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死就給我試試看!就這般不信我嗎!君蘭舟,你竟然自戕!想死是不是?我現在殺了你,然後我再去死!”
阮筠婷擡起手,盈滿淚水的晶亮雙眼狠狠瞪着靠在緞面軟枕的君蘭舟。
他的臉色已呈青褐,絕色容顏帶着死氣,左臉頰上兩寸長的鞭痕,破壞了整體美感。平日含着智慧和瀲灩波光的桃花眼,此時正溫柔的看着她,好似一個母親,看着自己使性子的孩子,那麼包容,那麼溫暖……
手僵在半空,再也打不下第二下,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沿着白皙的臉頰滑落。她不想失去他,此情無關風月,只是單純的不想這世界上沒有了他。她恨自己爲何那樣自私,竟然將他害到了如此地步,更氣自己無用,緊趕慢趕,還是遲了,若是早一些,趕在他服毒之前將他救出來不就沒事了?
所有的悔恨無處發泄,對自己的厭棄已經到了極致。阮筠婷揚起的巴掌沒有再打在君蘭舟身上,而是狠狠抽在自己臉上,“啪”的一聲脆響,她自己也被打的偏過臉去,白皙如玉的臉上指痕漸漸浮現。
“姑娘,您這是做什麼!您這樣,君公子心裡也不好受啊。”紅豆和嬋娟一左一右拉住她。
君蘭舟則是情急起身,卻因爲力氣不足而跌回牀上,氣若游絲的叫了聲:“婷兒。”俊臉因爲心疼和忍痛扭曲。
阮筠婷的手捂住嘴脣,眼淚如珠成串的滑落,嗚咽着哭出聲來,“蘭舟,你這是在挖我的心,刮我的骨啊,你若是死了。我定要跟着去的,我怎麼能讓你爲我丟了性命。”
說出這樣的話無關情愛,而是她的良心無法原諒自己。她當真太自私,也太依賴他了,如果當時再靜下來好生想想,說不定還有其他辦法呢?退一萬步來說,她寧願自己一死,也不想連累了他,蘭舟在服毒之時,心裡再想什麼?是不是將她當成貪生怕死的小人。覺得她不會救他?一個人能捨棄自己的生命,可見當時的情形已經壞到讓君蘭舟這樣聰明的人都覺得絕望了。他用這種方法來成全她的自由,與要她的性命有何區別。
阮筠婷的悲傷感染了幾人。紅豆和嬋娟也險些落了淚。
李聖手回過神來,嘆息道:“姑娘不必着急,小可不才,若說治病救人的功夫自然敵不過水神醫,可製毒解毒方面還算精通。君公子身上的毒並非無法可救。”
阮筠婷聞言一喜,被淚水沖刷的更加晶亮的雙眼飽含希望的看着李聖手:“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這毒是南疆那邊傳過來的,名叫墨思,中毒者會血液凝固而死。”
“既是能說出來處作用,李大夫自然有解毒的法子。請一定要救救蘭舟。”阮筠婷說着就要行禮。
李聖手連忙雙手攙扶,道:“想來君公子請了我來,必定心裡有數了。要解墨思不難,我恰好知道解藥。不過這藥不是服用的,而是用來泡藥浴的。將解藥置於熱水之中,中毒者每日浸泡兩個時辰,連續三日便可將毒性解去七成。餘毒則要靠平日慢慢調養,少說也要半年才能痊癒。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這其中一位藥引,很是困難,每次藥浴,都需用處子之血半斤混合其中,且三次藥浴的處子之血必須出自同一人身上。”
提起處子二字,李聖手有些尷尬,畢竟面前的都是姑娘家。紅豆和嬋娟也紅了臉,心裡暗道這藥方真是古怪,血就是血,和是不是處子有何關係。
阮筠婷現在無心去想其他,聽說有法子能救君蘭舟,立刻道:“這不難,用我的血便是。”
李聖手搖頭苦笑道:“姑娘,你大概不知道取血的困難,想一次性取半斤血,須在腕脈上割破很大的一個傷口,傷口小了取不夠半斤血酒會止血,那樣還要多挨一刀,傷口割的大了又會有生命危險。而且,姑娘家誰不愛美,身上無端端多了數道傷痕,又是在手腕那種地方,難免遭人非議……”
在一旁聽了半晌的嬋娟聞言,咬了下嘴脣,道:“姑娘,用奴婢的血吧,傷口大小的都不礙事。奴婢出身微賤,不在乎這一條命。”
“不,還是用奴婢的血。奴婢身子比嬋娟健壯,而且奴婢也不在乎疤痕。”紅豆也搶着挽起袖子。
阮筠婷感激兩婢女的忠誠,卻不能自己救人反而取她們的血。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承擔,況且,她所接受過的教育裡,沒有一條說過人命分貴賤,她就是金枝玉葉,連條傷疤都不許有,丫鬟們攤上惹事的主子就活該倒黴。
“李大夫,還是用我的血吧。”阮筠婷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如新雪初凝光潔如玉的皓腕。
紅豆一看急了,忙道:“姑娘,使不得啊,您是金枝玉葉,怎麼能自個兒挨刀子,落下疤痕可怎麼好!還是用奴婢的血,奴婢不怕有疤痕。”
“說的什麼話,奴婢難道不是人生父母養的?!”阮筠婷拿出威嚴來,道:“紅豆和趙嫂子出去預備熱水,嬋娟去我的小庫房幫李大夫湊齊藥材。沒有的速速來報。聽我的吩咐,快去。”
嬋娟和紅豆對視一眼,想要再說什麼,卻礙於阮筠婷的威嚴,只得嘆息着退了下去。而此刻的君蘭舟已經完全昏迷不醒,臉色難看呈現難看的深褐色。
李聖手先給君蘭舟施針,隨後命紅豆取來一個白瓷的大碗,又從藥箱中找出幾個瓶瓶罐罐,倒出空各色藥粉藥丸置於碗中,最後,取出一柄薄如蟬翼的小刀,在燭火上烤了烤。
“姑娘,忍着點。”
“等等。”阮筠婷回頭,對緊張的咬着下脣的嬋娟道:“你去小廚房,把前些日表哥放在這的燒刀子倒上一小碗來。”
“是。”嬋娟奔去招辦。
李聖手笑着搖搖頭:“姑娘不必害怕,我這把刀鋒利無比,劃個傷口不會很疼的。無需飲酒麻痹,而且飲了酒,藥性就變了。”
阮筠婷只是微微一笑,她只是想消毒一下而已。
待嬋娟將酒拿來,阮筠婷便用帕子沾了酒,仔細擦了擦左手的手腕。冰涼的酒接觸皮膚,身上一個激靈,讓她想起在現代去打針時擦碘酒消毒的感覺。
李聖手果真沒有偏她,那刀子快的很,劃破她的手腕,濃稠腥紅的液體流入盛了藥的碗中,她根本沒有感覺到疼,而且,止血也當真是費了很大的力氣,若不是有水秋心留下的傷藥,恐怕她還要再多流更多的血。
李聖手將君蘭舟抱去淨室泡藥浴。阮筠婷則是被趙林木家的小心翼翼的扶着躺下。剛纔那一碗鮮紅的血,看的他們不寒而慄,如今輕手輕腳的扶着阮筠婷,如同捧着一大塊豆腐,生怕碰壞了她。
阮筠婷搖頭失笑:“我沒事,那麼一點血,不礙事的,紅豆,去給我沏一碗糖水來吧。”
“好,好,奴婢這就去。”
阮筠婷喝了糖水,疲憊的斜靠着軟墊。其實每日半斤血,連續三日不過取血一斤半。一個人的血液量是體重的百分之八,她這個身體怎麼也會有六七斤的血,失血不超過百分之三十就不會有生命危險。她只會虛弱幾日,就能救君蘭舟的命,這已經很容易了。
然而,靜下心來,今日發生的一切如同電影膠片一般一幕幕出現在眼前。從在城外和君蘭舟吃烤番薯,到進了城被綁架,再到她被關在柴房,險些被呂文山強|暴。如果君蘭舟沒有出現,她的後果會如何?她一個人絕對敵不過呂文山的力氣,更何況當時外頭還有那麼多幫手,恐怕不想讓他得逞唯一的法子就只有一死吧?
阮筠婷難以抑制的顫抖起來。她不會忘記,這一切都是誰一手造成的,徐凝芳!!那個蛇蠍心腸的人,枉費她當年不顧危險從河裡將她救起來,她不但不知道感恩,反而對她更加變本加厲,平日在府裡挑撥事端也就罷了,畢竟關起門來是一家人,怎麼鬧騰也都是在不傷害性命的基礎上,可是,她做的事情越發令人髮指:寫匿名信給戴明,挑撥他們的關係,還僱人畫她的春宮圖,險些毀了她的一生,如今又找人來強暴她……
前幾次,是她運氣好才活了下來,如果到了這個地步還留着徐凝芳,那就不是仁慈,而是犯傻!這樣的禍害,活着也會繼續害人!
阮筠婷眼神越發凌厲,第一次對人產生殺機。
她現在徹底明白了,回首自己的過去,當真是危機重重,被追殺,掉進巖洞裡,得寒熱病……種種一切災難,能熬過來都是靠命運眷顧,可繼續下去,如果有一天命運不在眷顧她了呢?爲什麼總要靠運氣那種靠不住的東西?
她不是聖人,也會恨,也會憤怒。這一次,徐凝芳她必殺無疑!只不過要想個妥當的辦法,不要將自己牽扯進來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