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其實是一件奢侈品,而且是世界上最昂貴的奢侈品。如果你沒有足夠的本錢,那乾脆就不要有任何的奢望。
韓谷秀的車輦,這次沒有回到中軍,而是混雜在部隊的前軍中,向着葫蘆口進發。他饒有興致的挑逗着身旁的美人兒,全然無視身邊的數十萬人,畢竟他是王子。他也相信,身旁的這個女人不僅僅能滿足他的慾望,也能給他打下天下。
很快,車輦進入了葫蘆口的中段,突然停止了前進。
“稟王子,王妃,前方出口被落石堵死,似乎是敵人炸塌了山體。”
“哦?親愛的,我們是開路前進還是退回去另尋出路。”韓谷秀轉向了懷中的陳茜。
而陳茜,有一種不好的感覺襲上心頭,掙脫了韓谷秀的懷抱。
“我們速度退出葫蘆口,這地方。。。。”
話還沒等說完,突然一聲巨響從身後傳來,入口處的營地,毫無預兆的燃起通天大火,堵塞了來路。而這僅僅是個開始的訊號。峽谷的頂端,傳出一聲響亮的呼哨,登時箭如雨下,不消片刻,峽谷中的近千士兵,只剩下寥寥數十人,圍住了車輦和上邊的兩個人。屠殺剛剛結束,從山頂,垂落下一根繩子,隨後跳下一人。
“陳茜!好久不見。只怕已經把我忘了吧。”來人緩步走向車輦,又慢慢的摘下頭上的斗篷。
陳茜看到來人,也站起身來,走下車,目無表情的前進。
“想不到,這麼多年,我們竟會在這種情境下重逢。”陳茜的聲音依舊如天籟一般。
“想不到,作了王妃連判斷力也下降了。”
“如果想到是你,我不會這麼大意。這麼多年,我以爲你消失了,不再回來了。”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知己而不知彼,一勝一負。’我做到了第一點,而你只做到了第二點。和當年的你一點不一樣。”子書的眼裡閃出了一絲光亮,彷佛回到了當年兩人朝夕相處的日子。
“是啊!我當年說‘先示弱以驕其兵,誘敵深入’,今天換成你來實踐了。你先用了一整天的時間,做出拖延時間的架勢,讓我放鬆警惕,輕易的進入了葫蘆口。而前路在那幾千人撤離之後,你立即就炸了兩側的山體。而那個葫蘆嘴兒上的營地,佈滿了火藥,只等我們進來,你就點火。你還是那麼喜歡用火。當年捉弄那些傳咱倆閒話的人,也一直用火。”陳茜此刻也全然不顧身後的未婚夫,和幾年前一樣,和子書探討着眼前這堂“實踐課”。
“其實不是我,從炎國入侵的那天起,你們一直風生水起,戰無不勝。你已經把自己陷進一個驕兵的大局裡不能自拔。一直到,我還幻想當年你我的流言蜚語是真的。可是,我必須給我自己一個交代,給愛我的人一個交代。”子書痛苦的從回憶中掙扎出來,回到了現實,雖然眼前的陳茜依舊如天使一般完美,很難讓人破壞的完美。
聽了子書的話,陳茜的眼神一下子落寞了下去,不再神采奕奕。
“我曾經也希望是這樣。”語氣略一停頓,陳茜明顯的哽噎了一下,又立即回覆了平靜,只是語氣依舊落寞,
“可是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讓自己活在幻想之中。一個每天都逃避現實,逃避自己,也逃避我的人,能給我什麼?”陳茜擡起了頭,眼神落寞而又凜利,緊緊盯着子書。
子書的頭,又一次次開始隨着心跳不停的炸裂,炸裂。他只覺得一陣陣的眩暈,只看得清眼前的人,也只聽得清眼前人如鍼芒一般的話語。
“我和你哭過,和你鬧過,和你撒過嬌,只差放下女孩的矜持向你表白。可你那一次不是急匆匆的溜走,讓我緊緊跟在你身後。那一次你停下看着我,那一次你拉過我的手,那一次你又讓我靠過你的肩膀?你就是一個戰敗的逃兵。連自己的心都不敢正視,只做着不切實際的夢。可夢裡人想走到現實,你知道嘛?只知道逃跑,只知道迴避,只知道躲在你的斗篷下活着的逃兵。逃兵!”
子書完全傻了,“逃兵!”“逃兵!”“逃兵!”
沒錯,自己就是個逃兵。他只是幻想,又何曾想過身邊人對他的期待?此情此景,和他一直以來所猜想的幾百幾千種見面後形同陌路的寒暄和廝殺完全不同。他只覺得手足無措,他第一次感受到,原來他的生活和他的戰場完全不同。他可以掌握戰場,可以掌握別人的生死,可是卻掌握不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愛情。
子書完全感覺得到,她,在哭。
“不過,真高興你也有了不逃的時候。”陳茜畢竟還是個現實的人,很快平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車上哀怨惡毒的韓谷秀,輕輕的揮了一下手,示意她會處理好。
“那個女孩是問雪吧。”
“對,是她。”子書勉強的站着,痛苦的快要蜷縮起來,尤其面對他心中埋藏了無數日夜的愛人。
“子書尋,你的夢也該醒醒了。作爲朋友,我送你一句,活的現實點,別再逃了,你逃不掉。而且最後,你只會痛苦。”說完,陳茜拔出了隨身攜帶的短劍。
“對!我們是敵人。我們是敵人,各爲其主。”子書的眼神落寞不堪,全身不受控制的戰慄着。這是他絕對想不到,也不想得到的結果。沉默良久,子書終於拔出了手中的長劍,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看着眼前依舊完美的陳茜。
谷口的火,嗶啵作響,山谷中的風,此刻也沉悶了下去。其實風沒吹,樹也沒動,動的只是人的心。可是就算明明知道,你依舊無法改變什麼,風還在吹,樹也還在動,心也不可能停止一直伴隨生命的痛苦。
陳茜終於動了,依舊優雅的讓人窒息。
而結果再次出人意料,也包括陳茜的猜想。她手中的短劍,毫無阻隔的就刺進了子書的胸膛。
“讓我再。。。再。。。逃。。。。避。。。。一。。。。次。。。。。。”
子書眼前的景象漸漸的模糊起來,模糊的看見了向他跌倒的身體撲來的陳茜,模糊的看見山崖頂飛躍而下的石頭,模糊的看到了陳茜臉上的淚,模糊的看到了石頭臉上震驚而憤怒的表情,也模糊的看到了揮舞着鐮刀的死神正緩緩的向他走來。
陳茜扔掉了手中的短劍,抑制不住的眼淚奪眶而出,帶着哭腔的大喊着“你爲什麼不躲開。。。你爲什麼不躲開”,向前撲倒着想要抱住慢慢閉上眼睛、慢慢癱倒在地的子書。而就在雙手接觸到子書的一剎那。石頭的馬刀已經揮舞到了眼前。
石頭抱起子書,回頭憤怒的看了一眼已經癱倒在地的陳茜,咬着牙說道
“你記着,你欠他兩條命。一條是你的,一條是他的。總有一天你要還。”說完打了一聲響亮的呼哨,和手下的弟兄,一起向着平城的方向奔去。很快就消失在堵塞的谷口後面。
“是的,我欠他兩條命。一條是他的,一條是我的。我還欠他兩顆心,一顆是他的,一顆是我的。”陳茜的淚,不停的流着,嘴裡也喃喃的說着謎語一樣的話。他把自己困在了山谷中,隨時隨地都可以要了自己的命,可是最後,他放棄了,他又一次逃避了。他真的是在逃避麼?或者真正逃避的人是我,我只是在逃避我的夢。而他在勇敢的追尋着自己的夢。爲了這個夢,他寧願去死。寧願讓我在他的心上狠狠的刺上一劍。
“子書。。。。。。你爲什麼不躲開,或者輕易的要了我的命。。。。。。”
陳茜放肆的哭着,完全忘記了身邊的大火,身邊的死屍,身邊保衛她的戰士,還有她的未婚夫。
也許,她真正愛的人還是韓谷秀,而子書只是她當年的一個夢。可是刺傷了自己的夢,畢竟讓人心痛。也許她真正愛的人,正是她親手摧毀的夢。這個答案只有陳茜一個人清楚。只埋在她一個人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