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發生劇變,涵蓋了多個高官衙門的主城受到外力控制,說句直白的話,現在的青州城,樞系統完全癱瘓,權力核心被李代桃僵,城內所有府衙,均成了叛軍棲息的巢穴。
不過,還好侵佔的時間不長,主城雖然淪陷,附近郊縣,遠鄉,卻並未受害,叛軍目前還未騰出空對附近的百姓進行施壓。
柳蔚不知明香、惜香、大妞甚至陌以他們,出城後過得好不好,付子辰既然安排他們提前撤離,應該會保證他們安全,可是畢竟沒有親眼看到,柳蔚心裡始終不安。
因此第二天,在容棱、嶽單笙、冷意、武鴻四人忙着計劃將船的兩百餘海東軍偷運進城時,柳蔚又去了小道觀,找的是付子寒。
付子寒此時正在做飯,小道觀這麼幾個人,冷意一早出去了,小道士去買菜了,付子寒也想幫忙,挑了力所能及的事做。
柳蔚到的時候,付子寒正探頭探腦的用筷子往鍋裡戳,柳蔚聞到了一股焦味,往前一瞅,鍋裡的飯全糊了。
付子寒有些心虛,用鍋勺給飯攪了攪,把沒糊的撈出來,然後蹲到院子裡開始刷鍋。
柳蔚問付子寒陌以等人的事,付子寒一邊打水,一邊隨口回道:“那兩個大姑娘,與那叫大妞的小姑娘,在府裡已經住了兩三年了,青州鄰兩江,州府裡還有海軍官船,你們失蹤後,五哥一直派人出海搜尋,那幾個姑娘一開始也跟着去,後來在海飄了半年,身子吃不消,又得了疫病,五哥不許她們出去了,只讓她們在城裡安心等着。至於你弟弟,他是一年前來的,大概也是才知道你們出事了,趕來後,還與五哥吵了一架。”
付子辰的人際關係,付子寒知道的不多,雖說一個屋檐,還是親兄弟,但畢竟曾經關係不親近,現在付子辰又成了付家的家主,官任青州布政司,每日忙裡忙外,付子寒經常十天半個月也見不到他一面。
說到這裡,付子寒又擡起頭,好的問:“你們這三年到底出了什麼事?聽說是遇到海龍捲,那最後只有你與容三王爺兩人活下來嗎?”
“說來話長。”柳蔚不想細談,仙燕國的一切,她可以跟付子辰說,但付子寒這個小孩,沒必要了。
付子寒聽出她的敷衍,哼了聲:“不說算了。”
柳蔚又問:“他們是被送到哪個別莊?”
付子寒咂嘴:“知道是哪個也沒用,現在的青州城,只准進不準出,告訴你了,你也不能去看。況且,我一直不記得我們家在外郊有什麼賞梅的莊子,我估計五哥當時也是隨口一編,馬車當時是從北邊走的,過北城門是京的官道,沒準五哥是送他們回京了,容三王爺雖然被傳葬身大海,但三王府還在,你那幾個朋友,京還是有棲身之所的。”
柳蔚皺起眉:“皇后在京城,你五哥若是洞悉叛軍來路,怎會送他們回京,京風雲詭譎,那纔是最亂的地方。”
這麼一想好像也是,付子寒聳聳肩:“那我不知道了。”
柳蔚沉思起來,過了一會兒,又開口:“你將你家出事前的事,都與我說一遍,從你最後一次見到付子辰開始。”
“最後一次……”付子寒嘀咕一聲,回憶着,半晌才道:“最後一次見他,是在花園的時候,那日我騎馬歸來,看五哥正在花園與誰說話,可等到走近,那藏在樹影后頭的人又消失了,五哥回頭問我去哪兒了,我隨口回了兩句,問他剛纔那是誰,他說是個朋友,又問我……”
說到這裡,付子寒突然頓住。
柳蔚緊緊的盯着他:“問你什麼?”
“問我,最近可有練劍?”
柳蔚不懂。
付子寒擡起頭,樣子有些呆:“自打三年前出了那事,家裡便禁了我習武,也不許我狩獵練劍,我是偷偷練的,並未敢讓旁人知曉……”
柳蔚眯起眼:“所以……”
“不對。”付子寒一下站起來,手裡溼噠噠的,還滴着水,他表情有些激動:“他問的是箭,我自小善騎射,三年前那事後,我斷了弓射,改練長劍,但五哥不知我會用劍,當時他問我,我只以爲自己偷練劍術被他發現,心裡慌亂,卻未注意,他那時神色古怪,語氣並無半點揭發我的嚴厲……”
付子寒猛地看向柳蔚:“他問的不是劍,是箭!他問我是否還有在練箭!”
柳蔚低下眉眼,靜靜深思。
付子寒迫不及待道:“我早已不敢拿弓,這不單因爲家人阻止,更因三年前那事,使我生了心結,五哥明明知曉我心痛症,也知我不可能練箭,他怎會突然有此一問?連,連一年前你弟弟入住付府,五哥都未拿這件事刺激過我,現在,怎會突然提及?他想說什麼,還是想暗示我?對,他一定是在暗示我,但……是什麼呢?”
“獵場。”柳蔚一下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付子寒愣了一下,忙後知後覺的趕緊跟她,邊追邊問:“獵場,對,有可能是獵場!但五哥爲何要提示我獵場,獵場裡有什麼?他與父親藏在獵場嗎?是這樣個意思嗎?”
付子寒喋喋不休個不停,柳蔚一句都沒回答,付子辰給了付子寒“獵場”的暗示,那獵場裡必然有重要線索。
但現在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付子寒現在才反應過來,那他們算去了獵場,獵場裡的東西,還在嗎?
……
一個時辰後,獵苑。
三年前柳蔚來過這狩獵場,也正是在這裡,她揭發了付家兒郎帶着一羣官宦子弟,狩人娛樂,草菅人命的大事。
現在時隔三年,故地重遊,獵場早已沒了三年前的昌盛興榮,這裡雜草叢生,甚至連裡面的動物,都早被遷移出去,整座佔地面積半座山頭的狩園,如今成了一片廢墟,連乞丐都懶得光顧。
付子寒看着陰氣森森的林口,想到自己曾在這裡胡作非爲,稱王稱霸的黑歷史,臉有些燥熱,看柳蔚的目光,也變得小心翼翼。
柳蔚一步當先進了林子,付子寒追隨其後,牢牢跟緊。
獵場很大,從前門到後門,他們足足走了四個時辰,從白天走到天黑,眼看着天色都黑透了,付子寒也累得滿頭大汗。
可儘管走了這麼久,他們卻未發現林子裡有任何古怪,付子寒氣喘吁吁的問:“是不是,猜錯了?”
柳蔚沒做聲,沉默的盯着黑暗的樹影看了好久,才道:“你或許會曲解你五哥的意思,但我不會,他說的,一定是獵場。”
“可這裡什麼都沒有。”
“再走一遍。”
柳蔚發了話,付子寒算再不想動,也得爬起來,不過晚不白天,天黑後,加樹冠遮擋,林子裡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付子寒好幾次摔跤,沒一會兒膝蓋手肘全破了。
柳蔚在前面帶路,明明一樣的黑夜,但她卻好像能看到那些石頭,那些坑,從頭到尾,她都完完整整,沒受半點傷。
隨着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付子寒心裡開始嘀咕,覺得今晚保不定要住這裡頭了,但他出門前也沒與冷大哥留個紙條,不知冷大哥見他一夜不歸,會不會擔心……
正尋思着,前面柳蔚突然止住了步子,付子寒撞到了她的後背,因爲貫力,差點還把自己反彈倒了,等他總算站穩,正想詢問時,聽到前方,隱隱約約有什麼聲響。
“什麼聲音?”付子寒問。
柳蔚邁開步子,快速往那細弱的聲響方向走去,她走得快又穩,付子寒跟得卻跌跌撞撞,等付子寒歷經千辛,終於趕到柳蔚身邊時,他楞住了。
他們的前方,竟是一條潺潺溪流,這溪流小的像水溝似的,但付子寒從不記得,獵場這裡,有什麼水流。
接着,他又聽到了那嘩啦啦的細弱聲響,只是離得近了,那聲響被放大了一點,付子寒貼到一塊石壁旁邊去聽,聽完大驚失色的道:“是瀑布,是獵場背後護城河的瀑布,這裡山壁出現了裂縫,所以有水流浸過來,蔓延成了一條小溪溝。”
柳蔚看着前方高聳入雲的山峰,沉沉的點了下頭,問道:“獵場後面的瀑布,要怎麼去?”
付子寒搖頭,作爲土生土長的青州人,以前又鍾愛狩獵,他如何不知獵場的建造環境,他道:“這座山叫白頭山,山勢很高,周邊蔓延,位置刁鑽,白頭山在城西遠郊,山的兩面,一面是狩獵場,一面是瀑布,瀑布下面是護城河,如果要見到瀑布,需要出城,再繞過一片羣山。”
簡而言之,他們在城內,是無法去往城外的瀑布的。
柳蔚沉默了一會兒,給出總結:“也是說,這座白頭山,實際矗立在青州西城的城內與城外間,而翻過這座山,我們能出城?”
“可以這麼說,但是……”付子寒指着頂的山峰:“這麼高,不可能爬着出去的,而且後面可是一整片瀑布,算你真的翻過去,被瀑布一衝,栽入護城河,也準會死的。”
柳蔚沒做聲,似在思考。
過了一會兒,她盯着那小溪溝,一路往前走。
付子寒繼續跟着,直到過了好一會兒,柳蔚纔再次停下步子。
他們的前面,有個山洞。
付子寒解釋道:“以前獵場會放入老虎,豹子等生猛的動物,自然也會打洞,作爲他們的巢穴,不過獵場關門後,那些動物都被送走了,山洞也空置了。”
柳蔚彎腰,走了進去。
剛進去,聞到空氣牲畜糞便的味道,很難聞,柳蔚眉目不動,繼續往裡走,走着走着,走到了盡頭。
付子寒這會兒也進來了,到底是吃過苦,在牢裡還拌過糞下過農的小孩,他並未表現得多嬌氣,只是看到前頭被堵死的盡頭後,他嘆了口氣:“什麼都沒有。”
柳蔚沒回答,而是走到那死路前頭,用手掰住一角石塊,用力一掀。
石頭掉了一個缺,付子寒突然看到,石頭後面,竟然是空心的。
“這……”付子寒大驚失色。
柳蔚卻露出笑容,一臉果然如此:“你五哥行事狡詐,思維詭辯,明知身在甕,他又怎會不給自己留條後路呢。”
而這裡,是那條後路。
這個山洞,挖空了白頭山的間,他們可以從獵場,通過洞口,走到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