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雖說是靖遠侯蔣成化的壽宴,但實際上靖遠侯只是在開宴之初稍稍坐了坐,便回去後面歇了。
畢竟是因爲得了皇上的賞賜方纔大擺宴席,如果連面都不露顯然有些不敬,但若是讓他呆久了,體力不支倒是其次,就怕他在滿堂賓客面前說出什麼不妥當的話來,可就得不償失了。
靖遠侯離席之後,前院的賓客都是由蔣軒兄弟二人在招呼。
蔣軻倒是有些分寸,雖說之前蔣軒養病那陣子,每逢侯府設宴,他都沒少出風頭,今日卻十分知趣地一直默默跟在蔣軒身後。
即使如此,仍舊有不少賓客主動同蔣軻打招呼順便寒暄上幾句。
可見之前他給衆人留下的印象應該是不錯的。
蔣軒心中暗暗想着,看來他真是有些小瞧自己這個弟弟了。
只是逐漸他就顧不上再去注意蔣軻了。
一個是今日前來賀壽的賓客實在比想象中還要多,另一個則是賀楷一直見縫插針地在他身邊各種搭話。
他原本對這個賀楷是沒有什麼印象的,一個禮部郎中而已,想要注意到他實在有些困難。
直到和陸清容成親前夕,在瞭解陸清容的過往之時,這個小小的禮部郎中方纔進入了他的視線。雖然那些陳年舊事的各種糾葛他並不十分清楚,卻也大概知道是賀楷與陸清容的母親和離之後,很快就迎娶了駙馬都尉邱永安的胞妹……
這就是陸清容的生父。
蔣軒剛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有一瞬間的愣神,盯着賀楷看了片刻。
眼前這人身形微躬,面孔消瘦,格外低垂的眼角無論他如何努力地睜眼。都依然十分明顯,再配上那有些花白的頭髮,蔣軒甚至覺得他比陸亦鐸還要老上不少。
怎麼突然就想起陸亦鐸了呢?
或許是因爲面前這位作爲生父的賀楷。無論是相貌還是感覺,都與陸清容沒有絲毫的相似之處。
這麼看反而倒是陸亦鐸和她更像親生父女。
琢磨了片刻。蔣軒心中不禁失笑,覺得自己實在想得有些多了。
反觀賀楷,今日不但自己來了,還讓邱沐雲把邱永安和成陽公主也遊說着一起來赴宴。
他自己心裡也清楚,單憑他一個禮部郎中,想要和靖遠侯世子說上話實在有些不易,而有邱永安這個駙馬都尉陪在身邊就大不相同了。
許是因爲邱永安對靖遠侯府有些敬畏,許是因爲他也希望賀家能與靖遠侯世子交好。總之今日席間,邱永安自始至終都相當配合。先是將賀楷引薦給了靖遠侯世子,接着又在賀楷邀請蔣軒參加賀府堂會之時,不停地在旁邊幫腔。
蔣軒對他的邀請顯然十分意外。
成親數月,他還從來沒從陸清容那裡聽她提起過賀家一分一毫。
而就他自己掌握的那些消息來看,陸清容應該是不希望和賀家扯上什麼關係的,只是既然從未和她談起過此事,心中尚不敢輕易下定論。
畢竟當初他對陸清容在陸府生存狀況的猜測,基本上就完全錯了……
此時蔣軒也既未馬上答應,也沒有完全推辭。
賀楷見狀。顯然變得十分歡喜。
按照他心裡的想法,自己和陸清容畢竟是親生父女,想來陸清容心中對他還是有些掛念的。而蔣軒之所以對他還算客氣。且並沒有一口回絕他的邀請,或許正是顧及着陸清容的感情。
想到此處,賀楷終於鬆了口氣。
近半年來他一直想着緩和一下與陸清容的父女關係,卻始終不得法,如今總算是讓他看到了一絲曙光。
而直到前院的賓客全部散去,蔣軒心裡還有些拿不準,到底要不要把今天碰到賀楷的事情講給陸清容聽……
待到散席過後,蔣軒和陸清容都回到榆院,已經快到亥正時分。
身心俱疲的二人也顧不上說話。就各自更衣梳洗後歇下,卻是誰也沒能馬上沒睡着。
二人心裡都還有着惦記的事。
蔣軒想着剛纔遇到賀楷的一幕。
陸清容則是琢磨着今日鎮北將軍府那位二表妹姜慧絹有些怪異的言行舉止。
自從很久之前蔣軒晚上有些失控那次之後。以防類似事情再次發生,陸清容幾乎很少在就寢之後和他說話。
但此時她着實越想越睡不着覺。
就在聽到蔣軒在外間似乎同樣是在輾轉反側之時。陸清容終於忍不住問道:“你這些天……去過鎮北將軍府嗎?”
“這個月去過一趟。”蔣軒有些納悶,“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今天在沁宜院看到了二表妹。”陸清容略頓了頓,“她問我要你那帕子的繡樣來着。”
蔣軒聞言微微一怔,似乎不確定是不是該就此解釋一番。
“那次我是陪着孫大人過去的。”蔣軒終是開口道:“皇上要派孫大人過去漠北一趟,他對那邊的情況不甚瞭解,想着要向大舅舅請教一番,我這才帶着他去了趟鎮北將軍府。”
雖然這話說得跟那位二表妹一點關係都不挨着,卻還是吸引了陸清容的注意。
“哪個孫大人?”陸清容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孫一鳴大人。”蔣軒說道。
居然還真是他!陸清容在心中感嘆。
“他去漠北能幹些什麼?”陸清容忍不住問道。
“這個具體的我就不太清楚了,許是監察軍務之類的事情。”
“監察軍務?”陸清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他只是個五軍都督府的都事而已,也能堪此重任?”
話音剛落,陸清容就聽到外間傳來一陣輕笑之聲。
“你見都沒見過他,怎就知道他不能勝任?”蔣軒的語氣十分輕快。
“正因爲我沒見過他,只是知道他的品級而已,才覺得奇怪啊!”陸清容直言道。
“孫大人以前也曾在五軍都督府身居要職,只是這些年因爲受到一些牽連,方纔被降了級。”蔣軒耐心地給她解釋,“他曾經也是個領兵之人,能力遠比現在的品級要高出許多。”
陸清容聞言不由有些驚愕,他還領過兵?
這實在比較出乎她的意料。
在此之前她聽到過的孫一鳴,無非就是以前憑藉輔政王小舅子的身份得了重用,後來又因輔政王失勢而官級累降之人,而這都不是圍繞在他身上最顯著的特徵。
讓陸清容對他有印象的,還是邱沐雲前夫這個身份,以及那些說他荒唐好/色的流言。
正如原先才採梅採蓮二人的名字,蔣軒親口說過就是他給起的,花營和錦陣,也虧他想得出來……
蔣軒並不知道陸清容在心裡暗忖着孫一鳴的過往,此時見裡間久久沒有聲音傳出,心裡便有些猶豫不定。
“孫大人到了鎮北將軍府,跟着大舅舅去了書房說話,我也就一個人在院子裡轉了轉。”蔣軒接着說道:“就是那個時候碰巧遇到了二表妹,又偶然讓她見了那張帕子。”
蔣軒心裡知道,陸清容似乎並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她那……有些與衆不同的繡品。
陸清容聽他如此說,方纔從琢磨孫一鳴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緊跟着問道:“那她可是仔細看過那帕子?”
“啊?”蔣軒一時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應該不算太仔細吧,就是讓她匆匆看了那麼一眼。”
“那她如何就能知道我繡的是竹葉?”陸清容覺得不太對,“當初你可是看了那麼半天都沒看出來。”
蔣軒忍不住想笑,不知道該不該回答她:“不是她看出來的,是我告訴她的……”
陸清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卻也釋然,不再追問。
不知是急於轉移話題,還是心中一直惦記着的緣故,蔣軒突然開口說道:“今日禮部郎中賀大人,說過些日子想邀請咱們去他們府上的堂會。”
片刻之後,裡間沒有任何迴應傳出。
蔣軒接着說道:“我沒有馬上答應,也沒有完全拒絕,想着回來問問你的意見再做決定。”
其實經過今日邱沐雲的一番折騰,陸清容也想到了賀楷在前院必定不會太過安生,正不知該如何向蔣軒提起這事。
沒想到卻被蔣軒說在了前頭,一時難免有些意外,卻很快恢復了鎮定。
“我不知道侯府與賀家是否有什麼往來。”陸清容小心措辭着,“若單說我這邊,和他們這些年裡並無來往,也早就沒有了任何的關係。”
蔣軒沒想到她把話說得如此乾淨利索,便也直接表態道:“侯府與他們同樣沒有往來,既然如此,我直接回絕了他們便是!”
陸清容心下稍安,隨口問道:“知道賀家的人爲什麼要來京城嗎?”
“這倒是沒問。”蔣軒並不知緣由,“你若是想知道,我明天派人去打聽一二。”
“不用!”陸清容出言阻止,“沒那個必要,我不過是隨便問問,橫豎都是沒關係之人,做什麼都不與我們想幹!”
蔣軒見陸清容絲毫不加遮掩地表明瞭自己的態度,突然覺得自己剛纔的表現顯得有些不夠磊落。
躊躇片刻後,蔣軒終於輕聲說道:“關於二表妹,其實還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