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狂妃
付鴻達再醒來時,只聽到“噼裡啪啦”,樹枝被燒斷的聲音。
他勉強睜開眼,意識還未完全清醒,已感覺腹部一陣絞痛。
腦中恍然回憶起什麼,他顫着手,下意識的往肚子處摸,入手的,果真是一片黏膩的溼滑。
他心口一跳,盯着自己腹部那溼噠噠的猩紅一片,眼睛像是被那暗紅色薰燙了。
“醒了?”怪異的男聲,自耳邊響起。
付鴻達忙擡頭去看,就見離他五步遠的火堆邊,正坐着個身着異服的中年男子,男子滿臉鬍鬚,不修邊幅,樣子看起來有些邋遢,但背上,卻背了把比他人還高的長刀。
長刀的邊角,不知是材質的問題,還是其他原因,正泛着點點紅光,像欲吸食人肉的妖魔血口。
付鴻達結巴的問:“你……你是……”
男子從地上站起來,兩步走到付鴻達面前,陰着聲音問道:“我弟弟是你殺的?”
付鴻達錯愕的看着他,擰着眉,滿頭大汗的搖頭:“不,不,我不識得你弟弟……”
男子猛地彎腰,一把揪起付鴻達的頭髮,將他整個頭顱往後扯,嘴角咧出譏諷:“不識得?此人你不識得?”
說着,他把付鴻達的頭扯向另一邊,付鴻達這纔看到,離自己躺着的地方不遠處,竟真的有具屍體。
再一看那屍體的容貌,付鴻達面色大驚:“先,先生,他,他怎麼……”
中年男子觀察了片刻付鴻達的表情,看付鴻達的驚訝不似作僞,才丟開他的頭,沉聲道:“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說出來,不得有半句隱瞞!”
付鴻達哪敢違抗,嚥着唾沫,將這幾日發生的一切完完整整說了出來。
說到最後,又想到自己被捅的那一刀,登時捂着肚子,尤其小心的對男子道謝:“貴人若是先生兄長,那必也是聖族中人,今次功虧一簣,皆因容棱等人多管閒事,在下身處險境,還勞貴人搭救,實在懺愧得很,在下發誓,餘下生涯,必爲聖族孝犬馬之勞,以報貴人救命之恩!”
“呵。”男人嗤笑一聲,看螻蟻一般看着付鴻達,視線又從他的臉,轉到他的腹部,嘖了一聲:“搭救?一刀穿腸,捅破肚皮,你說誰能救你?”
付鴻達一愣,呆呆的垂頭又看着自己的肚子。
男子冰涼的聲音,帶着滿滿的惡意:“我那弟弟死的不明不白,你又正巧躺在他旁邊,不將你喚醒,如何知曉他的情況,我巫族中人,要喚醒一個人,何易之事,只是醒了就代表活了?呵,不盡然吧。”
隨着他話音落下,不知是不是錯覺,付鴻達竟覺得肚子癢癢的,那麻痹的疼痛,伴隨着奇怪的蠕癢感,讓他登時頭皮發麻。
他掀開自己已經被血液溼透的衣裳,露出衣裳底下血肉模糊的腹部,就看到,他那被捅出一個洞的傷口邊,竟然趴着幾條手指粗細的蜈蚣,那蜈蚣還在活動,半個身子在他肚子裡,半個身子在肚子外面,攀爬時,還發出嘰裡咕嚕的聲音……
“這,這這,這……”付鴻達全身都軟了,蜈蚣在他身體裡遊走,讓他覺得頭皮都要炸了。
“這可是好東西。”男人的聲音,自頭頂傳下:“續命蜈,蠱蜈的一種,只要尚還有一口氣,便能用這小東西,讓人暫時甦醒,當然,作爲回報,這小東西也會將寄生的事主當做養分,逐漸吞食乾淨。”
男人說着,自己都笑了起來,付鴻達卻險些瘋了,他抖着手,不顧噁心的去抓肚子上的蜈蚣,將那些半截的長蟲狠狠拽了出來,可不管他怎麼拽,似乎都拽不完,他越發的覺得疼痛,不是傷口的疼,而是骨肉被啃噬的疼,那種讓人絕望,瀕近死亡的疼!
“救,救我,救救我……”付鴻達終於崩潰了,他趴在地上,去抱中年男子的褲管,臉上涕淚橫流,那是對死亡的恐懼:“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還有娘子,還有女兒……”
中年男子像看什麼有趣玩物一般,就這麼看着他,冰涼的視線充分證明了他無情的本性,片刻,似是看膩了般,他一腳將這礙眼的東西踢開,悠然的轉身,背起自己那已經沒了呼吸的弟弟屍體。
屍體不輕,但他背的很自如。
付鴻達還在原地掙扎,嘴裡求救的話一刻也沒斷過,但中年男子卻根本不在意,揹着弟弟後,一步一步的朝遠處走。
火堆逐漸照不到他的背影,付鴻達知道他真的不會救自己,一時趴在地上,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甲摳進粗糙的泥地深處,直到手指破出血,肚子的疼痛感越發強烈,終於,在不知哭了多久後,他閉上了眼睛。
每個人都有死的一天,只是早晚。
付鴻達想過自己會死,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渾渾噩噩了幾十年,用一些小打小鬧的方式,努力維持自己在那個家的尊嚴,他很辛苦,開始反抗時,他已年過不惑,若不是妻子與女兒的出現,他根本不會對龐大的付家,有絲毫僭越的心思。
但他不爲自己,也要爲妻女,他想她們過得好些,想她們能挺起背脊,想妻子回孃家時,沒有三姑六婆在她耳邊嗤笑譏諷,說她千選萬選,選了個不頂用的庶子,門不當戶不對,還是個鰥夫。
人都有骨氣,他的骨氣出現得很晚,但至少還有。
他有謀略,有智慧,他會步步爲營,會蹈光隱晦,他能憑一己之力,將這個昔日神聖不可侵犯的大家輕易摧毀,他能殺老大,殺老二,甚至老爺子,他變得不一樣,再不是曾經那個苟延殘喘的宵小。
可是,他還沒體會到勝利的成果,還沒讓娘子過上尊貴的生活,也沒給女兒找個皇親貴胄的夫君,他要做的,一件都沒做成,除了那名不副實的付家家主,他什麼都沒得到。
他要死了,死亡的感覺那麼清晰,他知道只要自己一閉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
可是,他捨不得,不甘心!
他直覺自己不該這麼平庸,不該這麼輕易的消亡,他還可以做很多事,只要給他一點時間,一點機會,他必有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能力。
誰能給他這個機會,誰能給他這個機會……
意識越發模糊,內腹被啃噬的感覺越發明顯,腦中晃過妻子溫婉的淺笑,晃過女兒閃爍清明的黑眸。
能不能再看她們一眼,能不能再讓他見她們一面……
他的妻子,他的女兒……
……
“豁。”牀鋪翻動的聲音,吵醒了軟榻內側的小女孩。
付子茹揉揉眼睛,從被子裡鑽出來,細聲細氣的問:“母親?”
陸氏滿頭大汗,深喘着氣,努力讓自己沒有因爲噩夢的驚懼,慌了心神。
她聽到女兒的聲音,蒼白的臉慢慢轉過去,看到女兒還有些沒睡醒的小臉,摸摸她的頭:“吵醒你了?”
付子茹搖搖頭,自從父親失蹤,母親已有幾日沒睡好了,這五日家裡看似平靜,卻又極爲詭異,付子茹還小,尚感覺不到太多,卻又能明顯的分辨出,周遭許多人,看她們的目光,都帶着惡意。
將母親輕輕抱住,付子茹問:“母親又夢到父親了?”
陸氏也將女兒回抱住,只覺得頭疼欲裂。
付子茹連忙道:“母親不要想了,父親一定會回來的,母親不要擔心。”
小孩的安慰,並未讓被折磨得日漸憔悴的陸氏舒服一點,她只是圈着女兒的身子,感受到炙熱的體溫,輕輕的說:“子茹,若有一天母親也不在了,你就去找你外祖母,記住,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到你外祖家,雖以後的日子,會過得寄人籬下,但好歹,好歹……”
“母親……”付子茹打斷,不解的仰起頭:“母親怎會不在?母親要去哪裡?”
陸氏只覺得喉頭哽咽,她搖搖頭,穩了穩音色,才說:“母親哪裡也不去,只是說如果,如果……”
“母親既然不走,那女兒自要同母親一起,又怎會獨自前往外祖家。”付子茹說着,天真爛漫的又把母親抱得緊了些,在母親懷中,依賴的蹭蹭。
這夜,兩母女都沒有睡好。
第二日,天還沒亮,外面就傳來丫鬟敲門的聲音。
“四夫人,四夫人您醒了嗎?四老爺出事了,出大事了……”
............
付鴻達的屍體,是在出事兩日後,才被發現的,發現屍體的兵士是見過血,殺過人的悍將,自詡膽大包天,天不怕也地不怕。
但看到那屍體,他卻在一個晃神的功夫,已趴在一邊,大口嘔吐起來。
隨他之後見到屍體的人,個個也如一而行,或嘔或暈,膽子小的,一口氣沒提上來,險些就這麼背過去。
柳蔚被通知驗屍,看到屍體的第一刻,表情就不太好。
柳蔚自認爲自己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什麼稀奇古怪的屍體都能輕易驗查,但這具屍體,她顯然是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