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十六年十月三十日,瓜州城府衙內,完顏亮接見了南宋派來的使臣範同。
“大金國皇帝陛下,外臣範同奉我國官家之命,前來拜見陛下!望陛下看在宋金兩國多年友好的份上,爲天下黎民蒼生着想,止戰息戈吧!”範同戰戰兢兢地說道。
完顏亮坐在椅上,輕輕一揮手,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道:“範大人,兩年前你不辭而別,還將我大金浣衣院中的韋奴帶走了。這該當何罪啊?”
“這……”範同一時語塞,猶豫了片刻身軀微顫道:“微臣也是奉鄙國官家之命,營救太后回國,乃是不得已而爲之,還望陛下恕罪!”
完顏亮哈哈一笑道:“一個老女人而已,反正我也上過幾十次了,救走就救走了吧。我還沒把這小事放在眼裡。不過此次你們宋國來求和,可有什麼誠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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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同方小心翼翼地說道:“鄙國決定繼續遵照執行前約,從今年開始,恢復每年絹二十五萬匹、銀二十五萬兩的貢物。並補上最近兩年的欠額!此外,還向陛下進獻黃金五千兩,名貴字畫一千幅。兩國從此世代友好!止戰息戈,不知道陛下可否撤軍北返呢?”
完顏亮聽聞之後,冷眼道:“你們纔拿出這點誠意,只怕不行吧!”
範同一聽,似乎有戲,臉上抹過一絲喜意道:“如果陛下覺得我國給的財物少了,可以再加!”
“哼!如果不是你們偷偷聯絡遼國。我大金怎會丟了陝西之地?我四叔兀朮又怎會死在耶律大石手中?”完顏亮一拍桌子,大怒道:“所以你們的過錯必須得到懲罰……”
說罷,他開始滔滔不絕地怒斥宋朝的罪惡,以及趙構的昏庸無道。讓站在殿下的範同臉上尷尬之極。
不過就在此是,門外卻急匆匆地跑進來一人,高呼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完顏亮一看。來人正是徒單合喜,頓時面露怒色道:“合喜,有甚事發生?你大呼小叫的。成何提統?”
徒單合喜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陛下,遼國發兵攻打我們了!兵力不下二十萬人!河東和洛陽均告急!蕭太師請陛下即刻回返汴京,主持大局!”
“什麼?遼國竟然不顧自己國內烽煙四起嗎?他們來攻打我大金。就不怕西域那些國家和西夏人起來造反嗎?”完顏亮一臉驚惶之色。
“不知道!聽說是他們的太后蕭塔不煙下令進攻我們的。詳細情況可能要等陛下回了汴京才弄得清楚了!”徒單合喜喘着粗氣道。
完顏亮再也坐不住了,他一臉急色地起身道:“傳令下去,全軍作好開拔準備!聽我命令,隨時準備回返!”
“是!”徒單合喜應了一聲後便下去了。
完顏亮這時也欲離開,方纔想起宋使還在這裡等自己的答覆。
他於是看了一眼還在殿內候着的範同和秦熺兩人,方沉聲道:“你等先回去覆命吧!就說我大金同意議和,但必須將每年上貢的絹漲到三十萬匹,銀漲到三十萬兩,同時割讓長江以北,淮河以南的江淮之地於大金。朕纔會退兵!”
範同和秦熺大喜,連忙謝恩,表示一定將完顏亮的條件轉達趙構。
待兩人離去後,完顏亮方哈哈大笑道:“合喜,你還真會演戲。剛纔裝得那麼逼真,如果不是我知道真相,恐怕也要被你騙過了!”
徒單合喜忙一臉諂媚地說道:“這還是陛下天縱之才,想出來的妙計,騙過了宋使!”
完顏亮嘿嘿一笑,胸有成竹道:“範同和秦熺回去後。估計趙構就會鬆懈下來了!屆時便是我大金強渡長江,一舉滅宋的大好機會!算算時間,徐文和鍾子儀的水軍應該離臨安也不遠了吧……”
範同和秦熺二人回到臨安後,向趙構詳細稟報了與完顏亮會面的經過。
朝中君臣皆是大喜過望,稱遼國這完全是雪中送炭,救了宋國一命。只有張浚有些疑惑,遼國西部的鄰國塞爾柱帝國正準備進攻遼國,被耶律大石征服的花刺子模也在叛亂。西夏境內的党項族人更是發動了多次起義。聽說連遼帝耶律夷列都親自領兵去平定叛亂了,這個時候遼國哪還能抽出二十萬大軍攻打金國呢?
不過,他的質疑卻被趙構和秦檜等人認爲是杞人憂天。臨安朝堂上討論的重點已非如何在長江一線,以及在臨安組織防守,而是該不該答應金國提出的割地賠款要求。以及到時如何跟遼國交待。
這一爭論起來就不是一兩天就能有結果的。清流及主戰一派堅決反對將長江以北的江淮之地割讓金國,認爲這樣一來,金國將兵臨長江。可從容打造戰艦,熟悉水戰。屆時兩國再發生戰爭,金軍必將輕鬆渡過長江,造成宋國長江天險形同虛設,導致無險可守,一敗塗地。劉子羽認爲,就算多給金國一點錢,也必須把江淮之地要回來!
於是,連續數天,朝堂之上都陷入一片爭執之中。
禁軍都點檢丁光翔提出的加強臨安防守的建議,以及王德和魏勝從前線回報的,金軍在北岸調動頻繁等重大軍情均被置之腦後。趙構甚至還認爲,金軍在北岸調動頻繁正好說明了他們打算向宋國施壓,逼自己答應談和條件,好撤退回去跟遼軍作戰。所以長江沿線應該不用擔心。
結果,就在宋國朝廷把注意力都放在如何說服金國議和上時,長江北岸的金軍卻已經收集好了渡江船隻,做好了南渡的準備。
此時,長江北岸的金軍主要集中在西部的和州和東部的瓜州兩地。與此相對應,長江南岸的宋軍則集中在西部的採石磯和和東部的建康兩個渡口以作防守。
採石磯的防守由王德負責,不過王德是陸戰將領,水戰他並不擅長,於是便由盛新和時俊兩員水師將領輔佐。他們的兵力約有五萬多人,但是士氣十分低落,情緒沮喪。王德對其進行了整編和動員之後,方總算穩住了陣腳。
此時,王德亦發現,金軍調動頻繁,並似有收集船隻的跡象。他於是判斷金軍即將渡江,便一面急報臨安增援,一面開始組織攔截。
但朝廷方面,卻認爲王德是驚弓之鳥,疑神疑鬼,絲毫不加理睬。而王德雖然是一員勇將,但在指揮水戰方面的確不太擅長。而盛新和時俊雖是水師將領,才能卻很平庸。他們只知在採石磯渡口附近組織防守,並沒有將防線向上下游延伸。當然這跟宋軍兵力不足也有很大關係。
而他們的對手則是金軍名將紇石烈志寧。他很快發現宋軍兵力過份集中在採石磯渡口,對兩翼的防守十分薄弱。於是,他便下令屬下的十五萬金軍兵分三路,中路軍由他指揮,直接從和州向採石磯渡河。而另兩路金軍則由孔彥舟和李成兩人率領,分從上游的太平州和下游的薜家灣渡江。
王德雖然是名將,也派了斥候往上下游去作巡弋,並建造了沿江烽火臺以作警報。但他卻沒料到,紇石烈志寧竟然會派兵到一百多裡以外渡江,這已經超出了他的烽火臺佈設範圍。
等斥候將金軍兵分三路渡江的消息帶回來時,紇石烈志寧已經親率五萬大軍,大張旗鼓地從和州出發,乘船向採石磯挺進了。
王德手裡一共才五萬兵力,如果再分兵防守從太平州和薜家灣渡江的金軍,則採石磯必然淪陷;如果不分兵,就算採石磯能守住,不讓敵人登陸,待從太平州和薜家灣的金軍過江之後,兩面夾擊,宋軍也必然崩潰。
此時,時俊和盛新都建議撤退,往湖州撤去,再那裡組織第二道防線。
但王德卻表示自己決不當一個逃跑將軍。相反,他卻準備孤注一擲,領軍和紇石烈志寧決一死戰。在他看來,如果能在長江上擊敗紇石烈志寧,反過來佔領和州,斷了南渡金軍的退路,說不定還有一線勝機。
只可惜的是,紇石烈志寧是現在金國最優秀的將領,如何看不出來他的用意。在江中稍一交戰,他發現宋軍傾巢出動,目標是直向他奔來。
紇石烈志寧情勢不妙,宋軍真的拼命了,於是便立刻下令全軍撤退,掉頭往長江北岸而去。
王德怎肯讓他跑脫,於是便喝令直追上去。在他看來,宋軍的戰艦個頭大,速度快,應該能穩勝金軍水師。
而事實也是如此,長江上的激戰,金軍大敗,死傷了數千人,船隻損毀近百隻,餘下的兩百餘艘戰船皆退回了北岸。
打了勝仗原本應該高興,王德卻知自己已經失敗了。他沒能一舉擊潰紇石烈志寧的軍隊,只傷其小部,並讓主將紇石烈志寧成功逃回了長江北岸。此刻,從太平州和薜家灣渡江的金軍應該已經渡過去了。在他們從陸上向採石磯攻來之後,長江南岸的防線崩潰已是必然。
想到這裡,王德便一咬鋼牙,索性破釜沉舟,趁金軍新敗之勢,率軍在長江北岸登陸,準備一舉擊潰紇石烈志寧。(……)