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人說:眼是靈魂之窗;看透一個人的眼,就能看透他的靈魂。

初見的那夜,吸引我的,是你那雙似火的眼。

我救了你,也騙了你。

佔有你,也只爲了你眼中的眸光;它,太燦爛了,讓人既想小心翼翼地珍惜,又想快意恩仇的毀滅。

我,選擇了毀滅。因爲我的一生中,從沒遇過值得我珍惜的事物。我以爲,你也不會例外。

然而我不僅沒有成功,還激得你不再開口說話。

我是個勇於挑戰,且熱衷於追尋遊戲的男人,你,真的很吸引我。

我展開前所未有的耐〖性〗與溫柔,卻輸給了臣和的女兒。

你對她笑了。

笑得真心,笑得愉悅,笑得讓我既氣憤又興奮。

氣憤的是,我居然不是你展顏歡笑的對象;興奮的是,我終於找到了你的弱點——你對像久世雪的孩子毫無抵抗能力。

我是個叱吒風雲、老奸巨滑的商人呵,將近一年,我終於逼得你開口說話了。

可是你,哭了。

近一年未見的眼淚,一滴一滴地灼得我心底莫名疼痛。

我明明贏了,卻感覺不到勝利的快意,將你逼得封閉地更緊、更深並不是我的本意。

出手傷你,我也同樣驚愕;天曉得,我從不曾動過傷害你的念頭。這是我從不曾有過的感覺,我居然對你,起了憐惜。

將你送給其它男人,也只是逼迫你投降的手段而已,我卻錯估你的傲氣;你寧願受盡折磨,也不願開口求我。

可望着你傷痕累累的瘦弱身軀,我幾乎剋制不住怒火波濤,這是我三十四年來從不認爲會在我身上發現的情感波動。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想深究你對我的意義,我只知道我要你。

不計任何代價、任何手段;我,要你。

又熱又疼,身體彷佛不是自己的。

久世珣緊閉雙眼,意識不清。仰躺的姿勢讓他的背部疼痛不已,可〖胸〗前同樣灼熱燒疼。

耳邊不斷響起的,是極度壓低聲量的低沉怒吼。

似熟悉,又好陌生,那,到底是誰?

低沉充滿男人氣勢的嗓音常在耳邊時而溫柔、時而冷情、時而殘忍的說着話,那是珣熟悉的聲音。

可此時,那是什麼?爲什麼男人的嗓音裡竟夾雜着近乎關心的怒氣騰騰?

聽來好陌生……那,應不是他吧……

虛情假意、以看他崩潰的惡魔,會發出近乎關切的深沉怒吼嗎?

習慣〖性〗地想自嘲一笑,可卻發現絲毫沒有力量牽動嘴角。

好痛呀!每一吋肌膚,每一滴血肉,都疼得讓人幾欲發狂……

可是身體好重,頭也好重;背,好疼,有誰可以救救他……

似是明白他的痛苦般,有人將他輕輕扶起,背部不再接觸任何物品,灼疼的感覺才略爲減輕。

身體被塞入人的懷抱裡,感覺很熟悉,可是記憶中卻從沒有人像對待易碎物品般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背部的懸空,〖胸〗前也不再覆上壓疼它的物品,全身的疼痛終於減輕許多。

頰邊涼涼的,似有液體流過,溫熱的感覺貼上頰,輕輕拭去不舒服的冰涼,那觸感像極了人的手指;最後,冰冷的臉,讓像是厚實的大掌完全罩住撫慰着。

是誰?

是誰這麼柔情似水的對待他?

分不清到底是醒着還是睡着,想睜眼卻沒有力氣,全身的疼痛似是全給臉上的溫柔撫觸撫平了,較爲舒適的感覺讓久世珣鬆懈下緊繃的神經,不再難受的身軀放鬆,他終於再度失去意識。

就連昏迷中,他仍是睡不安穩。

失去意識失去感覺,身體卻猶難受地折磨着他;看着珣難過的蹙起眉,蒼冥將吾將他翻身趴躺,卻引起珣微乎其微的掙扎。

珣的〖胸〗口同樣佈滿傷痕,不論是正臥或趴躺都會去壓到傷口。

望着他因疼痛而無意識的淌下淚,蒼冥將吾心一動,完全沒有經過思考地就將珣抱入懷中。

蒼冥將吾盤腿坐於榻上,避開所有碰到珣傷口的可能,他一手撐於珣頸邊,一手扶於珣腰際,好讓珣安穩的躺於他懷裡,動作是連他也未察覺的溫柔。

蒼冥將吾伸手拭去他的淚,留連不已的大手細細掌下蒼白無血色的小臉。

“很疼吧,珣……”低沉的嘆息迴盪在小小的房間裡。

唯有在失去意識、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你纔會允許自己流下淚。

你總是如此,寧願受盡加諸於你的苦難,也不願意開口向命運低頭、向對方求饒。

你是這麼的倔強、這麼的逞強,彷佛一切一穢都無法染濁你的美麗。

然而這麼美麗的生物,只會讓我更想毀了你。

無法理解地,我居然對你的傷,對你的淚,起了不曾出現的憐惜;爲什麼?我本該是個無血無淚、冷酷無情的人呀,我以這樣的自己爲傲,三十多年來,我就是這樣活下來的。

不願臣服於我的,毀滅,是我唯一的決定。我不該難過,不該心痛,我一直都是這樣的。

可是你的淚,好燙。

滴滴珠淚,晶瑩灼熱。

燙着的,不只是手,還有一顆未曾見識情愛的冰冷寒心。

三天後,久世珣才真正完全清醒。

睜開迷濛的眼,先前的全身疼痛已減去許多;酸澀的眼再度不適地閉起,珣略側過頭,小小的鼻頭刷過柔軟的布料,鼻間立即溢滿熟悉的男人味道。

不常笑的嘴角微微揚起。

印象中,就是這溫暖、這味道,在他全身發熱、痛苦不已的時候,堅定無言的給他度過難關的力量,這副〖胸〗膛溫柔得讓人想沉醉。

差點再次昏睡過去的珣心裡打了個突,悄悄地掀開眼,赫然發現他竟真的躺在男人的〖胸〗懷裡偎得死緊!

半掀的眼倏地睜大,然後下意識的用力眨了眨,眼前的視野依舊不變。

見鬼了,珣皺起小小的臉。

這副曾經視爲惡夢的〖胸〗膛何時變得柔情萬千?

難不成他還在夢裡?

用力的開眼,再使盡全力的猛然睜開眼,雙眼赫然映入一張英俊粗獷的男人五官!

兩人鼻尖對鼻尖,返到珣都可以在男人細長深邃的棕色眼眸裡,清楚見到自己的倒影。

“醒了?”

蒼冥將吾與他對視久久,醇厚成熟的男人嗓音才自血色〖性〗感的脣滑出。

他面無表情的慢慢擡頭,原本環在珣腰際的左手臂舉起,門外的雪立即捧着茶水與藥劑戰戰兢兢地遞上。

“出去。”蒼冥將吾接過藥與水,低沉地下達命令。

雪如獲得特赦般,趕緊跑了出去。不大不小的房裡,只剩下原本該是敵對的兩人;以着曖昧無比的姿勢,無語瀰漫。

“張嘴。”

蒼冥將吾開口命令,兩顆藥丸遞到久世珣嘴邊。

本就不大反抗他命令的珣乖乖啓脣含進藥丸,小小的紅〖舌〗不經意地滑過粗糙的指尖;苦澀的味道在脣齒間散開,原本想在他面前裝作冷漠的珣,也不由得皺起了眉。

忍着疼痛,他伸手討着水。

深邃的眼沉了幾分,蒼冥將吾拿起水林,卻不是往珣嘴邊送,反而舉起手,一口灌進嘴裡。

珣不明白的看着他的動作,隨即讓血色的〖性〗感豐脣封住小嘴。

溫熱的液體往他嘴裡灌,沖淡了苦味,吞下藥片,那蠻橫的脣卻不知足的探進〖舌〗,狠狠的纏住他的小〖舌〗,飢渴萬分的猛烈吸吮,直到珣差點喘不過氣,蒼冥將吾這才放過他……

看着珣急急喘氣的模樣,本是極爲狼狽的畫面,在蒼冥將吾看來,卻是可愛至極,他低低沉沉地笑出聲。

珣咬住脣,下意識地將小臉埋進環住他的〖胸〗膛裡,悶聲咳了會,小臉隨着他〖胸〗膛起伏而震動。耳邊傳來低低的笑聲,心底一震,擡眼望進笑得一臉愉悅的男人眼裡。

棕色的眼眸裡,沒有一貫的狂妄與倨傲,也沒有算計人的邪意,那裡頭,只有單純的爲想笑而笑,那也是珣從未見過的表情。

還來不及仔細思考,帶繭的大掌已然覆上他的眼,視線所及已是一片灰暗。

“睡。”

低啞簡單的命令再次下達。

他纔剛睡醒,根本還不想睡,珣挪挪身子想掙扎,卻讓他更塞進懷裡。

維持這種狀況沒多久,熟悉的溫暖與味道讓濃濃的睡意席捲而來,小臉更是自有意識的深埋進他懷裡,再度沉入夢鄉。

覆蓋他眼的大手縮了回去,深邃的細眸凝視小小的熟睡臉蛋,嘴角噙着一抹就連蒼冥將吾他自己也不瞭解的溫暖笑意。

這是他頭一回見到珣熟睡時與剛清醒的模樣。

嬌憨的容顏帶着剛睡醒的迷糊,如焰的眼火光似的眨動,皺起五官的小臉可愛得讓人想撲上前去,這都是與珣相處一年多來他從不曾見過的表情。

尤其是當他軟軟的小〖舌〗不小心滑過他指尖時,那知觸電般的感覺頓時讓他慾火中燒;要不是念及珣有傷在身,他老早就剝光了他的衣物,不知在牀上滾過幾千回了。

可惜隔了這麼久的時間他才親眼收納珣可愛的睡醒模樣,蒼冥將吾心知肚明,一定是晶吩咐過珣,他不愛有人在他的房裡留下味道與入睡,所以珣總是在他做累了之後,悄悄地起身離去。

他也沒攔過他,反正他只是他的玩具而已;倒是珣的認分讓他印象深刻,因爲以前不論男女,通常都會食髓知味地不願離去,只有珣與衆不同。

之前,他視珣爲玩具;現在,他反而不知該如何定義他的角色。

他想要馴服珣,想要珣臣服於他;珣反抗的不言不語更是讓他煩躁到極點,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所以他纔會一氣之下的將他送給其它男人一夜。

他要證明,久世洵對他而言,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玩具而已!

可天殺的,望着男人壓在他身上鞭打他,恣意地品嚐他的甜美,滿腔的怒火幾乎燒盡他的理智,恨不得撕了那渾蛋男人,壓根忘了是他自己將珣送給了那渾蛋男人。

自心底燃起的狂熱佔有慾,證明珣對他而言,不是他所以爲的玩具這麼簡單而已;那是他除了權勢、地位、金錢以外,第一個執着的生物!

毫無理由地,他就是想要他,想要他心甘情願的臣服於他。

尚且分不清那毫無原因的佔有慾,深邃的棕瞳盯着傷狠累累的單薄〖胸〗膛,怒潮再度波濤洶涌。

他若不讓鈴木死無葬身之地,蒼冥將吾四個字就倒過來寫!

小口小口的喝着溫茶,久世珣背靠軟墊,圓潤的眼常不知不覺地往那雙粗糙結實的厚實大掌瞄去。

有時怕被抓到的急急收回視線,然後在十秒過後才赫然發現自己依然盯着那雙男人的手看。

男人穿著薄薄的夏季俗衣,盤腿坐於榻上,棕色的深眸專注地看着矮桌上的文件資料。

有時,男人也會側頭瞧坐在牀墊上的珣一眼,看他有沒有乖乖的喝着養身的熱茶。

珣再度擡眼悄悄瞅着蒼冥將吾的手。

如果他沒有猜錯,那雙手,就是在昏迷中撫慰他千百回的柔情大掌。

爲什麼?

爲什麼在狠狠的欺凌過他後,又對他如此溫柔?

他不是隻是他用來發泄的玩具嗎?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看着不知在想望什麼而出神的珣,蒼冥將吾有些不悅地攏起眉。

“喝杯茶也可以讓你喝個半天,你是打算讓我喂是嗎?”

久世珣嚇了跳,趕緊再喝着握在手中、停頓已久的熱茶

不是錯覺,蒼冥將吾真的變得很奇怪;以前,他纔不會緊迫盯人的管着他,現在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在他身邊,他到底想幹什麼?

自清醒已過一個月,他從時時需騰空避免壓疼傷口,而天天讓蒼冥將吾抱在懷裡,到現在可以獨自倚着軟墊而臥不再感到疼痛,每天每天,蒼冥將吾都寸步不離的陪在他身邊。

吃食是他喂的,換藥是他換的,就連上廁所、擦澡,也是他親自上陣。珣帶着防衛與不解,冷眼看着蒼冥將吾的細心與呵護,深怕又是他另一場桃色遊戲。

想從他的眼裡看出端倪,可那雙深邃棕眸裡只有一絲絲的疼寵,其它什麼也沒有。就連他之前做戲也隱藏不了的冷酷與狂妄也消逝無蹤。

雪悄悄告訴他,昏迷的三天,都是蒼冥將吾親手照料他。不讓他背部的傷口着地,也不讓有重量的薄被壓疼他〖胸〗口的傷,三天裡,都是他抱着他,爲他取暖,以口哺餵他湯藥;清醒之後,他仍是抱着他上上下下,絲毫不曾離開半步。

你在想什麼呢?望着蒼冥將吾俊野的臉龐,人世珣陷入迷惘。

你是高高在上,不容人違逆,不曾屈膝服侍他人的蒼冥將吾呀,你怎麼可能爲我做這麼多事?甚至在我面前親手殺了鈴木,你到底在計算着什麼?

是你親手將我送給其它男人,是你親眼看我傷成這樣,你不是倦了嗎?事後,又爲何對我如此溫柔?

這是你對我的愧疚,對我的補償嗎?可是,你是個唯我獨尊的男人,你的世界只有要與不要,你什麼時後開始知道愧疚、補償這種低聲下氣的字眼?

耳邊,不其然響起你說的話,那,應不是我的錯覺吧,你說我贏了……

你認輸了,證明這場戰爭你投降了;你不再以毀滅我爲目標了嗎?你願意放我自由了?

腦子裡有千千萬萬的疑慮,珣依然找不到答案,溫熱的物體朝他靠來,視野的天空籠罩一片男〖性〗〖胸〗膛。

珣擡眼,無語的望着眼前粗獷高大的男人。

爲什麼?漂亮的黑眸裡赤裸裸地寫着疑問。

蒼冥將吾一把將他擁入懷,沒有逃避珣眼中的疑問。

“不要問我爲什麼,我也不知道。”

同樣迷惘的低沉嗓音傳入腦裡,震得珣心裡一酸,眼眶微熱。

莫名的,他就是知道這個傲視一切的男人在讓步。

蒼冥將吾,你同我一樣迷惘是不?

跟了你之後,我始終對你無情無變;你對雪的殘忍教會我恨,可是你的讓步、你的認輸,卻讓我不知該不該恨你。

你讓我受盡其它男人對我的凌辱,讓我恨透了你。我恨你的,我以爲我真的恨你,可事後,你眼中的溫柔纏綣,卻讓我莫名心悸、莫名心痛。

釐不清我們怎會走到這個階段,我知道,你也同樣迷惘;又想留住我,又想毀了我,想讓我眼中的火光繼續燃燒,又想讓它永世滅絕;所以,你選擇殘忍地傷害我,再溫柔地縫補我碎裂的心。

內心不斷涌出你我都不願承認的事實,你明白的,只是不知那是什麼、也不願去承認——

你對我,也許是有感覺的。

傷了我,再治癒我;毀了我,再縫補我,你以不斷的傷害掠奪來釐清我對你的意義,你以爲事後的彌補,能再創一個原本的我嗎?

你錯了。不管怎樣縫補,都會有受傷的痕跡,那縫合的裂痕就像惱人的疙瘩,時時刻刻提醒我自己別再重蹈覆轍;我不會再敞開心〖胸〗響應你了、也不會接受連你自己也不瞭解的對我的佔有慾。

教訓,一次就夠了,我實在怕極了受傷的痛苦了。

“你在想什麼,珣?你在想什麼?”粗糙的手指帶着溫存,撫遍懷裡細緻的面容,珣的無語與失神讓他沒來由的心悸。

“別問我爲什麼,也別問我要什麼,我只是想要你而已。 別抗拒我,你這輩子休想離開我!”

蒼冥將吾張嘴,一把覆住仍蒼白的嫩脣。平時的珣,冷漠得像尊美麗無生命的雕像,只有在他身下喘息時,珣纔會有一絲絲人的味道;他熱切的吻着珣,只想喚起他的熱情。

回過神的珣,被動地承受脣上的壓力,被動地張開嘴接受他的佔有,密合的脣瓣裡傳來清酒的味道。

珣有些醉,分不清是因爲濃郁的酒味,抑或是爲了熱烈纏綿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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