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棱一開始沒有出聲,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狠狠的閉了閉眼睛,半晌,才道:“說吧。”
柳蔚這才說:“我想你已經猜到了,那位賑災的大人是誰。對,沒錯,就是你往日的二皇叔容時。你二皇叔性命危在旦夕,楚吟,這個在後宮裡一直籍籍無名,被皇帝逐漸遺忘,身邊連個伺候的宮人都沒有的小女子,站了出來,她試着哀求內宮四妃中,最心軟,也最善良的那位敏妃,她求敏妃讓她見皇上一面,求敏妃爲她安排一次承恩的機會。但敏妃雖說善良,卻不愚蠢,後宮女子,成功上位的可謂都是手段翻飛,敏妃又怎會不調查清楚一切就幫楚吟?又或者說,敏妃憑什麼要幫楚吟?”
敏妃甚至連楚吟是誰都不知道!
這位唐突的突然跑到自己寢殿前,求着要見自己,要自己幫助的女子,怎麼看,怎麼奇怪。
但敏妃最終還是幫了楚吟。
因爲,敏妃到底是太閒了,閒的終究派人去調查了楚吟,也明白了,楚吟要求得恩寵的目的。
楚吟要面聖,只爲給容時求情。
何其愚蠢的方法……
那位一國之君是什麼性子?敏妃一清二楚!
皇上自私,重權,女子對皇上而言,不過都是工具罷了。
楚吟哪怕是天姿國色,美豔無雙,在皇上這個薄情的男人眼裡,也不過是個玩物。
沒有人會將玩物的求情看在眼裡。
敏妃思量着,若是自己幫楚吟求得一次承寵,說不定,明日晌午不到,自己收到的,或許就是楚吟的一具屍體。
因此,敏妃沒有急着幫楚吟求得承寵。
但敏妃惡趣味的,爲楚吟出了個主意,主意是說:“你要救你的主人一家,便註定了要犧牲你自己,可犧牲也要分價值有多少,既然你明知會是犧牲,爲何不找一個能獲取最大利益的犧牲方式?如今皇上已有兩位皇子,或許,即將可以有第三位皇子。”
楚吟不是很懂敏妃的意思,便問:“娘娘可是想讓我孕育龍子後,再與皇上求情,可,可臣妾怕時辰不等人……”
要懷上龍子,保守估計,至少要承寵好幾次,面見聖上一次都是難上加難,又哪裡可以有承寵好幾次?
“誰說你懷的龍子,必須要是皇上的種?”
敏妃的話,宛若雷鳴,楚吟聽得心肝俱顫!
卻不知實際上,當時的敏妃已對這花花世界,紅牆綠瓦,生出了極致的噁心與厭惡。
敏妃想通過楚吟報復乾凌帝,而最後,敏妃也的確是做到了。
先是想方設法送一直無人注意的楚吟出宮,送去見她念念不忘的,性命堪憂的容時。
一個半月後,楚吟被暗中安排回宮,已懷身孕。
敏妃大喜,立即爲楚吟安排了一次御前承寵的機會。
之後,一切便順理成章。
楚吟因着懷有龍種,很快從一個小到連品階都沒有的後宮女子,成了貴嬪。
而楚吟也利用了自己懷孕的這段日子,聽從敏妃的話,更改了原定的計劃,她沒有在御前開口爲容時求情,而是利用身份之便,爲容時策謀了一條出逃離京之路。
柳蔚停頓了片刻,說道:“重犯出京,哪有那麼容易。楚吟身在禁宮,能做的事,也只是計劃好一切,鋪好路子,但若是中途出現任何意外,則隨時可能全軍覆沒。你二皇叔出逃那一夜,楚吟沒睡,敏妃也沒睡,而她們等到最後,等到的,卻依舊是帶有一筆悲傷色彩的消息。你二皇叔出逃被抓,斷了一條腿,你二皇嬸當機立斷,抱着尚在幼年的孩子,衝撲向侍衛的長槍,與懷中的孩子,一起都死了。臨死之前,還只是執着的對自己的夫君說,快走,快走……”
這個女子儘管平日有很多缺點,善妒,多疑,但她,卻很愛自己的夫君,她沒有成爲夫君逃亡路上的拖累。
最後關頭,她甚至帶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去死。
因爲她知道,皇帝眼裡,容不得這個孩子,她更知道,皇宮之中,她的夫君還有另一個孩子。
夫君,並沒有絕後。
柳蔚不好評論這位夫人的極端行爲,但若是她,她必然不會這般做,當然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那種地步。
容棱的表情很是難看。
柳蔚又道:“你二皇叔抱恨逃走,但付出的代價卻是慘烈,一個連腿都被廢掉的人,他又能逃多遠?楚吟得到消息後,很擔心,但她什麼都做不了,她只能守住肚子裡的孩子,盼着,是否有一日,會聽到你二皇叔安好的消息。”
柳蔚垂了垂眸,目光落到那畫軸上,輕聲道:“這幅畫,便是敏妃爲當年的楚吟所畫。之後,楚吟生產,誕下一健康男嬰,但因長久的整日裡憂思過重,發生血崩。楚吟在臨死前,也未等到你二皇叔的消息,便就這麼,去了……”
相思是穿腸毒藥。
楚吟的這一生很短暫,卻不算虛度。
從起初的命運悲慘,到之後的轉折得幸,她經歷了比許多人更多變,也更忐忑的一生。
而最終遺留下來的,也就是那個有着她與那位‘賑災大人’血緣的孩子。
或許就是這個孩子的降生,讓年紀輕輕的楚吟最終在死去時,心中的遺憾,沒有那麼重。
“容棱……”柳蔚試着喚了一聲他的名字,慢慢的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恨對不對,恨楚吟的婦人之仁,恨那位賑災大人的無用,沒錯,我也覺得可恨,但這卻怪不了他們,楚吟早已愛上那位賑災大人,儘管她從未跟任何人明着提過。若只是單純的報恩主子,楚吟決計做不到那個份上,她的付出,表示出了她的真心,一個女人,用盡全部去愛一個男人,不管對錯,不管死活,這是本能,無法控制,哪怕愚蠢。你可以責怪她愛上了一個沒有能力保護她的男人,但卻不能左右她生前愛上過誰的自由。那個賑災大人,的確,他的女人爲他犧牲了,一次便犧牲了兩個。還有他的兩個兒子,一個死了,一個被他留在仇人身邊,他這樣的人,沒權利得到任何人原諒。但是,容棱,我與你說這些,只是想你知道全部,至於決定,你自己做。”
容棱擡眸,他的目光還是那麼深,他看着她的眼睛,聲音有些沙啞的問:“你要我決定什麼?”
柳蔚正要說話。
容棱又打斷她:“你不是已經替我決定好了?”
柳蔚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