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宋爸宋媽和宋離原趕到這裡的時候,手術依然沒有結束,屈衍仲從進去之後就再沒有出來,他身邊的其他醫生和護士已經換了兩撥出來休息。

一見有醫生出來,等在外面的人就趕緊圍上去詢問,但是不管哪一次,那些醫生都是一臉的凝重,帶來的消息都是病人危在旦夕隨時可能嚥氣,情況並沒有好轉。

事實上,這麼嚴重的傷勢,這裡的醫生和護士們沒有一個人覺得宋笙還能活下來,就算主刀的是那個業內有名,堪稱第一人的屈衍仲,也沒有辦法。換做是他們的話,恐怕根本就不敢下刀。

只是不管他們怎麼想,屈衍仲從踏上手術檯之後就一刻都沒有停下來休息,那些在旁邊看着的醫生們只是看着他的一系列動作都覺得累,幫他擦汗遞東西的護士們都覺得有些跟不上他的指示,身體和腦袋都累的忍不住顫抖,可處於中心的屈衍仲就彷彿感受不到似得。

此刻的屈衍仲在衆人眼裡更加像是一臺機器,不知疲倦爭分奪秒的搶救着手術檯上躺着的那個人。那些醫生和護士一方面爲他精湛準確的動作折服,一邊爲他和手術檯上的人擔心,現在他們都知道了,手術檯上的這個人,就是屈衍仲的愛人。

當愛人生死未卜,他還要擔當主刀,在這裡他的壓力應該是最大的,然而他從頭到尾就沒有露出一絲脆弱和不確定。從前只是聽說過他名聲的醫生,此刻看着他都忍不住感到敬佩。這樣一個擁有堅毅強大內心的人,無法不讓人敬佩。

一袋袋的血和藥品源源不斷的被直升機送到,那些藥物有許多都是市面上見不到的高級藥品,普通醫生大概都不知道,黑市上讓人一擲千金能救命的藥物不要錢似得送到,又被屈衍仲毫不吝嗇的用在這個垂死的愛人身上,讓一衆醫生看的不停咋舌。

然而就算是這樣,病人的情況還是肉眼可見的往不好的方向發展。她腹部的傷口嚴重,雙腿更加嚴重,還有其他地方的細碎傷口。不僅如此,檢查過後,他們還發現宋笙的腦部也因爲被石塊砸傷出現了淤血,情況十分的危急。

屈衍仲畢竟只有一個人,他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類啊。看着那代表着生命跡象的波紋漸漸平息,變成一條直線,所有醫生和護士都在心裡暗暗嘆息了。甚至有一個護士忍不住哭了出來,她是從s市中心醫院調過來的一個護士,也是屈衍仲平常手術配合的護士。

小護士最崇拜的就是這個高冷男神醫生,和那些因爲暗戀屈衍仲嫉妒宋笙,經常在背後碎嘴的護士不同,她也很喜歡熱情開朗的宋笙。因爲她見過許多次,自己崇拜的屈醫生看着宋笙的照片,用那麼溫柔眷戀的目光,就好像在黑暗裡蹣跚了許久的人看着生命中唯一的光束,看過他那種樣子之後,小護士覺得任何人都不會忍心把宋笙從屈醫生的生命裡帶走的。

屈衍仲和宋笙,一度是小護士心裡最崇拜羨慕的人,她沒有見過比他們更加般配的人了,也無數次想過,以後如果有了自己的愛人,也要像她們一樣這麼恩愛。可是現在,他們一個躺在手術檯上眼看就要不行,另一個帶着那種令人心碎的瘋狂企圖挽留她。這樣的場面帶着一種強烈的悲哀,讓小護士忍不住啜泣出聲。

然而一聲巨響把她驚的再也沒敢發出一點聲音。是面色冷硬的屈衍仲,他晃了一下身子,把旁邊放着的一個架子給撞倒了。有人想去扶他,又見他很快的站穩了身子扶住了手術臺。屈衍仲鬆開了手裡緊握的手術刀,用那雙沾滿了鮮血的雙手撫摸着宋笙的臉。

Wωω◆ тt kΛn◆ C 〇

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了他堅定地雙手開始顫抖,淡漠的眼神化作破碎的玻璃。

“宋笙,你再堅持一下,求你堅持,不要死,你聽到了嗎?不要放棄我,不要死,不要死……”

所有看到那個跪在手術檯旁將額頭抵着宋笙額頭,不斷喃喃的人都驚呆了。誰見過這個冷漠的好似沒感情的屈醫生露出過這種脆弱的神情,但是現在切切實實的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容不得他們不相信。

小護士難受的一轉眼,忽然看見那條直線顫抖了一下,隨即像一個不屈的人想要站起來,重新變作了起伏的波紋,她忍不住欣喜的喊道:“快看!她沒死!”她就知道,同樣那麼喜歡屈醫生的宋笙,也不會忍心留下屈醫生一個人痛苦的!

屈衍仲的反應比任何人都快,他霍的擡頭,二話不說立即站起來再次投入了緊張的手術。只是這次,他顯得更加的嚇人,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的異樣,額頭上的汗珠不停滾落,額頭和手上的青筋暴起,雙眼赤紅,就好像,就好像燃燒着自己所有的心力保持着冷靜的頭腦,確保自己的動作不會出錯。

過了很久,連外面等着的宋爸宋媽都忍不住覺得女兒已經救不回來了,互相靠在一起默默流淚的時候,手術室的門突然開了。一個滿臉疲憊但是神情激動的醫生壓抑着自己的聲音說:“病人的情況穩定了!沒有意外的話好好調養就會沒事!”說完他又激動的捏着自己的手接了一句:“屈醫生真是太厲害了,這樣的手術都能成功!”

一向表現的十分女強人的宋媽終於忍不住捂着嘴啜泣出聲,被宋爸爸抱在懷裡,宋離原這個做哥哥的也握緊了拳頭和父母一起緊緊盯着手術室的門,露出一個劫後重生的笑。

宋笙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身處s市中心醫院的一間豪華病房裡了。她覺得自己似乎很久沒有睜開眼睛,剛睜開眼睛就被周圍明亮的燈光給刺激到了,忍不住又閉上。再睜開,她發現有人把燈調暗了一些。一轉頭,她就發現有個穿着白褂的人安靜的坐在牀邊。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感覺眼前有些模糊,都看不清那個人的臉,可即使這樣,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誰。

“萌萌?”

許久沒有聽見對方回答,宋笙忍不住想要擡起手去拉他。可是一動她就發現自己全身都在痛,手指都沒法動。

屈衍仲坐在那靜靜的看着宋笙睜開眼睛,看到她又閉上便動手調了一下燈光,然後繼續安靜的看着她。他見她微微眯着眼睛朝自己看來,小聲虛弱的喊道:“萌萌?”他應該回應她,可是並沒有,他只是雕像一樣坐在那看着她,一言不發。

宋笙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她也安靜下來,只是那麼看着那個模糊的影子。過了許久,宋笙隱約見他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臉,一點點的磨蹭着,最後摸到了她的眼睛。宋笙覺得癢,她想蹭蹭這個冰涼的不像話的手,可是頭很痛,只好作罷的眨了眨眼睛。

屈衍仲被手掌心裡那顫抖的睫毛掃的心都顫了兩顫。他想在宋笙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就狠狠抱住她,然後確定她還活着,可是她身上的傷口讓他根本沒辦法做任何反應,再輕的觸碰都會讓她覺得疼。

當她安靜的閉着眼睛睡在那裡,他只能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微弱起伏的胸口一眨不眨,生怕哪一刻沒看見,那屬於生命的浮動就會消失,留下一具冰冷的屍體。

宋笙昏迷了三天,他就三天沒有睡,即使因爲疲憊忍不住閉上眼睛,也馬上會因爲夢見宋笙滿身是血的躺在那裡而猛地睜開眼睛,匆忙的伸手去探宋笙的鼻息。他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剛從那座囚籠一樣的城堡裡逃離,滿身滿心的傷和抑鬱龜縮在陌生的醫院裡,長夜長夜的無法入睡,只能無數次抽搐的從噩夢裡驚醒。

“萌萌,我好像看不清你了。”

“你腦袋裡面的淤血還沒有清除乾淨,壓迫了視覺神經。”

“我以後一直都會這樣嗎?”

屈衍仲把手掌蓋在宋笙眼睛上,並沒有回答。

“哦,我知道了。”宋笙沒有什麼難過的表情,反倒笑了一下,消瘦蒼白的臉上露出兩個酒窩。“萌萌,你別難過。”

屈衍仲閉了一下眼睛,俯身在她的酒窩上親了一下。

“萌萌,你抱抱我吧。”

“會壓到你的傷。”

“沒關係。”宋笙又笑了。

於是屈衍仲上前,小心的把她攏在懷裡。宋笙吸了一口氣,在屈衍仲懷裡說:“我昏迷的時候做了個夢,我好想看到小時候的你了,縮在牆角里一直哭,睜着大眼睛,瘦的和一架骷髏似得,心疼的我不行。我當時就想,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你哭的樣子,要是我就這麼死了,說不定你會哭。我心疼,就回來了。”

“我還活着,萌萌別難過。我現在看不清楚,你是不是又哭了?你可別哭,我快心疼死了。”宋笙感覺傷口很疼,可她還是笑嘻嘻的說。

屈衍仲只一句話就讓她笑不出來了,他說:“我會瘋掉的,宋笙。”

宋笙眨眨眼睛,把眼裡的酸澀眨回去,認真的說:“如果我死了,如果你受不了,那就來找我吧,不用勉強自己,你可以自私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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