進了力。五姑娘的事誰也無法預料,您無需自責。”
“是啊,是啊。”老太太強撤出一個笑容,轉而道:“這次羅祭酒發了話,說是君家大爺來年參加會試十拿九穩,上頭人脈也已經打點妥當了。到時候最差也是個五品官。君召言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作爲,他爲人又溫和寬厚,給他做了繼室,也是享福的。只是苦了秀兒……哎,我的心裡,總歸是覺得徐家對不住他們君家。”
“老太太的意思是?”
“君老夫人看中了婷兒和芳兒,可芳兒畢竟是庶出。”
原本晴朗的天氣,正趕上散學時候下起了細雨。青石地磚淋了雨便有些溼滑,尤其是通往山下長長地臺階。
阮筠婷撐着白色描畫蘭草的紙傘,提着裙襬,踩着木屐走的小心翼翼。身畔衆位姑娘便有人開始小聲抱怨書院的規矩,不讓下人進山服侍,髒了鞋襪可怎麼好云云。
阮筠婷倒是很喜歡這樣的天氣,微微細雨沉澱了一切塵埃,清新的空氣還透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和樹葉的香氣。讓人身心舒暢。
到了山下,剛走了沒幾步,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阮筠婷詫異回頭,正見君召英渾身溼透的站在她身後,傻乎乎的笑:
“阮妹妹。”
“四小爺?你的傘呢?”阮筠婷將傘分給他一些。
君召英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笑着道:“阮妹妹,九月初一是我生辰,我想在府裡擺宴,請你跟嵐哥兒還有茗哥兒他們一同來。”
“好啊。”阮筠婷欣然一笑,道:“我自會預備一份大禮給你。”
“當真?”君召英喜上眉梢,“咱們可說定了,到時候你一定要來。”
“好。”
君召英眸光嶄亮的望着阮筠婷,零星雨水浸溼了她鬢邊碎髮,烏黑頭髮貼在臉頰上,顯得她皮膚雪白。不自覺的,就想伸手觸摸。
剛要擡手,身後卻傳來君蘭舟的聲音:“您怎麼不打傘就跑了,仔細惹風寒。”說話間已經到了近前,將紙傘遞上。
君召英有些掃興。不過也暗自慶幸多虧君蘭舟及時出現,否則他若做了逾矩的事,恐怕阮筠婷會厭惡他。接過傘撐起,笑着道:“走吧,我們送你一段。”
阮筠婷頷首,與君召英和君蘭舟一同往前。君召英便開始繪聲繪色的講起一些趣聞,最後說到了君召言翻年參加會試的事。
“什麼?羅祭酒說的?”
“是啊。”君召英笑道:“我母親就常說,我大哥是文的,我是武的,將來必然要考個武狀元去。”
“嗯。”阮筠婷點頭,從前君召言一心苦讀詩書,不中頭三甲不罷休,如今有了羅祭酒的打點,做個五品官爲起步也是不錯。君家也算是望族,大老爺和二老爺分別爲二品官和三品官,如今君召言的未來又有了眉目。君家更加如虎添翼了。
“阮妹妹,你怎麼不高興?”說了半天的話,沒見阮筠婷應聲,君召英沉下臉來,難道阮筠婷還惦記着他大哥?
“我大哥飛黃騰達了,我嫂子自然高興了,說不定病一下子痊癒了呢,你九月初一來我家,沒準兒能見到她。”君召英也不知這番話爲何順口說了出來,好似若是阮筠婷臉上沒有看到失落,自己的心裡便會好受些。
君蘭舟蹙眉看着君召英,又擔憂的往向阮筠婷。見她蹙眉深思,似乎並不是傷心或者失落,這才鬆了口氣。道:“雨大了,咱們還是快些走吧。”
“好。”
幾人舉步走向各自的馬車,阮筠婷纔剛在她那輛灰撲撲的小馬車跟前站定,卻看到一個身着青色納紗長衫的瘦高身影翩然向自己走來。他的長髮被雨水沾溼,衣袍看起來卻很乾爽。見了阮筠婷,絕世俊顏上綻露笑容:“婷兒。”
“水叔叔!”阮筠婷驚喜的聲音拔高,踩着木屐快步向他跑去,奈何雨天路面溼滑,腳下不穩,身子向後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