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月被識破了心思,一霎那便窘迫了起來,粉面微紅,帶着一絲明顯的小女兒嬌態,細若蚊蠅的怨懟了慶徽帝一聲,匆匆分逃走了。
回寢宮的路上,令月慢慢散去了臉上的熱意,想起了阿耶先前的話,才明白爲何這麼些日子都不見那傢伙,甚至連朝參日也沒有出現,她本以爲出了什麼事或者因爲自己冷着了他,讓他心灰意冷了……
想到這個可能,她心下一慌,有點緊張了起來,乃至她好些日子坐立不安。
現下阿耶將平寇的事告訴她,倒是解開了她一個心事。
原來不是她的緣故!
想到這裡,令月不由得暗暗舒了一口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接下來的幾天,含涼殿的太監婢子們發現他們的長寧公主不再是前幾日那副懨懨的無力模樣,而是變回了以往的活潑靈動,日日都要吃好幾碗酪櫻桃和零嘴,偶爾還因爲偷偷看話本被玉娘子給抓住,然後被玉娘子苦口婆心的絮叨着……
但今日卻是不同的,確切來說,對令月是不同的,因爲明日,便是裴延秀帶兵平寇的日子,此一去,可能多則月餘不歸。
而且,聽四哥說,蜀地多蛇蟻毒蟲,瘴氣密佈,本身就是個不甚安全的地方,更何況要在那裡行軍打仗,她隱隱有些憂心。
今日五姐去了慈恩寺拜佛,順手給她也求了個平安符,一回來便送來給了自己。
現下,看着手中的淡黃色的平安符,她心思有些恍惚,覺得似乎有人比自己更適合這個平安符,想罷,令月將符紙小心翼翼的塞到一個不起眼的錦囊中,封了口,放到了袖中……
“我就去試試,要是他在了就是天意,我就把它送給他,要是不在……”
“不在……就算了!”
少女好似有人在一旁,嘴裡不停的唸叨着什麼,許久彷彿才下定了什麼決心,起身觀察了周圍,看見空青她們全都睡着了,玉娘也去廚房了,此時只剩她一人……
絕好時機……
令月再次躡手躡腳的離開了含涼殿,往東南方而去……
有一個好事,也有一個壞事,壞事是今日出來,令月又大意的忘記了帷帽,但好事便是今日沒有什麼日頭,厚厚的一層雲將太陽遮的嚴嚴實實的。
“看來要落雨了……”
令月擡頭看了眼天色,嘴裡低喃了一聲,繼續前行。
這次雖沒有毒辣的日頭,但對於令月來說,歇也不歇的直奔到東南處的城牆,也是有些疲累的,令月再次看見了那簇紫色雛菊,有些微喘的停了下來……
掃視了四周,令月內心有些失落,那處矮牆還是那處矮牆,雛菊也還是那日一般幽靜,蟬鳴依舊,但卻少了那關鍵的一人……
“哎……”
可能是一開始懷有期望,但又被現實擊破,令月難免心中有些悵然,下意識的嘆了口氣,就準備離開了。
“可是殿下來了?”
剛剛側過一半身子,一少年聲音穿牆而來,熟悉又清潤,猶如月色入懷,讓人覺滿面清輝……
“是誰?”
令月猶如驚弓之鳥,瞬間轉回了身子,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那矮牆,提高了平日裡那嬌嬌軟軟的聲音,下意識回道,細聽的話,還能辨出那嬌軟中含着一絲微不可查的緊張與期待……
令月聲音一出,那邊便沒有了回聲,而是一陣衣料窸窣的破風聲,矮牆上首先露出了裴延秀那張驚豔絕倫的臉,再然後是整個人,毫不費力的攀上了牆。
看見矮牆下那有些傻愣的少女,少年面色驚喜,沒有在牆上多停留,順勢跳了下來,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笑吟吟的來到了令月跟前……
“你怎麼在這?”
令月心中恍然,不可置信中還夾雜着某些彆扭的思緒,心下還源源不斷的開始冒着愉悅,一時間思緒複雜萬分,帶着糾結之意,開口發問道。
“殿下爲何在此呢?”
裴延秀不答反問,眼角帶着促狹的笑。
“本宮就是消消食,路過此處,巧了巧了……不對!明明是我先問的,爲何要我先答,這不對!”
令月訕訕的編了一個她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由,想把話題轉過去,但突然想起明明是自己先發問的,怎就成了這副樣子呢?
於是她立即將話頭引了過去,看他怎麼說!
“臣跟殿下不一樣,臣是來道別的,向殿下道別……”
裴延秀見少女炸毛的樣子,心中讚了一聲可愛,一臉正經的回道。
“有什麼可道別的,要去就去啊……”
令月一臉的不在乎,可眸子的甜意幾乎都要溢出來了,她有些不敢看他,怕他發現了自己的異常。
裴延秀眼力極好,少女異樣的眸色立即被他捕捉到了,他目光微頓,看到了牆角那一簇清麗的雛菊,似是想起了什麼。
“那黃桂稠酒好喝嗎?殿下可還喜歡?”
令月聞言眼光也是向那簇雛菊一轉,想起了那被自己拿走的一罈子酒,十指交叉,傲嬌道:“噢……你說那壇來歷不明的酒呀!嗯………味道還算可以,你做的很好 我會讓阿耶好好賞你的!”
令月裝模作樣的說了一席話,說完後自己都覺得有些心虛。
“相比聖人,我更希望殿下可以親自賞我……”
裴延秀含着笑,嗓音低沉惑人,似帶着無數小勾子,將令月的心神不自覺的勾了過去……
令月就不明白,這樣反差極大的兩種聲音怎麼會出現在同一人身上,造物主的想法可真是層出不窮!
“我的荷包都被你拿走了,你還想要什麼……”
令月氣呼呼的,語氣中帶着嬌蠻的嗔怪,讓裴延秀有些酥了骨頭。
“殿下知道的,蜀地可是很危險的,再說戰場兇險,萬一臣遭遇了不測可如何是好!若是能得到殿下的護佑,比如護身符一類的,那臣就能安心了……殿下說是嗎?”
爲了博取小公主的同情心,裴延秀故意示弱,眼尾都耷拉了下來,頗有些可憐兮兮的,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就像令月在徐惠妃娘娘宮裡看見的那隻西域來的小犬……
令月一下子沒有繃住,瞬間繳械投降了,就怪她抵禦不住可可愛愛的東西,下意識將袖中的平安符掏了出來,嘴裡還唸唸有詞……
“算你走運,昨個剛好得了一個,看你爲我大唐鞠躬盡瘁,就便宜你了,吶……”
還沒等令月將平安符給他,少年便一個欺身而上,將平安符從她手中接了過去,眸子亮晶晶的,盛滿了飛揚的神采。
“浮躁!”
令月被嚇了一跳,稍稍向後退了半步,看着裴延秀那副模樣,嬌叱了聲,嘴角輕斂。
“浮躁便浮躁吧!今日臣算是賭對了,殿下果然和臣心有靈犀,也不枉臣在這矮牆後等了好些日子,一切皆值得……”
令月聽見這番直白的話,臉蛋不受控制的發熱,但又想不出理由來讓他閉嘴,只得羞惱的瞪着他,不發一言。
裴延秀上下觀賞了一番手裡的平安符,纔將其放在衣襟裡,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道:“明日便是出征的日子,屆時聖人伯伯會在承天門爲將士們送行,你來送我可好……”
不是送將士,也不是送臣,而是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