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大喊救命的時候葉芙正微微眯起眼,廁所裡明晃晃的燈光刺得她雙眼劇痛。在此之前她還扶着勒夫歪掉的肋骨,加圖站在她身邊按着她的手不讓她去摸那些軟綿綿的肉色腸子。她之所以去摸那些腸子並不是她真的想把它們塞回去,衆所周知,在沒有消毒的情況下這樣做很容易讓他產生感染,照勒夫目前的情況來看,能活下去的可能性很低。在看完那盤錄像帶以後葉芙就一直很困惑,馬沃屍體邊留下的金幣,凱蒂獲獎照片旁一麻袋一麻袋用來扔着玩的金幣,錄像帶裡用老鼠榨油封住的金幣,藏着重要文件的金幣,還有眼前的這一枚——
——從勒夫腸子裡挖出來的金幣。
血淋淋的,那都是勒夫的。葉芙不知道一個人的身體有這麼多血,剛剛挪動勒夫的時候他碎掉的胸骨下血流得更歡快了,夾雜着黑色的血塊,遠遠看上去就像烏黑髮亮的甲蟲從身體裡鑽出來,想象一下就明白這種場景噁心又詭異,臥室的白瓷磚牆壁上全是一個個血印子,看起來他是先被人吊起來,然後強迫性的做了什麼。葉芙去扒他的雙腿,左小腿消失了,是被人硬生生用斧頭砍掉的,而不遠處的地上有一攤黃糊糊濃稠的膠狀物,混合着瀝青的刺鼻的味道,讓人無法忍受。
勒夫拼死讓她去拿那枚金幣,那是他無論如何都要保護住的東西,他在臨死前告訴她金幣裡有重要的東西,要到一個地下室裡才能弄開,等到了地下室,一切謎團就可以解開了。
有的時候死亡也是一瞬間的事情,比如你低頭繫鞋帶的時候,一顆子彈呼嘯着從走火的槍口飛出,恰恰好穿過你飄起的頭髮;當你大罵完那個在學校裡玩槍的金毛傻蛋走在去商場血拼的路上,化妝品廣告牌下的陽臺上突然摔下一盆小小的仙人掌,剛剛好砸在你剛繫好的球鞋邊;等你心驚膽戰的離開商店,小巷子裡竄出一條大狼狗狠狠咬住你的小腿,你彎腰想去扒開它的嘴,一柄刀子卻從你的心口穿了過去。本來要掏刀子只是想嚇唬你的盜匪因爲你突然變換動作而戳歪了,於是你死了。
勒夫說完那句話就斷了氣。
他自己咬斷了舌頭了結了性命,決定生死的往往只是那麼一個動作,這句話對葉芙同樣適用。
“格拉芙,格拉芙!加圖加圖!”比利在驚恐的尖叫,肥胖的身體在奮力掙扎,但扼住他脖子的那隻手黝黑堅硬,那隻手收緊的力度足以叫人窒息,比利的臉慢慢紫脹,最後他連手都揮不動了,只得嗚嗚哀叫。葉芙的視線順着粗壯糾結的黑色肌肉慢慢上移,這是一個大個子,胸前粗糙的肌肉幾乎要從緊身的潛水服爆出,他面露兇惡,左手死死握着比利的脖子把他提在半空中,右手握着一把巨大的斧頭,鋒利的斧刃在明亮的燈光下折射出陰冷的光芒。塞裡什不是從門口進來的,但現在瓷磚上都是血,唯有木頭門背後的位置上有兩個白白的腳印,血污很快涌入那個凹進的白瓷磚空隙中,很快填滿了它們。他一直就躲在廁所裡,直到比利把所有人都引進了廁所纔出來背後襲擊,誰說塞裡什不聰明,起碼人家知道請君入甕。
葉芙沒有動,塞裡什動了。
他們兩個在訓練場上有一面之緣。當時露露差點被皮塔的沙袋砸中,而葉芙救了露露。塞裡什當時沒有對此表示感謝,現在他覺得報恩的時間到了。
“我,不想殺你。”他的聲音沉甸甸的,就像被一百個沙袋壓在下面,“你,救過,露露。”
比利立馬害怕的大叫起來,“格拉芙救我啊,他要殺我啊!”
“但是,我要殺你,旁邊的,那個男人。”塞裡什粗聲粗氣的說,舉起了寒光凜凜的斧頭,“他,沒有救過,露露。”
葉芙毫不客氣打斷他,“今天你誰都殺不了。”
一瞬間塞裡什黑黝的臉變得猙獰無比,“那,我就,殺了你。”
眼前閃過一道白光,鋒利的好似劃破黑夜的閃電,只是一晃神的功夫,臉上感覺有什麼涼涼的東西在剎那間貼了上來,以割裂皮膚的力量,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葉芙還來不及眨眼,鮮血的氣味就瀰漫上了鼻尖。
好涼!
她頓了頓,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而那個堅硬的東西在一秒內就可以撕裂她的皮膚,砍斷她的骨頭。
“格,格拉芙,你在幹什麼!”比利在狂叫。
塞裡什手上的鐵環擋住了她袖中小刀,而他的斧頭幾乎劈裂她的臉頰。葉芙一時沒反應過來,手還沒擦掉臉上的血水,自己的身體就在潛意識中做出了調整,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往後彎去,臉上還是涼涼的,幾縷斷髮從眼角處飄過,□的胳膊還能感受到白光裹挾而過的強烈的勁風。
而就在這個瞬間葉芙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她回過頭,袖子裡的彎刀閃電般向塞裡什的腦門擊去。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她竟然下意識的往角落處掃了一眼,藉着白白的燈光,她看到了加圖的臉,他正舉着刀面目猙獰的向塞裡什衝來。
“格拉芙——讓我來!”他大喊。
讓他來還得了,他手上的那枚小刀只可以切切牛排吧?
葉芙的耳朵嗡嗡響,她腦子裡的思緒亂作一團,一邊在毫不留情的取笑加圖,一邊在混亂的思考着政略。腦海裡格拉芙以往的記憶漸漸起作用,配合她靈敏的身姿,她在塞裡什第二次攻擊的時候跳了起來。刀口觸及到塞裡什的肩膀,懷裡的小刀毫不猶豫的向下刺去,鈍器砍到骨頭裡的悶響,抽刀時的嘎吱聲讓人牙酸齒冷,她幾乎能看到摩擦時跳起的金色火花。
她眼前影子亂晃,結束的很快,或者很慢,他們打鬥了很久,葉芙的背部火辣辣的疼,就像有人在用一千把刀戳她的背。
握住匕首的手很酸,眼睛也很酸,耳朵也很酸,脖子更酸。她踩住塞裡什想要撿起斧頭的手臂,手起刀落直接砍下了他的小臂,在他憤怒的狂叫聲中把加圖扔過來的小刀插進了他的眼珠裡,眼珠裂開的聲音很小,但她卻仔仔細細的聽到了,就像肥皂泡在空氣中爆裂開的聲音一樣,清脆而動聽。
塞裡什掙扎着去抓她,而她把最後一把飛刀扔了過去。現在他的屍首就躺在她的腳下,她手上的刀刃正死死插在他粗壯的喉嚨裡,握住潮溼的刀柄,她喘着粗氣一咬牙狠狠向後拔出,血液像噴泉一樣從那個傷口裡噴灑出來,濺了她滿臉,還是溫熱的。
眼睛被血液糊住了,有點疼。但塞裡什已經死了,又一個強有力的對手被他們消滅,加圖和比利還活着,勒夫也死了,現在的貢品還有幾個?一個,兩個,好多個。
“我們去地窖吧。”她一邊在褲子上把匕首擦乾淨,一邊這樣說。等了半天身後都沒有人迴應她,葉芙困惑的回過頭,加圖別過臉,眼底閃過無法幫忙的懊惱和難過。而一旁的比利見鬼似的瞪着她,害怕的哆嗦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葉芙一看就明白了,一定是自己滿臉是血嚇到了他,她滿不在乎的用袖子擦了擦臉,但效果不太好,血被擦得到處都是。葉芙很快就放棄了,轉過了身,從塞裡什的身上扒下了那套潛水服。
雖然有點磨損但還很好用,但是可惡的是這裡能穿下這套潛水服的只有加圖,而他是個旱鴨子。
她又從塞裡什的腰上摸到了一把鑰匙,青銅色的帶着華麗的長柄,那是七十多年前流行的鑰匙形狀,在尾部還穿着一條細長的紅色絲帶,被結成了蝴蝶結的形狀,但因爲被用的多了,絲帶邊緣有些小小的抽線。
厚重的黑色鐵門緩緩打開,點上牆壁上的煤油燈,葉芙輕輕“啊”了一聲,展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地底倉庫。就像突然來到了中世紀的基督教堂,這裡的天頂極高,幽暗的燈光像鬼魂的眼睛,在黑暗中跳躍閃爍,光滑的絲綢覆蓋着牆壁上懸掛的每一樣武器,黑色梨木鑲嵌着黃金的櫃子上被切割成一格一格的方塊,裡面擺放着無數的小型器具,從匕首到手槍不等,最後武器的型號漸漸增大,角落裡竟然還有兩人高的炮臺,但因爲年代久遠,炮臺上推入炮彈的地方已經生鏽了,看起來雖然厲害但早就失去了實用性。
左側的架子上放着五花八門的藥品罐頭,有一個看起來很新,其他罐頭看起來灰撲撲的,上了些年代。葉芙扭開了那個看起來最新的,寫着燙傷藥的塑料白罐頭,裡面流出的是黃糊糊的膠狀物,聞着有股廁所裡勒夫身上的味道。她噁心的皺起眉,心中隱隱明白髮生了什麼,把小罐頭放了回去,又擰開了另外一個大一點的罐頭,這個聞起來也很噁心,但因爲時間過去很久了,黴味反而比膠狀物的味道來得大。這個架子的背後有一個透明的小門,從這裡可以看到下面流動的湖水,這應該是河底了,用玻璃隔開讓人潛水的區域和武器庫,人只要從這裡跳下去就能站在寬達一米的準備區域,並不需要擔心湖水會倒灌進屋子裡。
這個門旁邊有些潮溼,看來塞裡什就是從這裡上去的。
很快,葉芙發現這個武器庫真正的武器並不是這些槍支,也不是注射用的針頭,更不是那個大炮。
而是製造出那些膠狀物的攪拌機。
就靜靜的被丟棄在一處堆滿雜物的垃圾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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