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暫時都想不到怎麼將話題進行下去, 屋內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沈黎兀自撥弄着自己的手機,白欣也盯着店堂的鐘擺暗自發呆。苦了正安靜蹲守在室外的蕭銘宇, 連吹冷風都能吹得滿心期待。久久凝視着街角的那棵破樹, 他不禁思維發散開來:如果可以騙婚成功, 他就不用夜夜做那個噩夢了, 也不用考慮怎麼解決那些煩人的東西。只要她能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身邊, 他真的可以放棄一切。
“咳……” 男人還未來得及掩飾的笑意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某個不速之客捕捉到了:“你現在應該屬於無業遊民吧,竟然還能這麼開心?”他們兄弟的相處模式一向都是這麼暗戳戳地帶着刺。
蕭銘宇眉角皺起:“你怎麼來了?”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幾天老爺子也該回來了, 他不忙着管好公司給老爺子交差竟然還有時間出來亂晃。
“你這話說的也真奇怪,裡面的是我老婆, 我帶着兒子來看老婆, 不可以嗎?”蕭銘遠正說着, 不遠處黑漆漆的車窗就搖了下來,從裡面探出一張熟悉的娃娃臉, 隨後又縮進去沒了動靜。目睹這一幕的蕭銘遠也沒放棄揶揄某人的機會:“還真是隻小白眼狼,你帶了他幾年,現在連叔叔都不叫了。”
“要是蕭傑真是白眼狼,那也是因爲隨你。”蕭銘宇倒也不在意,當初是他因爲自私才把小屁孩送走, 小屁孩埋怨他也是情有可原, 但蕭銘遠這個不稱職的父親哪來的立場對着他們叔侄兩的關係說風涼話。
“……”蕭銘遠不再搭理蕭銘宇, 這小混蛋一個人吹風吹得那麼開心, 他纔沒那麼傻乾等在外面:“不和你扯了, 我進去了。”
看着男人就要進屋,蕭銘宇自然是不答應的, 怎麼可以破壞他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會談,他還指着利用白欣把沈黎騙婚成功呢。
“你別動,有正事呢。”
“什麼正事能比我和兒子還重要?”蕭銘遠並不買賬。
蕭銘宇隨意地瞥了眼黑臉的男人,正經地陳述事實:“蕭傑我不知道,但確實是什麼都比你重要。”
“……”幾年沒見過的兩兄弟,彼此唯一的聯繫也不過是白欣和蕭傑這兩個人,無論當初的蕭銘遠有多荒唐,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沉澱他也知道衝動不能解決所有事情,對白欣來說試用。對這個變臉迅速的弟弟來說,這句話就要反過來說了:“如果我非要進去呢?”他挑釁道。
蕭銘宇不示弱:“呵,你可以試試。”
“試試就試試。”蕭銘遠轉身就要行進。
見某人完全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蕭銘宇乾脆上前一步鎖住他的脖子。蕭銘遠也不示弱,低頭用肘攻擊他的腰部。兩個人誰也不讓誰,就這樣在店門口動起了手,幸虧時間還早着,大冷天的也沒什麼路人,自然也不會嚇到想要進門的客人,不然白欣就該哭了。
看着兩個人動手,車裡的蕭傑倒是很有興致地打開車門下來,又快步繞過他們進了屋,站在門邊透過玻璃窗觀望。蕭傑在這邊看得興致勃勃,沈黎也因爲開小差注意到這個熟悉的小身板:“蕭傑,你回來了?”
白欣原本緩和下來的情緒莫名緊張,看到沈黎興奮地跑向男孩,她不禁怔愣,卻怎麼也沒有勇氣踏出步子一同迎接自己的兒子。
“咦?”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就算外面的風景再吸引人,蕭傑也經不住好奇探回頭,果然看到兩個熟悉的面容。
屋外的兩個人也終於在蕭銘宇的一句話中消停:“你就不怕我給白欣煽風點火,你兒子可正看着你欺負自家弟弟呢。”
“你可以的。”蕭銘遠算是服了這個詭計多端的男人,順從地止戰。若無其事地隨着他進屋。
“怎麼了?”沈黎看着氣喘吁吁的蕭銘宇,疑惑地問道。
“沒什麼。小黎,你想好什麼時候去領證了嗎?”比起和蕭銘遠那個大混蛋較勁,顯然這個問題對他比較重要。
“額……”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沈黎只好裝聾,順便轉移話題:“哎,你剛剛是和這位大叔去晨跑了嗎?”
“噗——”除了白欣和無語的當事人,在場的人都不約而同被沈黎正經的語氣和好奇的眼神逗樂了。就連糾結婚姻事宜的蕭銘宇也瞬間轉向灰頭土臉的自家哥哥,看上去確實挺有“滄桑感”的。
被稱爲大叔的男人雖然現在形象凌亂了些,但也曾經因爲那白撲撲的奶油小生臉吸引了不少美女駐足,回憶起來自己剛出國時好像還沒有這麼明顯的“硬漢”臉。哎,歲月是塊磨刀石啊,只要不洗就會沾上鏽漬。
在場的人捕捉到的重點各有不同,自認爲成熟了許多的蕭銘遠和一貫就內斂的白欣自然是秉持着沉默是金的原則靜靜等待,蕭銘宇呢,正看着發呆的沈黎糾結萬千。
沒過多久,這和諧的安靜終於被不甘寂寞的小屁孩蕭傑打破:“沈老師,你怎麼還沒被辭退?”
“……”沈黎望向蕭銘宇求救。
男人好心地救場:“不用叫老師了哦,可以叫嬸嬸了。”
蕭傑瞭然地轉向沈黎:“原來我猜的沒錯,沈老師,你和叔叔好上了,對不對?”小屁孩身體沒怎麼長,腦子卻是一如既往的好。
“……”沈黎尷尬地笑了笑,看這場面,自己是造了什麼孽啊,怎麼一個個的都盯着她看了,弄得原本就一臉懵逼的她莫名壓力山大啊。
一旁的蕭銘遠和白欣絲毫沒有意識到小孩子的小吵小鬧,兩人的處境說不出的尷尬。沈黎覺察到白欣的不自在,乾脆無視小屁孩好奇的目光,拽住蕭銘宇的衣袖說道:“我們還是回去吧。”現在看來這裡最不明真相的吃瓜觀衆就是她了,還不如找個不尷尬的地方和蕭銘宇好好打探打探八卦。
“好啊。”男人說着就拉起沈黎的手向屋外走去。
沈黎倒是沒想到蕭銘宇這麼幹脆,不過就這麼走了,不用打招呼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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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傑被店堂裡不拘一格的裝修吸引了目光,好奇地閒逛起來,白欣不放心小孩子亂走動。貼心地找來平日裡脾氣最好的女店員暗中陪同。女店員的兒女都已經在上大學了,看到活潑好動的蕭傑一時想到自己離家在外的孩子。同爲母親,她大概能體會白欣和蕭傑明明血肉相連卻形同陌生的感受,連忙應下照顧小孩的差事。
眼看着蹭亮的“電燈泡”都走得差不多了,蕭銘遠纔算找到機會說出此行的目的,他醞釀着來到白欣面前,自認爲十分認真地開口:“白欣,我們和好吧。”他任性了這麼久到頭來也不過是自我折磨,幾百個日日夜夜的思念和後悔都證明着同一個事實:他根本就不捨得放手。
白欣知道對方從來沒打算和自己離婚,不然也不會兩年期限一到反而各種尋覓無果,可是既然沒有妥協,爲什麼要拖延這麼長時間。她自認爲除了當年懦弱了一回拿老同學當了擋箭牌,害得他們兄弟大鬧一場,在感情方面自己從來都不是罪孽最深的那個人,可是這個男人卻那麼理所當然地爲難她,看來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些。
見白欣沒有回答,蕭銘遠有些無措。他是抱着必然要重修舊好的態度來的,這次絕不可能輕易放棄:“就算你不願意再見我,也要爲蕭傑考慮考慮,你騙了他那麼久,就算他不在明面上說你的不是,你也要主動擔起做母親的責任。”
“你憑什麼說是我騙了他,當初明明是你不讓我見他!”白欣的情緒突然激動,她確實無情,有時候冷靜得要命,她怨這個男人也怨他的家庭,但唯獨覺得虧欠的是自己的孩子。雖說有些傷口可以靠時間修補,但再次揭開時必然要承受無與倫比的疼痛:“你是不是到現在都覺得全是我的錯……”纔會霸道地不讓她和蕭傑相認,每次她想着要見孩子時都會想盡辦法阻止。
說着說着,她竟然哭了,白欣不是一個容易流淚的女人,她習慣把情緒藏在深夜那些不能被窺探到的時刻,因爲她知道無論走到哪裡總會有一雙眼睛盯着她,她纔不會給某人再次傷到她心的機會。
看着從不肯示弱的女人因爲自己的話刺激到泄露情緒,蕭銘宇矛盾又心疼。他微微嘆了口氣,跟着白欣蹲下身子,想要探出的手卻愣是在前一秒頓住,不敢碰觸對方,他怕極了她的反抗:“你別哭了,是我的錯。”
男人不常安慰人,也沒有自家弟弟那麼多哄人的招式,說出的話簡單直白得沒有營養。白欣依舊沉溺在自己的情緒裡,對他不理不睬。
“你,你再這樣就要走光了。”他終於還是開口了,這些年他總是懷念當初清新淡雅的白欣,再相見時卻發現她早已不是曾經的模樣,她更溫婉大方了,同時又散發着成熟的性感。如果不是自己暗中使壞,追求她的人一定不會少吧。
聽到這句話的白欣瞬間噤聲,擡頭看到男人發紅的面頰更是一愣,踉蹌着想要站起身卻被身前男人的鞋子絆住,眼看着就要磕到隔壁的桌角上,驚慌閉眼間卻被一隻溫暖的手掌托住。
“哇唔——”大清早的人雖然不多,但無聊的吃客還是關注到了此刻店裡唯一的風景線。兩人都有些難堪,但這麼好的機會,蕭銘遠不可能放過:“我們重頭再來好不好?”這是他難得願意示弱的時刻,對一個強硬慣了的男人來說,眼下這幅緊皺着眉角的賣乖樣子顯得滑稽又可憐。
“你先讓我起來再說。”白欣是第一次見識到某人這麼別緻的無賴。
蕭銘遠趁熱打鐵:“你答應嗎?”
“……”這是能商量事情的姿勢嗎?眼看着客人的視線越來越熱烈,白欣更不安了。
“你在欺負媽媽!”小破孩子來得真是及時,就這麼急着拆自家老爸的臺。蕭銘遠只好悻悻地扶起女人,一臉無辜:“臭小子,別瞎說。”
白欣卻是被他的稱呼驚到了,“媽媽”…… 蕭傑終於願意叫自己媽媽了嗎?
“白欣,我知道,從來都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夠自信不夠理智,一切都是我的不好。我承認錯誤……所以你願意回來嗎?”他好像絲毫都不在意周圍窺探的目光,真誠地道歉懇求着眼前人的原諒。
白欣覺得自己的腦子很亂,理智和情感不斷在腦中糾纏盤旋:“你讓我想想。”
“媽媽——”蕭傑露出乖巧的面孔,幫着自己的老爸懇求白欣。
“如果一切都變了,你還是願意接受我做蕭傑的媽媽嗎?”她沒有說做他的妻子,只是看在蕭傑的面子上暫時答應。物是人非,用孩子維繫的家庭難道就一定比那時候充滿誤會的婚姻更好走嗎,她不可能不考慮。
“就是因爲一切都變了,你纔要相信我,這次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媽媽回來吧。”
這小子還算機智,知道父子同心的道理。
“那我和你走,但有些事情我保證不了。”
蕭銘遠也知道白欣只是看在蕭傑的份上才願意回到他身邊,但以後的日子還那麼長,他總會有機會給她安全感讓她接受自己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