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看大妞小妞不知是害羞還是膽怯,就自己親口再多謝容溯一次,然後頷首,與容棱一同告辭。
容溯此人不善挽留,所以,眼看着柳蔚領着大妞小妞離開,他竟也一句話都說不出。
尤其是小妞,他養了這般久。
但這小孩,出府門的這個過程裡,卻從頭到尾,頭都沒回過一次。
直到幾道大大小小的身影,徹底消失無蹤。
亭子裡只剩容溯獨身一人。
容溯看着眼前的小火爐,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半晌,呢喃一句:“小人兒無情。”
越是孩子,越是無情,尚小,還不知人情世故;越是孩子,越是傷人於無形,還不懂得察言觀色。
此時,一陣風吹來,火爐裡的火苗,被蕩得晃動了幾下,接着火勢便大了不少。
看着那起起伏伏的火芯,容溯的表情,越發深沉,那落寞中透着戾氣的模樣,直讓亭外候着的小廝,看的心頭鼓震。
小廝手裡提着剛剛準備好的食盒,戰戰兢兢的問道:“王爺,這酸梅制的糕點……”
容溯霍然起身,轉身,朝着亭外走去,等他走遠了,小廝才隱約聽到,主子吩咐過一句:“送往三王府。”
小廝膽戰心驚的摸摸自己的額頭,一摸,不意外的摸到一手的冷汗。
……
從七王府離開,一行人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行駛,卻不是回三王府,而是前往另一個地方。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下,柳蔚撩開車簾後擡頭看了一眼,就看到眼前碩大的牌匾。
越國候府。
今日是大年初一,通常大年初一少有人會上門。
嚴震離覺得今日難得悠閒,就喚了兒子來下棋。
棋過一半,嚴震離的白子,被兒子的黑子壓制的動彈不得,一步錯,便隨時滿盤皆輸,毫無生還可能。
正在嚴震離焦頭爛額,思索着怎麼反敗爲勝時,就聽下人來報,說是三王爺來了。
“容棱?”越國候有些驚訝,沒想到不通人情的三王爺,竟然會來串門,還是大年初一。
但只是稍楞了一瞬後,機智的越國候,就起了心思。
嚴震離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對着兒子嚴裴,一臉正義的說:“既然來了貴客,爲父便去瞧瞧,你可要一道前去?”
嚴裴看了眼自己幾乎會穩贏的棋盤,淡定的道:“只差一棋,父親落下一子,無論成敗,先結了這盤局。”
越國候臉皮厚實的擺擺手:“有貴客上門,爲父怎能還顧着下棋耍樂,不下了不下了,爲父與你,不輸不贏,算作平局便是。”
嚴裴冷漠臉的看着他父親。
越國候卻索性直接伸手一揮,將滿盤棋子都擾亂,然後朝外頭喊道:“來人!”
立刻有丫鬟進來。
越國候吩咐道:“將這兒收拾了。”接着又對嚴裴道:“走吧,一道出去。”
嚴裴淡淡的看了父親一眼,嫌棄的起身,直接往門外走。
越國候見兒子甩臉色給自己看,嘖了一聲,說道:“越發沒大沒小了。”
嚴震離下棋耍賴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就因如此,好幾個老朋友雖然還跟他稱兄道弟,但一說到下棋,卻是從來都不帶他玩。
這人是臭棋簍子不說,還愛悔棋亂局,輸又輸不起,贏又贏不了,總之,每次與他下棋,都是樁磨難。
在外頭混不下去,嚴震離就把魔爪往家裡頭伸,以前大兒子身子不好,做父親的自然不好打擾,現在兒子身子好了許多,精精神神,又能跳又能跑,這種時候不伸魔爪,還待什麼時候伸。
於是,趁着兒子在府中無聊,嚴震離就老找他下棋,一開始嚴裴願意,後來發現他爹的棋品實在不敢恭維,他就不下了,距離這次,父子二人其實已經有半個月未對過弈了,至於今天,純粹是大年初一日子好,嚴裴纔給了他父親這個面子。
但沒想到,歷史終究還是重演了。
想到那盤沒下完就被毀了的棋,嚴裴表情繃得緊緊的,腳步也加快了不少,就不跟他父親一塊兒走。
嚴震離在後頭追了幾步就追上兒子了,追上來後,還笑呵呵的說:“裴兒,剛纔瞧你棋藝又精湛不少,晚些時候,爲父再與你對上一局,屆時,爲父可不留手了,方纔讓你幾棋你可看出來了?”
嚴裴:“……”
論起不要臉,他父親當真是個中翹楚。
眼看着前頭就是前廳,嚴裴索性快走兩步,不跟他父親說話了。
容棱來越國候府,自然是與越國候有公事要說,所以,兩人一見面,便去了隔壁密談。
柳蔚也逮着嚴裴,就開始給他把脈。
嚴裴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那苦髓之毒雖說還未徹底拔除,但已算是好了七成。
往後只要多加休養,藥不要停,很快便能接近痊癒。
爲嚴裴重新寫下一張方子後,柳蔚道:“往後一個月,都用這張藥方,待一個月後,視你身體情況,再行換藥。”
柳蔚說着,將吹乾墨跡的藥方,遞了過去。
嚴裴拿起看了一眼,慎重的摺疊好,纔對柳蔚感激的認真頷首:“多謝先生。”
柳蔚笑道:“你這病症,治起來的確麻煩,但不過就是使人受罪的病症罷了,原本我也以爲若要根治,必是不易,可沒想到,你心態如此堅韌,心胸開闊,期間藥物病變多次,皆生生的讓你扛了過去,所以,若是要謝,謝你自己便是,救你的,是你自己。”
再好的大夫,若病人的求生意志薄弱,不配合治療,這病多半也是治不下去的。
嚴裴很好,他盡了他最大的努力,積極接受治療,無論多少苦頭,都硬生生咬牙挺過去。
不得不說,對於一個沒有武藝,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者而言,這是極不容易做到的,
嚴裴聽到柳蔚竟誇自己,有些失笑。
柳蔚這時又看了嚴裴一眼,不知他,爲何而笑。
嚴裴眼底帶着笑意,說道:“怎感覺,先生是將在下,看作幼兒般哄着,鼓勵着。”
柳蔚一愣,隨即也笑了出來。
這苦髓之毒若是放在現代,那也是類似癌症般的絕症了。
柳蔚是醫者,對於對抗癌症的病患,總有無盡的包容與寬厚,看待病人,也就與長輩看待脆弱的孩子差不太多。
否則,又怎有醫者父母心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