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悟大師坐在馬車裡,蒼老的臉上,染上一絲慈悲,唸了個佛偈,淡淡回道:“世間諸法,皆爲一緣,柳施主若對她心有所疑,不若當面質問,老衲無話可說。”大師說着行了個佛禮,卻是不再開口。
柳域心知自己打探不出什麼,唯有放棄:“是在下淺薄了,大師慢行。”
落下車簾,馬車緩慢的朝着城外駛去。
柳域回過身,看着相府大門上巍峨宏偉的金漆牌匾,心中隱有一股不祥,彷彿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
柳蔚回到懷月院,一屋的丫鬟,都在院子裡等她,看到她完完整整的回來,都鬆了口氣。
翡翠年紀小,一貫最得大小姐憐愛,這會兒翡翠就被衆姐妹推出來,小心翼翼的走到大小姐跟前,怯怯的說:“小姐,那個叫亦卉的姐姐說,您把秦嬤嬤打了?”
這些丫鬟剛進府,便被放在秦嬤嬤手底下等待分配,所以在進入懷月院之前,也就只認得一個秦嬤嬤,但她們可知道,秦嬤嬤據說是老夫人從孃家帶來的老奴婢了,因爲年紀大了,沒有像楊嬤嬤一樣自梳不嫁,便被老夫人擇人結了親,之後便在外院做事。
換句話說,一日主僕,終身主僕,秦嬤嬤是老夫人的舊人,便有老夫人做靠山,大小姐將人打了,聽說還打暈了,這不是將老夫人得罪上了嗎?
小丫鬟們都很怕,唯恐下一秒就有人上門問罪。
柳蔚看她們一個個膽小怯懦,笑了一下:“不是我打的,是大少爺打的,老爺下的令。”
小丫鬟們頓時鬆了口氣,她們就說嘛,大小姐柔柔弱弱的,怎麼可能打人,原來是老爺跟大少爺的主意,那就是不關她們懷月院的事了。
寬了心中憂愁,幾個丫鬟們又活泛起來。
柳蔚帶着靈兒去了閱兒房間,閱兒在牀上躺着,看着大小姐來了,想起身行禮。
柳蔚將閱兒按住,不讓她動:“好好休息。”
閱兒擔心的問:“大小姐今日得罪秦嬤嬤,怕不怕明日夫人就……”
“這些事我來操心,你先養好身子,回頭有用到你的時候。”
閱兒咬着脣,雖然還是不安,但好歹乖乖趴下了。
從閱兒房間出來,就看到外頭紅廊下,一臉淤青的亦卉站在那裡。
看到柳蔚出來,亦卉便撲通一聲跪下,再三道謝!
這丫頭賭咒發誓,說以後要對她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更說要自梳不嫁,一輩子伺候她到老,以報救命之恩。
柳蔚略微頭疼,她將亦卉招到身邊,可不是單純好心,而是有所目的的,想用她引出那幕後兇手。
這會兒亦卉這樣真誠嚴肅,柳蔚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將亦卉叫起來,把她帶到房間。
柳蔚先給亦卉兩瓶跌打藥,讓亦卉回去自己上藥,又將亦卉領到桌子前,問她那些衣服上的傷口是怎麼回事。
亦卉雖然不知大小姐爲何問她這個,但還是老老實實,一一回答。
柳蔚打聽清楚,便讓亦卉去上藥,再將房門關上,吩咐不準有人進來。
將門關上後,柳蔚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一個小縫,在窗臺上擺了一盆粉藍色的茶花。
不過一會兒,外頭風聲呼嘯,接着窗戶搖曳,等到再回神時,房間裡已經多了兩個人。
兩名暗衛眉目凌厲,表情嚴肅,對柳蔚拱手行禮:“柳先生。”
柳蔚直道:“人跑了,我已經知道,不過你們與他交過手,總有些發現,說來聽聽。”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那人身高五到六尺,年紀三十來歲,膚色較黑,面無鬍鬚,身形詭譎,他的功夫看着並非中原功夫,許是異域人,我們與他面對面,已記清了他的容貌,下次再見,必會認出。”
柳蔚拿出木炭筆和宣紙,將紙鋪在桌面,道:“光你們能認出還不夠,說清楚,什麼樣,眼睛是大是小?鼻子是高是塌?說仔細些。”
兩名暗衛以爲柳蔚要畫通緝像,但爲何不用毛筆畫,要用木炭?
兩人不懂,不過想到這位柳先生就是古古怪怪的,還跟鳥兒說話,便將信將疑的將記得的容貌特徵都說了一遍。
柳蔚其實也追過那兇手,只是她剛剛追到,就被蝙蝠糊了視線,因此除了看清那人衣服顏色,容貌卻沒看明白。
這會兒透過兩人所言,柳蔚將其人像畫出來。
柳蔚學過一些刑偵畫像,因此詢問的時候,很有技巧,古代人形容人樣貌的詞句太過籠統,這樣畫出來,絕對半點不像,所以她用的專業詞彙,加上引導,不到半個時辰,畫像便出爐了。
等到收了筆,柳蔚在紙上吹了吹,把炭灰吹掉,將宣紙拿起來看了看,才轉過去,讓兩人看:“是這樣嗎?”
兩人原本漫不經心,因爲他們覺得木炭若是能畫出畫像,那泥巴都能造人了,可當他們看到那惟妙惟肖,宛若真人的人像時,卻驚得嘴都合不上了。
兩人啞了喉嚨,盯着那宣紙,像是能看出一朵花來!
柳蔚看他們不語,歪頭瞧了瞧自己的畫,咂咂嘴道:“不像?”說着,將畫像丟到一邊,重新鋪了張紙:“沒關係,重畫,你們再給我說說。”
“不不不,很像!”站在右邊那名暗衛眼看畫像落到地上,急忙上前撿起來,將上頭不存在的灰塵抖了抖,又發覺自己這樣子有點大驚小怪,便有些乾澀的說:“很,很像。”
柳蔚不確定的問:“真的?”
“真的。”
“有幾成像?”
兩人苦笑,雖不願承認,還是說:“十,十成。”
對他們來說,這的確是十成像了,就好像活人就在紙上一樣,至少比起他們衙門畫師的那些通緝像,要像不知道多少倍。
柳蔚看他們表情,不似說謊,便道:“那將這畫像帶回去給你們都尉,讓他差人都記清了這兇手樣貌,下次見到,莫要再把人弄丟。”
兩個暗衛一陣臉紅,今天人就是他們給弄丟了,那人進了相府,東躲西竄,他們險些找不到人,關鍵時刻,幸虧柳先生及時出現,跟上了兇手,他們也是遠遠看到柳先生蹤影,才隨着趕來,將兇手堵到了一處荒院。
原以爲這就能將人抓住,豈料中途冒出一羣蝙蝠,把人生生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